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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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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华桉发布公告,宣布以高价收购怀岘科技有限公司73.28%的股份,据悉,怀岘科技公司近年来业绩持续亏损,早在去年便进入衰退期......”
......
会议室屏幕上,谈岘关掉投影。
沉闷冷寂的气氛死死地笼罩着整个会议室,每个人都紧抿着唇不发言,表情静肃,会议室里静得像停尸间。
会议桌中央,谈岘微蹙着眉。
他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莹白纤瘦的指尖轻叩桌面,谈岘揉着眉心,清冽的黑瞳盯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收购协议文件,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疲倦,之后他缓缓阖眼。
会议室里依旧鸦雀无声。
他又问:“华桉的人什么时候来?”
沉寂几秒后,才有人迟迟开口。
“下午……三点。”
“那就这样吧,散会。”
说完最后一句话,谈岘起身。
挺括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更加修长,笔直的肩线连着头颈,挺拔的身姿像暴雪中屹立的松柏,清冷倔强。
他双手贴在搭在大腿两侧,缓缓躬身,以标准的姿态朝着在坐的所有公司高层深深鞠了一躬。
“这么多年,感谢大家。”
清冷的音色回荡在寂寥的会议室。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哗然。
在坐的不少人陆陆续续起身,弯腰朝谈岘回礼。
他们依旧沉默着,但在此刻,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谈岘敛神,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整齐划一的动作,他喉咙泛酸。
公司被收购的事情早就传开,同时,这也意味着人员变动和经营模式的变动,这才是职工们最担心的问题。
谈岘刚打开会议室大门,门口探头探脑偷听的员工们吓得连忙往后退,神色慌张地支吾着叫了声:“谈……谈总好!”
谈岘点头应答,冷隽的神色一如往常。
等到谈岘离开会议室,会议室里冷寂紧张的氛围才终于缓和,啜泣声和呜咽声阵阵传出,好事的员工还在议论着:
“公司都没了,他怎么还这么平静。”
“他一直都这个样子吧。”
“别管了,我已经找好下家了。”
……
谈岘脚步很慢,后面的讨论声全都落进他耳朵里,但他丝毫都不在意,大踏步推开办公室的门。
进了办公室,谈岘立马将门反锁。
就在他反锁上门的那瞬间,谈岘瘫坐在地上,捂着嘴开始粗重地咳嗽,每一声像是刀子一样在他心口剜肉,咳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怎么会平静呢?九年的心血,从无到有,从繁荣到衰败,他看着公司一步步走到现在,比任何人的感情都深。
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谈岘扶着墙面一跌一撞朝办公桌走去,休息一会儿后,神色终于缓和。
他身体本就不好,小时候体弱多病经常吃药。后来和周逾怀一起创业,吃了不少苦,自从周逾怀去世后,所有的担子全都落到他一个身上,熬了几年,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不过谈岘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倒,如果连他也倒下,那一切都结束了。
谈岘又掩唇咳嗽几声,苍白羸弱的脸上再也不见一丝血色。
偌大的办公室里摆设简约,冷色调的风格,呼呼的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无尽的孤寂将感官无限放大,空落落的房间里只剩孤独的他。
但很快,这间办公室也不再属于他。
不过这样也好,九年,是时候结束了。
谈岘缓缓阖眼,手指扶着桌沿,无意间摸到了办公桌上唯一的相框。
相片拍摄者于十年前,只是被他剪下一块,原本三人的位置,只剩下他和周逾怀两个人,心脏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他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上。
缺失的那一块,真的好痛。
******
下午三点左右,谈岘整理好个人物品。
他向来没有等人的习惯,即便是公司沦落至此,他也不会绝不会把自己放在一个弱势的地位。
给助理打完电话,明确地知道华桉的人已经来了之后,他才缓缓从办公室出来。
“咱们公司被收购后会不会裁员啊?”
“看新来的老板怎么办吧。”
“难说哦,华桉来的那个负责人,啧啧啧……”
刚推开办公室的门,整个公司喧闹的声音全都灌进谈岘的耳朵里,几乎没什么人在自己的岗位上,大家都在议论着公司未来的发展去向,担心公司这轮收购会不会波及到自身。
谈岘从办公室后,有人神色怪异地瞥了眼他。
之后那人拿胳膊肘小心提醒身边的同事,喧闹声瞬间止歇,大部分人默默回到自己的岗位,低头做事。
毕竟是公司被收购这种大事,谈岘理解他们的激动,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只垂眸冷冷地扫了眼他们,谈岘没再说什么,径直朝会议室走去。
站在会议室外的玻璃门前,谈岘打量着自己。
黑西装熨帖合度,勾出清瘦的身体轮廓,下颌线流畅利落,五官漂亮又凌厉,只是黑发稍长,半遮住眉眼,看起来病恹恹的。
他用手拨开额前的碎发,露出清隽的眉眼,配上苍白的肤色更显得清冷疏离。
不知道是谁打开窗户,冷风猝不及防地往里灌。
谈岘感觉呼呼的冷风凉飕飕地钻进骨缝,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咳——,他痛苦地捂着嘴蹲下,咳得喉咙里翻涌一股血腥味。
缩在角落里,好不容易扶着墙站起,苍白的脸上更加病弱,谈岘现在只希望待会儿开会的时候不要这么狼狈。
兴许是没注意到谈岘的存在,身旁有几个同事去茶水间接水,几人热情地议论着,声音很大:
“华桉来的那个老板好帅啊,看起来像模特或者明星。”
“可是我们谈总也帅呢。”
“一看你们就来公司没多久,那人是前几年被谈总赶出去的,没想到现在混得这么好。”
“啊?真的吗?原来李哥他们谈论的是那个老板啊,那他接管公司后,会不会故意报复我们啊?”
......
谈岘听着她们的对话,脑海中骤然冒出一个名字,但很快又摇着头把那人从脑海中剥离。
谈岘越来越觉得自己是真的病了,竟然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
重新整理好衣襟准备进入会议室,还没等到谈岘推门,闻琛神色慌张地从会议室里走出来,见到谈岘站在会议室外后,他表情更加难看。
“你来得还挺快。”
目光在谈岘苍白的脸上停留几秒,闻琛哂哂地憋出一句话:“感觉你气色很不好,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
“怎么?有问题吗?”谈岘皱着眉头问。
“没事。”闻琛不由分说地勾住谈岘的肩膀,把他往回推,“你身体还没好,先歇着吧。”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闻琛往前大跨一步,站在谈岘面前,手搭在谈岘双肩,低头看着谈岘,神情严肃。
“小谈,你之前不是说想去北欧吗?”他手上的力度骤然加重,神情愈发凝重,“反正公司现在的状况你也清楚,要不然你……”
谈岘清凌的黑瞳漠然地望向闻琛,只冷冷地扫了眼,他很快便甩开闻琛搭上来的手臂。
谈岘推开会议室的门,穿过一群整齐的黑色西装,径直来到前排的空位坐下。
他熟练地拿出文件,不多说废话,直入主题:“针对贵司协议里面的条件,我司有几个问题。”
谈岘掏出备用文件,递给对面那人。
坐在谈岘对面那人西装革履,一副精明的生意人模样,按照座位的主次顺序,这人理应就是华桉来的负责人。
“您……”
谈岘正开口说着,但被打断。
“不是,我叫宋前,是周总的助理。”
对面那人尴尬地甩甩手,朝会议室后方的角落指了指。
谈岘顺着宋前指向的方向望去。
男人站在窗台最不起眼的阴暗角落,修长的指尖随意翻阅着手中文件,散漫的神情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下午三点的阳光很好,亮眼的光线泼落在他肩上,晕染成浅金的光影,光与暗的分割让他雕塑般的五官更加清晰明朗。
上位者的贵气和权势得到显现,分明是在偏僻的角落,但全场的视线在瞬间,陡然聚集于此。
“好久不见。”
他合拢文件,居高临下地和谈岘对视。
周逾则笑着望他,清亮的视线像雪地里漏下的月光,穿过半个会议室,然后直直地定在谈岘身上。
视线交汇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一秒。
两秒。
……
时隔三年的对视。
可笑又荒唐。
谈岘的心脏又一抽抽地开始疼,像是万千蚁虫啃噬神经,他来不及多想,刹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双唇微张,艰涩地碾出一句:“好久不见。”
“三年。”
“准确来说,是1083天。”
“从你赶我走的那天算起。”
冷冽的嗓音回荡在整个会议室。
明明是最残酷不过的话,但周逾则却笑着回他,声音平静又温柔。
他慢条斯理地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拉开椅子,坐到谈岘对面的位置上,双手交叠在桌面,淡淡地望向谈岘,举止矜贵又优雅。
“不过您可能记不住,毕竟从您进门开始,就没有注意到过我。”
平淡无波的语气,再配上唇角始终挂着的一抹浅浅微笑,听起来像是故友间再简单不过的寒暄,但时过境迁,身份地位的转变,讥讽意十足。
“你——咳——”
谈岘泛白的指骨死死攥住衣角压制着翻涌而上的情绪,刚想开口,但胸腔剧烈的起伏还是让他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每一声都像要直接把肺都咳出来。
“小谈?”闻琛率先从座位上跳起来,直接冲到谈岘身边,拍着谈岘的后背急切地问,“还好吗?你的药放在哪儿?我去给你……”
闻琛话还没说完,衣领突然被人拽住揪了起来,然后被用力推到一旁。闻琛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回身去望时,却发现周逾则正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盯着他。
闻琛怒骂道:“狗东西,你他妈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早就告诉过你小谈身体不好,你还非得在他面前出现,是不是希望他像你哥一样累死了你就高兴了?”
周逾则身形滞了瞬。
他俯身掰过谈岘的脸,谈岘的脸上全是病态的苍白,脆弱地像张白纸,仿佛轻轻松松地就能揉碎。
“滚。”谈岘甩开周逾则的手,恶狠狠地盯着他,面露鄙夷,“别碰我,恶心。”
他眼神依旧清冷倔强:“你是来故意羞辱我的吗?”
沉默半晌后,周逾则才淡淡开口:“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的能力。”
“所以呢?”谈岘还在剧烈地咳嗽,他紧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从齿缝地憋出,“就算你现在这样,我也不会承认你比你哥强。”
周逾则突然弯腰蹲下,纤白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镇定自若的表情就像在诉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但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周逾则继续平静地陈述事实。
“因为一个死人,值得吗?”
“疯子,那可是你亲哥!”谈岘几乎是吼出来的,更加剧烈的情感波动让他几乎捂着胸口开始大口喘气。
周逾则起身,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谈岘的狼狈,语气依旧淡淡的。
“比起我,喜欢死人的你才更像疯子。”
他环顾四周,会议室里的闲杂人员基本都自觉退场,毕竟眼下这个场景,再怎么看都不像是开会,说是清算旧账才更合适。
周逾则冷笑一声,还算这些人有点眼色。
他倏地抓住谈岘冷白的腕骨,轻轻一握,就好像能把眼前这个人牢牢攥在手里。
在谈岘还没挣扎前,他问:
“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你不配。”
谈岘厌恶地皱眉。
周逾则突然自嘲地笑了声,握住谈岘腕骨的手骤然发力,谈岘白皙的皮肤上顿时留下几道清晰的红色指痕。
“疼……”谈岘倒吸一口气。
周逾则手上的力度非但不收紧,反而又加重了些。
“疼就对了。”
“这都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