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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狼狈输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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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西流的身子瞬间僵住了,水滴顺着发梢一点点滑落,啪嗒啪嗒滴在黑白纹理的大理石上。镜中的他,睫毛长卷湿透,薄唇抿成妖异的殷红色,冷酷的黑色夹克让他看起来更加不近人情。
  蒋官朝他一步步走过去。
  付西流警惕地转过身时,蒋官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因为突然拉近的距离,使他不得不微仰头,腰臀连接处紧贴冰凉的石面:“你要干什么?”
  “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莫名其妙。”
  蒋官低着眸瞧他:“那就是没有。”
  付西流有些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
  “我怕来迟了,哥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这句话蒋官说得极为认真,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并不像是在开什么玩笑。
  付西流猛地推了蒋官一把,恶狠狠地说:“蒋官,你有病吧?你到底还想对我死缠烂打到什么时候?”
  蒋官被推得微微后退一步,站稳后又一如既往地用一种非常温柔的眼神看着付西流:“一辈子。”
  听到这三个字,付西流心脏狠狠揪了一下,他晦暗不明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论样貌还是修炼天赋都远远超过任何人的青年,隐隐咬着后槽牙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而蒋官只垂下眼睑,浅浅在付西流脸颊边留了一个吻,而后双手穿过付西流的腰侧撑在桌面,低头侧耳轻声:“因为我不想再失去哥一次了,太痛苦了。”
  温热的软语就像是轻飘飘的羽毛在耳廓轻轻滑动,使人产生酥酥麻麻的感觉,付西流忍不住腰肢发软,比之前更狼狈地仰在大理石上,只有目光仍然倔强。
  “你就这么缺爱吗?在我这里找存在感,会满足你受虐的癖好吗?”
  蒋官默了一会儿:“哥,我见过靛玉。”
  付西流蹙眉:“什么?”
  “靛玉长在深幽的洞穴,只有见过它的人才会知道,它温润纯粹,没有一丝杂质,因为开采困难,大部分人不能完整地挖采出来,所以人们见到的总是碎裂不堪的它。哥就像是靛玉,极少人知道你有多珍贵,而我就像是靛玉身边的岩瑚,见过夜晚降临时,靛玉在洞隙透下的月光里,折射出冰蓝引来爱慕的萤虫,也见过天明时,靛玉吞进暖意散发玫瑰的艳色。从很多年前开始,我在黑暗中看了你数个日夜,早已将你视为我这一辈子最想守护的珍贵之人,可因为我的无能,在我最充满憧憬,以为能表明心意的时候,我失去了这份宝贵,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想回来给哥送一个礼物的。”
  蒋官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事情的主人公好像不是他们两个,好像是别的什么人。
  “哥总是问我为什么,那是因为哥足够美好,我已经爱上了哥,不是弟弟对哥哥的那种爱,也不是朋友,不是亲人,不是陌生随意的,是男人对男人的,充满渴望和占有欲的爱,我不想给哥带来困扰,但我控制不了我的心。”
  其实仔细听,蒋官的声音已经柔得似要滴出水,明明拆开来只是一个个字符,组合起来却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深深陷入进该死的柔情蜜意,付西流的瞳孔就像是涟漪下的湖面,惊讶地颤畏着。
  “从小我视你为尊敬的兄长,是重要的家人,那时候我年纪尚小,只知道哥对我和蒋南飞很好。哥总是不笑,我以为哥更喜欢冷清,后来才发现,我和蒋南飞是捆绑哥的镣铐,让哥一次次被迫违背意愿地讨好,过着煎熬难捱的日子。迟钝的我,即便发现了哥心情不好,也以为不是因为自己,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向哥不断索取着。后来哥变了,不再关注我和蒋南飞,总是和家里吵架,我竟然也有过责怪哥的想法,那时候的我,认为哥破坏了家里原本的和谐。”
  “我一边责怪哥,一边忍不住远远地看着哥,想知道哥每天都在做什么,想知道哥到底在想什么,想知道我在哥的心里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重要,想知道我们之间还能不能回到过去亲密无间的时候。也是那时候我才发现,我从没刻意关注过除哥以外的任何人,人生十八载,这十八载我都在想着哥,我似乎对哥有一种自己都难以解释的执念。”
  “起初我以为,是因为哥对我的态度突然转变,有些不适应。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哥对我的态度仍然不温不火,开始忽略我,避开我,讨厌我,甚至是恨我,第一次被哥赶出小木屋的那天晚上,我忽然感觉到心难以忽略的绞痛,也是那天晚上,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真的会有弟弟因为哥哥的厌恶而心痛至此么?”
  “我真正确认自己心意是偶然看见哥蹲在雨里掩面痛哭的时候,那一刻我的心也痛得像是要死了,我想保护哥,想将哥从雨里拉回来,想将哥抱进怀里,想舔净哥眼尾的泪痕,想亲吻哥红红的嘴唇,想让哥只看着我,只关注我,不要再为其他任何人掉眼泪,我意识到我竟然一点都不意外自己会有这种想法,甚至因为确认了自己对哥的想法而感到欣喜,我就明白,我喜欢哥,是对爱侣的那种喜欢,是想要占为己有,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的喜欢。”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哥就只让我注视你的背影,不想让我干涉你的生活,不愿让我走进你的世界,你把自己彻底划分出去,路上见面时,你宁愿假装不认识我,也不肯承认我是你的弟弟。”
  “一开始我会有些难过,后来我却卑劣地认为,这是我的机会,因为哥从来没把我当过你的弟弟,所以我就可以更加轻易地让哥意识到我对你的感情。我本想慢慢来的,参加修真大会是因为我想拿到第一名的奖励,万年洗髓丹,有了它,哥就可以正常修炼,修炼上我会帮助哥,没有人再会小瞧哥,也算是了却哥的一桩遗憾。我以为我和哥可以一起再生活五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一起羽化升仙,我甚至想好了,即便位列仙班,我也要一直缠着哥,今后的日子还很长,迟早有一天会打动哥,让哥心甘情愿接受我,和哥做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
  “可没想到,我爱的人,杀死了我最爱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蒋官又沉默了片刻,过于沉重的话语说出来是苦涩的,听的人也觉得是苦涩的。
  付西流看见蒋官的眼角湿润,乌黑的眼睛润得更纯,像极地的黑洞,寂寞又凄冷。
  “对不起,哥,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让你失望了。”
  捏紧的十指又悄无声息地松开了,付西流心里复杂成了一锅粥,他撇过头,从旁边抽出纸巾递给蒋官:“别哭了,大男人掉眼泪像什么样。”
  蒋官盯着付西流手里洁白的纸巾看了会儿,轻轻拿了过来,握着付西流的手,一点点擦拭着他掌心的水珠。
  “干什么?让你擦眼泪用的!”
  付西流想缩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蒋官擦拭的动作小心翼翼得像是在对待一件陈年古董,即便是最轻的力道,付西流的指腹仍透出娇艳欲滴的艳色,如浸进新鲜的玫瑰花汁。
  付西流看着蒋官的神色,忽然心觉不妙。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蒋官低头将他的指尖吮进了口中。
  这一举动,不免让付西流触到了蒋官柔软的舌头,温暖的口腔和蒋官纯情不带一丝欲念的低眸,让付西流脸色直接爆红。
  可他却突然像是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靠在镜面上如同待宰的羔羊。
  其实,付西流并不是一个完全无心的人。
  正因为太过看重感情,他上辈子才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死局。
  他也是个纠结到了极致的人,他会因为父母的偏心而牵连两个弟弟,也会因为两个弟弟对他的关心而总是默默后悔自责。
  但他从来不会表现出来。
  因为一个缺爱,不受宠的孩子,外露令人厌恶的强势是自我保护的一种行为,如果连内心的脆弱和柔软都要被人剖开看仔细,那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上一世,对蒋官和蒋南飞是真心实意好过的,而后态度忽然的转变,是因为他累了,付出的爱和回收到的爱不成正比,总是被不断索取情绪价值,还总是不被父母理解,不被允许难过,不被允许嫉妒,不被允许吃醋,不被允许表露真实情绪,就像机器人,像行尸走肉,那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坚持的意义?
  他对蒋官和蒋南飞的每一句破口大骂,都是在通过发泄来修补自己破碎不堪的心。
  他明知道那样是不对的,可他不这么做,或许早在十八岁那年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是的,他通过伤害亲近之人的方式,来延续自己的生命,来继续苟延残喘,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狼狈输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