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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悔的昨天 ...

  •   一株从烂泥里盛开的花,它顽强的绽放,极力向阳光与露水伸出枝叶,正因为没有人会理它帮助它,因此它自觉伟大。

      有一日,一个路过的青年发现了它,居然选择驻足于此。他每日为它浇水,驻了攀援柱以防它被风吹倒,轻轻吹拂落在它脆嫩叶片上的灰尘,他说,他需要的只是一个陪伴。

      青年有时也会厌倦这片土地,但始终不肯带着花离去,花儿知道这里有他的梦,他全部的一切。他们整日相守,直到最后青年闭上眼将它轻吻,他疲惫地带走了它的心,而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花儿从此不再自觉伟大。

      阿瓦尔没想过这位身份显贵的青年会向他递来申报书,他领口处绿色的宝石挥散着耀眼的光彩,他从未觉得太阳的能量如此强大。

      空荡荡的科研教室,黑板上写满公式解法,赫尔曼的邀请如此正式,上面精美的白玫瑰标章,仿佛在向他诉说着,命运有备而来。

      “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选成为我的搭档,或许让你来做我的助手有些大材小用了。”

      赫尔曼表达的有些青涩,他也没想到站在阿瓦尔面前的时候,自己竟会如此紧张。

      但好在阿瓦尔给了他十足的面子,他的语气是从未设想的温柔,像没有丝毫防备,白皙到像会透光的皮肤近距离观看下如此圣洁。

      阿瓦尔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将申报书收进重色风衣宽大的暗袋里:“您客气了,正巧我对这项研究也很感兴趣。”

      “太好了,希望我们能成为要好的朋友。”

      褪下手套的手掌真诚地握在一起。

      对赫尔曼·塞曼来说,确实没有比阿瓦尔更好的人选了。对方没有争斗心理也无不良嗜好,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是个男性beta。

      没有讨厌的气味,也不会让人产生多余的误会,毕竟几乎是谁都知道,他不喜欢男人。

      一开始他们都把自己给说服了,他跟赫尔曼站在操作台前,用手指不停调节着仪器的枢纽,用铅与钢笔细致的绘画痕迹简直就像打印下来的照片。他十分满意自己beta的身份,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一定是上天给予的恩典,让他的生命为了科学研究而诞生。

      他们在一起实验各种不同的器械,到处寻找稀罕材料,有时做工的制品能够大到如头巨象那样体积,时而又小如蚂蚁。

      赫尔曼是阿瓦尔见过最聪明,最有魄力,同时也最有见解的人。阿尔瓦永远记得他冒雨扛着七十斤的钢铁往实验室跑的样子,跑进屋子里便马上开始解开裤子,阿尔瓦下意识窘迫地转过头,直到赫尔曼对他喊道:“我塞在裤子里的电线跟夹扣卡住了,我手上都是水不敢碰,你快帮我看看有没有被水淋湿!”

      赫尔曼在工作期间没有任何身为贵族的高傲架子,反倒是阿瓦尔不论在做什么都透彻着优雅的气质,赫尔曼不禁这样来点评他:“这样才是我家人最想看到的,阿尔瓦,你是世界上另一个我,我永远成为不了的模样。”

      叹羡之余,这同样是阿尔瓦想对他说的话。

      渐渐他们就像无话不谈的兄弟,俩年时光飞逝的不能再快,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们好像已经就要能变成对方肚子里的虫了。

      庆祝毕业的照片拍下俩人的笑脸,赫尔曼搭在他肩膀上,阿尔瓦就显得有些矜持腼腆。其他同学未能融入他们,对于赫尔曼还有其他十几种组合的照片来供他应付下人情场,阿尔瓦则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端庄地等他。

      直到有同窗的Omega满脸羞红地向那人群中身材高大,宛如闪耀宝石的棕发男人递来那做工精致的信封,阿尔瓦不自觉显露出的笑容才慢慢平复了下去。

      的确,阿尔瓦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男人,无论是身份、长相、头脑,亦或是家室与背景,毕业之后,对方就应该多为个人考虑了。

      就算赫尔曼放弃了科研实验,解散了他们这只有两人形成的小团体,阿尔瓦坚信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在毕业晚宴上,笑容憨态可掬的院士走向两人所在的位置,阿尔瓦自觉让出空隙,却被对方挽回下来。他向两人敬酒,并表达了对未来科学技术发展的信心所望。

      “哈哈,也许我需要向这伟大的电磁力学敬杯酒,来庆祝我们的小赫尔曼终于借助那像仪器一样,利用精湛的脑瓜取得了学位成就。”

      “您过誉了,这都多亏了学院里同盟们的相互关照,还有阿尔瓦对我的帮助。”赫尔曼同阿尔瓦对视一眼,他抿起嘴露出浅笑,阿尔瓦的心脏不知怎的顿时漏了一拍。

      “我也想向这位阿尔瓦洛伦兹先生挚以我最高的敬意,你们的研究理论我翻阅了许多遍,相当令人敬佩,往后仍旧期待你们表现。”

      说完这句话,院士握住了阿尔瓦的手,他点了点头:“在这里我想表示抱歉,当我看见洛伦兹的第一眼时,我眼拙的误以为是此人是Omega,我还在想,世上怎会有Omega身怀这等学识?”

      阿尔瓦礼貌地点了点头,与对方握手交好后,却向后深深地退了一步。他心想,如今的我,大抵也是受人尊敬了吗。

      赫尔曼悄悄地注视着他的侧脸,他暗下眼神沉思了片刻,宽大的花边袖摆之下,居然伸出手勾住了他最小的那根手指。赫尔曼意料之外的举动让阿尔瓦感到惊讶,却在表面上不动神色的隐匿了全部的表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赫尔曼总喜欢跟着他,他们从两个人充满陌生的疏离,到其中一人开始试图探寻蕴藏在另一个人心底的声音。赫尔曼经常因为家族后续对他的安排感到透不过气来,当他又转头看向阿尔瓦时,那微笑包容的模样就立刻变得明艳动人。

      就算他是一个Beta,他也是最漂亮的美人,赫尔曼终于明白了此前未能解读出的拘谨,阿尔瓦的谨小慎微,阿尔瓦的战战兢兢。

      他一个啤酒瓶打爆了不知好歹想要揽住那纤细腰绊、强行拐他隐入角落里的醉鬼,他不由分说地拉住阿尔瓦的手,从这再怎么看怎么肮脏的人群里迅速穿过。

      阿尔瓦迷惑不解地抬起头,探寻着那被灯光照耀得发亮的棕发男人,他的背影从容不迫,像是带着所向披靡的坚毅决心。

      “香气满溢的玫瑰哪能没有荆棘保护呢?”

      赫尔曼摇了摇头,他像是在扪心发问,望着远处的星河,紧紧蹙起眉头。Alpha的味道在暗涌中隐隐爆发,身为Beta的阿尔瓦安静地站在他身旁,他感受不到危险性的警惕,只觉得它温柔的像落在肩头与发梢的雪花。

      赫尔曼很少能见到在他彻底释放了信息素后,不为所动不喜不怒的人。他转过头,眼睛深深地盯着阿尔瓦的脸,像是注视浩瀚的宇宙,天上那个,原来还有身边这个。

      如果不是阿尔瓦产生错觉,他似乎在他眸中辩识到了一抹思痛的滋味,那只被黑棕色的手套包裹下的温度托起他的手,赫尔曼在那放大的眼眸中,落下一个诚挚的吻礼。

      长时间的相处,赫尔曼渐渐能捕捉到来自阿尔瓦身上所有的卑悯,他屹立于这世间,就像是拿望远镜观测星星的记录者,消化孤独,去寻找最终属于自己的那颗。

      而对于赫尔曼来说,这比喻就如同为捕捉珍奇海怪而无数次撒下巨网的渔船,一点点的珍稀都指向了最美的港湾,他说:“科学使人变得伟大,为了这份伟大,我愿孤注一掷。”

      他们是如此的不同,却相处在同一片星空与海湾,赫尔曼站在烟火通明的瞭台上,摇晃着杯中久经年华酝酿的红酒;他对身旁的阿尔瓦说道,如果一朵美丽的玫瑰没有荆棘傍身,它散发的诱人香味只会害了它。

      阿尔瓦愣了愣,他对赫尔曼说道:“它最好没有那香味。”

      “它有着自己没能发现的香味。”赫尔曼将身子靠在窗台上,他有些微醺的氛围将嗓音压的很低,呼吸声也凝重了许多。他慢慢地,像在朗读一首诗:“因为它太好闻了,路过的游人总是奢望,可又因为它姿态高昂,让人们想看它能再往太阳的地方生长多高。”

      阿尔瓦沉下心想,原来赫尔曼喜欢玫瑰花。

      他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抠在一起,皱起的眉头像刻在额间的两处伤疤,他无法表诉心中涌现的苦楚之情,不敢细想,又不能不去想。

      送与自己两年同窗的搭档回家,赫尔曼的胳膊被阿尔瓦搭在背上,他喝的太醉了,唱着分不清韵律的小调,曲折盘旋的羊肠小路上,他都在低头望着地上被皮鞋踢的“咔咔”作响的石头粒。

      两个人进入为了实验临时租借的小阁楼里,互相踩着脚才跌跌撞撞地拐进了卧室,赫尔曼闷哼了一声倒在床上,像是终于卸了那不怎么听话的力。他双眼迷离的望着天花板投来的昏光,直到它模糊了那同行人的轮廓。

      他伸出胳膊,将白色的发丝缠绕在自己的掌间,那雕像般漂亮、神圣的人没有移动,他像得了趣似的,抚摸到了对方优美的颌线,感受到了那唇微些皱起的触感。

      胸膛间有电流般酥酥麻麻穿透的心脏,赫尔曼将十指陷入那缠绕的藤蔓间,不容所迫地按在了自己已然合上的眼前。

      他感到身旁床单的收拢,那借力的瞬间,鼻尖的距离也只是戛然而止的浅浅触碰,赫尔曼弯折起眉毛,他眼里像是笼罩着诸多飘渺的薄雾,多么迷幻,令人不解。如若这只是临近人间的美梦,那为何是这般遥不可及。

      他听见一声呼唤,那是在叫他的名字,赫尔曼满意地沉沦其中,直到伴随着那呼吸的唇越来越近,他终于啃尝到了那颗甘甜苹果。

      交融与不顾一切的呼吸,皮肤传来的滚烫温热与胸膛中那颗运转过速的仪器,宛如爆炸前夕的最后眷恋。纤细的手臂被那人轻轻握在手中亲吻,润湿的白色睫毛流下的泪像玻璃窗上偶然晕升的一条折痕。

      阿尔瓦…

      他听见对方在嘶吼中喊了他的名字,才明白,原来这并不只是一场虚妄单纯的梦境。

      他又听赫尔曼在句句不停地喊着,这让他的胸膛持续发烫,泪水流满了枕边,以最后被咬破的脖颈换来了鲜血肆意的谢幕曼歌。

      赫尔曼结婚那天,阿尔瓦订购了一束玫瑰,这次的邀请函上别着其他花朵的主题品种,似乎与他手里这突兀的白色玫瑰并不匹配。

      赫尔曼接过花束,在举行仪式前却说他最喜欢这个,阿尔瓦站在他身边,不知所措的手空荡荡地握在腰前。

      新娘在众人美好的祝福中,被朋友们拥护着手捧鲜花走了过来;她羞涩的神情如灵动的鱼儿,遨游在这充满祝福与教堂庄重钟声的福音下。赫尔曼望着向他缓缓走来、那美如彩绘的新娘,指尖摩挲起手中玫瑰的叶子。

      阿尔瓦与他等肩而站,让出了稍许位置,他们的视线一齐迎着那圣洁的白纱望去,静静等待着宣读接下来流程誓词的阿尔瓦,却突然听到身边人用低哑的声音轻声说道。

      “白色玫瑰,它代指世上最纯洁的爱意。”

      赫尔曼的眼睛里存有一丝动容之情,可他未能向前一步,也未立即放下那手中玫瑰。

      “神秘,敬爱,尊重,智慧…长久,谦虚。”

      赫尔曼倒吸了一口凉气,白纱的美丽倒映在他无法解读的眼神中醉然绽放,他颤颤巍巍地掐断了手中青翠的叶片,才猛然注意到这花的根茎竟也被人剪掉了尖锐的利刺。

      “不被注意的美,由衷欣赏,至死不渝,我足以于你匹配。”

      赫尔曼离开实验室的两个月,整个世界好似变空了,就连那80功瓦的灯泡都昏暗无光。

      阿尔瓦将电线反反复复接进、又拔回,他宛如一块失去了正极的电池,毫无生机的站在实验台前进行那功率近乎为零的数据采样。

      他以为自己病了,也许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精神科的医生告诉他这只是爱意的正常表现,而他比大众普遍的焦虑感更强烈一些。

      他终于明白爱的定义是痒痛,是失去,是不得以的抑制,世上没有良药可以解其苦闷。

      直到那个人在某天带着包裹打开了门,棕色的微卷短发戴着牛仔皮帽,脸上挂起重新洋溢起的追寻之光,阿尔瓦才终于从窒息中获取到了尚可迂回的氧气。

      “没有你,我什么都办不到。”赫尔曼重新站回了他的身边。

      阿尔瓦递去电阻装置的手突然在空中犹豫地停顿了,他缓慢地摇起头来:“你不该…”在赫尔曼真诚的眼中,他理智又失败的劝导,反而衬托那颤抖话语间溢出的渴求无处遁形。阿尔瓦想要站在赫尔曼的角度,让他重新回到家去,徒留新婚妻子独守家中,他怎能如此败坏那传统坚贞、德高望重的家族名誉。

      实验室里充斥起尴尬沉默的氛围,阿尔瓦推开了这妄图给予他一个宽大拥抱的人,赫尔曼从未想到对方会如此拒绝自己,他失落的留在原地,却在那被一缕白色的发丝遮挡的脸颊后面看见了氤氲水色。

      “阿尔瓦,我的阿尔瓦。”赫尔曼依旧像奢求了一个缺失许久的拥抱似的,发出呼唤:

      “面对我的人生,我迫不得己,可面对你,我无问西东。”

      当那人充斥着花香气的拥抱,从身后圈笼而来的时候,两人都感受到了,那赫尔曼在胸膛猛烈跳动的心脏于阿尔瓦的几乎完美交叠在一起,那比电流运算还要精准的频率。

      让阿尔瓦不能再过确信,这颗心,的的确确是属于他的东西。久别重逢的嘴唇再次贴合,一切都好像停留在青春无悔的昨天。

      或许在赫尔曼身上唯一令世人感到无比惋惜的,便是他死的实在太早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无悔的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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