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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罪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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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制造秘境的人真的有两把刷子。
动不了是真的,疼痛也是真的。
沈睇一以为自己死了千八百回怎么得也得多少习惯疼痛的感觉,可她五感又没消失,身体也是自己的,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习惯这种东西啊!
并且最气人的是,一同进来的那个人竟然轻描淡写的点燃了一张明火符走来她的身旁,一只手背着,站姿笔挺,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的,并好像一脸轻松似的微微颔首问她:“站得起来吗?”
这世上还真的有人一尘不染毫无罪孽的啊?这是人吗?神仙都不至于来到黄泉路却一丁点儿都不被束缚吧!
脸着地俯卧着的沈睇一越想越气,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觉得呢?”
司岚就那样站在沈睇一的身旁,看着她,他那想来一成不变的表情现在竟然看起来多出了些纠结。沈睇一拼尽了全力扭过头,愤恨道:“劳驾您,伸出您尊贵的双手,拉我一把。”
明火符照耀之下的四周赫然是数以百计的森森白骨,每一个白骨几乎都是或趴或跪,或伸长了手试图朝前爬去。想来也是,罪孽深重之人寸步难行,但阴兵锁链只会越绞越紧。多数擅闯之人都在此丧了性命,这也是无可厚非。只是看多了这些骷髅架子,渗得慌。
司岚像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总算是把那只背在身后的手抽了出来,蹲下身,试图把沈睇一从地上捞起来。但他没料到的是,沈睇一身上的阴兵锁链,竟沉重到单手压根捞不起来。
沈睇一尴尬的笑了笑,但一笑就扯到了脖颈的锁链,一瞬间的刺痛让她差点儿疼的流眼泪——倒不是忍不了这点疼,只是太刺激了,身体受不住。她扯了扯嘴角,有些想放弃了:“算了,你自己进去吧,我就在这儿呆着了。”
“......”司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站起身,夹着明火符四下里看了圈,指尖一晃,火光熄灭,一切又归于了漆黑寂静。黑暗来的太快,太过安静的气氛让沈睇一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她刚想开口说上两句,忽地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胳膊。
“什、”“忍忍。”“嘶......”
沈睇一还未反应过来,一阵巨大的刺痛伴随着天旋地转的感觉侵袭而来。阴兵锁链的阴寒刺骨顺着四肢贯穿进了脊柱,再而直冲颅顶,沈睇一几乎快要昏厥过去,她条件反射的收紧了四肢,抓住了手中一切可以抓牢的东西。
隔了许久,那同感才慢慢消散,沈睇一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既是如此,巨大的疼痛带来的余感就好像有跟极钝的棒槌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太阳穴,那就好像即使是在漆黑的地方也能眼冒金星看到光亮一般。直到这时,沈睇一才察觉到,她被那块榆木疙瘩背了起来。
“......松手。”
沈睇一这才发现自己正抓着人家的衣服不放,四周太黑,她看不清,但这手里头的衣服量吧......怕是这人的衣服都快给自己揪成腌咸菜了。
她尴尬的松开了手,本想欲盖弥彰的帮忙理理,可奈何她实在一点儿都动不了。沈睇一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道:“多、多谢?”
司岚没理她,沈睇一识趣的闭上了嘴。
想来藏书阁的黄泉路也是没料到这世上当真有毫无罪孽之人,能够如此轻松的摸着瞎走过去。即使曾经积德行善,但单是起了“偷偷去藏书阁看上一看”这不应当有的念头这一条,便足以让这些锁链找到可缚之机……不对啊?
“你也擅闯了藏书阁,为何阴兵锁链没找上你?”沈睇一问道。
司岚沉默了会儿,道:“我问心无愧。”
嗬!碰上了个硬茬。
沈睇一忍不住心想:就算是真的阴兵来了,也会因为无从下手而骂骂咧咧的跺着脚无功而返吧。
黄泉路很长,长到沈睇一都有点想打瞌睡了。若非四肢晃动之时不断传来的刺痛,沈睇一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睡着了。
睡不着,没人讲话,四周死静又沉寂,最主要的是自己还没有任何的行动能力,狼狈的被别人背着,如此软弱无力束手束脚的感觉,太煎熬了。
沈睇一抬起眼皮瞥了下侧边——当然,这么黑,她什么也没看见——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见司岚依旧不理她,她又补充道:“罪孽什么的。”
背着她的男人忽然停了下来,沈睇一感觉到他转头看了看自己,接着又回过了头去,继续缓缓的超前走着。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司岚有些不太高兴的声音说:“少说话,很沉。”
“哦。”沈睇一自知理亏,识趣的闭上了嘴——当然沉了,她手脚都被压得麻了,能不沉嘛。
好在这一路上并未有什么其他怪东西出现,除了讨人厌的阴兵锁链之外,竟意外的安全。想来也是,司岚这种旷世奇才可不多见……不,不是不多见,是压根没有吧。
前方隐约看得见星微亮光,约摸着这黄泉路马上就要到头了,沈睇一长长的舒了口气。
有了微光照耀,前方的路才得以明晰起来。这黄泉路的尾端已经不再有白骨森森,便是罪孽深重之人,是无法通往此处的。这儿也不似入口之处,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簇一小簇在夹缝中勉强生出的嫩草新芽。
有微风袭来,带着些雨后山林的清新水气。阴兵锁链亦如泡沫,在那暖阳的照射下,逐渐的消弭殆尽。
沈睇一蹬了蹬腿,总算是得以直起上身。她看着司岚皱皱巴巴的衣服,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便推了推他的肩头:“我可以自己走了。”
再往下,就是望乡台了。
望乡台,顾名思义,回头望乡,思孽悔过,过往自身所造成的孽、无力挽回的恨,桩桩件件都将陈于眼前,让人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沈睇一忽然有点儿打退堂鼓。
她低头扯了扯袖子,犹豫道:“要不我们歇歇……呃。”
话音未落,四周的景象却光怪陆离了起来。身旁的男人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枝叶摇晃,土地荡漾,那古怪的场面就好像是石子落水,搅乱了一切平静的假象。狂风骤起,火花四溅,有惨叫声不绝于耳,有嘶吼声响破天际,沈睇一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却是忽然一阵大雪纷扬,漫山遍野皆是染了猩红,鼻腔里钻满了刺鼻的血腥味,有一片雪花迷了眼,沈睇一揉了半天——倒不是那雪花真的多让人难受,只是她有些不情愿睁开眼。
可来都来了,亦没有退路,就算不睁开眼看清一切,这望乡台也最多就是把她困在此处永不见天日,压根儿不会让自己直接死去一了百了。沈睇一没办法,这才放下了手,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里,竟然是苍兰峰。
——搞什么嘛,虚惊一场。
前面那黄泉路造得如此逼真,阴兵锁链一条又一条的捆缚于身,沈睇一还当这秘境得有多大本事,直接让人进入了死后轮回。可如今到了这望乡台才发现,这秘境终归是凡人所为,不过是将它所认为的、沈睇一做过的最罪孽的事儿呈现于眼前罢了。
这秘境只是于此生现象中创造现象,而非剥离了入境之人的灵识和神智,从那人脑中的记忆中生成场景。
这漫山遍野死去的弟子,还有那修炼洞窟中被她杀死的峰主,便是这藏书阁秘境所认定的、她做过的最离谱的事情。
沈睇一松了口气,缓缓跨过脚下的尸体,顺着当初走过的路,摸进了玉门窟。
窟中有倒下的香炉,逝去的陪练弟子,还有胸口破了个血洞的峰主于明松。一切都与当年的场面没有丝毫差别,就连那奇怪的香烛味儿也几乎一模一样。既然如此……那说不准香炉里的东西也与当年一般?
沈睇一眼睛一亮,绕过了于明松,想要朝那香炉走去,可这时,四周的场景又变了。
这会儿和先前不太一样,一切都好像拨云见日,就连天气都变得明朗了起来——她在一座凉亭中醒了过来。
凉亭中间有一口井,井很深,下有清水少许,而井旁站着有一阵子没有看到的司岚。
青年负手而立,站的笔挺,见她醒来,微微颔首示意。
这地儿是望乡台赎罪之后的归处,罪孽净清,大梦初醒,可这多少又有点儿奇怪了。
若说那黄泉路造得像真的黄泉,这望乡台又草率的不正常。她甚至都没在内心忏悔,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把她从幻境中拉来了现实?她甚至都没来及看到那香炉里究竟是何物,就算是只有香灰,那也无所谓,可这望乡之行就如此急匆匆的结束了。
沈睇一“啧”了声。
见司岚疑惑的看向她,沈睇一摇了摇头,转了话题,笑嘻嘻的问道:“别告诉我你什么也没看见。”
司岚沉默了会儿,沈睇一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拍拍屁股站起身,打算动身到下一道门。可那青年却冷不丁道:“我看见了死去的亲人。”
这突如其来的诚实答案让沈睇一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茬了,她愣了会儿,说:“抱歉。”
“与你无关。”
沈睇一梗了一瞬,飞快给自己找补了台阶,不得理也不饶人:“我没对你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