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4、幽冥 ...
-
东海这边迟迟没有动静,云照让他耐心些。
连日大雪,城中白茫茫一片。除了查找凶手,萧珏还是跟往常一样去族学上课。族学的小公子们发现,他们这位先生最近待他们格外宽容,无论他们在课上做什么,他都视若无睹,每日按时上课,到点就走,至于有没有人听,听懂多少,他根本不关心。
小公子们都颇为欣喜,觉得从此以后再也没人会管着他们了,于是越发变本加厉。
从族学出来,偶遇府上的小厮正引着萧莲舟进门。萧珏只当没看见,径自走过。
萧莲舟却叫住他,显得十分友善:“余先生,不知余公子近来可好?”
萧珏眼中警惕起来。
萧莲舟道:“从前他损了身子,一向畏寒,近日大雪,怕是难过。我这里有些上好的药材,不如余先生带回去,给他补补身子。”
萧珏看着他,干巴巴的说道:“不劳费心。”
萧莲舟道:“余先生不必着急拒绝,我与他乃是多年旧识,他的习惯我最是清楚不过,记得以前每到寒冬,房中炭火都烧的极旺,有时我已觉得难受,他却正合适……”
说到此处,萧莲舟故作停顿:“稍后我让人将药材送到你们落脚的客栈,余先生觉得如何?”
萧珏捏紧手心:“我从未听他提起过阁下,恐怕不妥。”
萧莲舟微笑:“他自然不会向你提我。不过也无妨,到时我亲自同他说。”
“不必了。”
“……”
回到客栈,萧珏首先检查了房中的炭火,然后喂重曜喝了些用灵芝草、人参须熬煮的茶水。他解开重曜的衣带,已经好几日,心口的伤处仍有血迹渗出。萧珏很想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可想起重曜的叮嘱,又不敢轻举妄动。
萧珏用热毛巾帮他擦拭脸颊和手心,看他静静躺着,一动不动,萧珏想起很多往事,无论是在衍天宗、在阜宁、在泰安,还是在郢阳、在东沧,他好像总是晚一步。
他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明明重曜睡的平静安稳,可他心底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
近来,城中许多人没有挺过这突如其来的寒冬,原本都没当一回事,直到护城军中也有人相继死去,许多人才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
萧珏走进庭院,看见两具尸体被白布盖起来,验尸的大夫向谢闲摇头,表情有些无奈。
萧珏走过来,谢闲上前拦住他,立马让人将尸体抬出去。萧珏扫了一眼,只看到一只从白布里垂落的狰狞可怖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不等谢闲开口,萧珏已先一步问道。
“……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萧珏直言:“我来拿药材。”
谢闲记起来,往日都是让儒伯送给他,这几日太忙,他竟然忘了:“我这就让儒伯拿给你。余兄,”谢闲随口一问,“我从来没问过,你要这么多药材做什么?”
萧珏不说话,谢闲看他不想回答,也不好追问。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萧珏问。
谢闲说:“……病重,不治身亡。”
萧珏明显不信,那只手一看就不像是病死:“出什么事了?”
谢闲仍道:“……没。”
这时,宁致远风风火火的跑进来,那张脸悲伤到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宴之哥,玉林……玉林快不行了……你救救他……”
谢闲震惊,赶紧带上大夫同宁致远直奔周府。萧珏想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周玉林躺在床上,双目紧阖,气息微弱。
一屋子的大夫束手无策,周夫人已面色惨白,快站立不住。
谢闲赶到,赶紧让随行的大夫诊治,大夫亦感到茫然棘手:“周公子的伤势已无大碍,可这脉象……”
“脉象如何?”
“……”
大夫看了一眼旁边的周氏夫妇,不敢说。
周玉林突然浑身抽搐,眼睛翻白。萧珏清晰的看到一道黑雾瞬间笼住他的身体。
但显然,周围其他人并没注意到。
谢闲急叫道:“怎么回事?”
大夫茫然无状:“这……周公子他……他应该无碍啊……”
连谢闲跟前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宁致远只觉得浑身冰凉,声音不自觉发颤:“宴之哥,你想想办法啊……”
谢闲一颗心沉了下去,面色铁青。
护城军中很多人死前都是这副模样,他若有办法,也不至于……
萧珏面色也格外沉凝,虽然他不是大夫,可也能看出这种情状似乎不是伤病。
黑雾笼罩他胸口以下的身子,还在继续攀升,周玉林面容狰狞,十指紧蜷,浑身抽搐,仿佛正在经受惨无人道的痛苦。
谢闲:“大夫,玉林他……”
萧珏看不下去,冒险上前封住周玉林身上的大穴,强行将弥漫的黑雾压制下去。
周玉林慢慢止住动静,面容也舒展开来。
谢闲看向萧珏,眼底既惊又喜:“余兄,你能治这怪病?”
“这不是病……”
“那这是……”
萧珏不好当众明说,谢闲便将他请到隔壁房间,此时,谢闲也不好再隐瞒了,只将这数日城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
“城中许多人都出现玉林这样的情况,就连护城军中也有人相继死去。余兄,这到底是什么怪病,竟如此酷烈?”
萧珏不知该不该告诉他,这并非怪病,而是幽冥寄生。这类幽冥会吃人魂魄血肉,直将人吃成一副空壳子。按照他所说,城中已有不少人死于幽冥之手。可此地冰封数万年,怎会突然出现幽冥?
“他是被邪祟附体……”萧珏没有提到幽冥,谢闲和城中百姓都是普通人,告诉他们幽冥会杀人于无形,只是徒增恐慌。
“邪祟?”谢闲蹙眉,“余兄,你乃修行之人,定然有应对之法。”
萧珏不敢打包票,他跟幽冥打了多年交道,深知它们的厉害。若是普通幽冥,除掉它们尚且不易,何况已经寄生人体,附魂而生?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当年,连他自己都无法摆脱控制,不仅魂魄大损,还心智失常到宛若稚子,随时都会失控,但后来自乌栖镇后,他体内寄生的幽冥却离奇消失了,被蚕食的魂魄也修补完整,当时他只觉得不可思议,可如今想来,他那时在乌栖镇只遇到过重曜。
会是他吗?
他不记得重曜有做过什么,可除了他,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不管怎样,他相信重曜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萧珏拿出几张符纸交给谢闲:“放在他身上,暂时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他。”
萧珏找到云照,将最近城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云照也十分意外:“你是说,城中不只一只幽冥?”
“是的。谢闲说,最近城中已死去不下十人,如此短的时间之内,要同时杀死这么多人,不可能只有一只。而且我还发现一件事情,周玉林体内的幽冥似乎十分虚弱。”
云照问:“这是何意?”
“幽冥性情凶狠暴虐,它们根本不在乎寄主生命,一旦遇到对手,便会殊死顽抗。但今天我压制它的时候,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抵抗。对于这些幽冥,唯一的可能只会是它自知无力反抗。”
云照说:“若是幽冥本身就十分虚弱,它只会更快吞噬掉寄主,周玉林只恐早就没命了,如何还会受你压制?”
萧珏也觉得奇怪:“那会是什么原因?”
云照道:“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让它暂时没有对周玉林下手。此处冰封数万年,刚刚解封竟然就有幽冥作乱,你不觉得奇怪吗?”
“此处曾历经战祸,催生幽冥也并非不可能。”
云照冷笑:“他封禁此处万年,就是为了让此地催生出幽冥?”
萧珏想了想道:“我想起秦夫人曾说过,当年秦钟为替谢霄送信,为妖物所杀,其死状与幽冥所杀颇为相似。会不会当年袭击秦钟的不是妖物,而是幽冥?”
云照道:“有什么区别?”
萧珏说:“你不是一直不明白重曜为何封禁此地?也许这就是原因?”
云照一顿,明白他的意思:“不可能。因为幽冥冰封一座城池?这已经不是小题大做了。就算果真是因为幽冥,那为何幽冥未除,他又要解封此处?”
萧珏思索着道:“我也只是猜测。赵先生,假设这个猜测成立,那么幽冥就不是冰封期间催生而成,也不是突然出现在东沧城,而是一直就存在,六万年前就存在。或许不只东沧城,东海也是如此。会不会谢霄之死正是与此事有关?”
云照冷冷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谢霄跟幽冥有勾结?”
萧珏说:“我只是合理推断。”
“你的合理推断,就是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萧珏不语。
“谢霄绝不会跟幽冥勾结,也绝不可能做任何伤害东海和东沧城的事情。你若是再污蔑他,休怪我不客气。”
萧珏平静道:“当务之急,是要阻止这些幽冥再害人性命。”
云照看看他:“你有幽冥业火,它们安敢放肆?对付它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萧珏垂眸:“我……”
云照嘲弄道:“我忘了,自打两年前天雷台那一遭,你的业火就用不了了。萧珏,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萧珏不说话。
“你觉得他知道你是幽冥,对你是防备多些,还是忌惮多些?”
萧珏说:“……我不是。”
云照笑:“是与不是,你自己最清楚,何必自欺欺人?”
萧珏抬眼,眼底笃定:“他说了,我不是。”
“他在麻痹你,就像麻痹我一样。”云照捏着茶杯,眼神不屑一顾,“每次他都会跟我说,只要我放下仇恨,他就让我投胎转世,重新来过。可是萧珏,幽冥是没有来世的。他一次又一次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然后给我致命一击。”
萧珏看着他认真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也许这就是他真实的想法。”
云照冷笑:“你还真是天真。我本就是因仇恨怨念化为幽冥,得以行走六界。放下仇恨与杀我何异?”
“可他既如此说,定然是能够助你。”
云照轻蔑道:“我不稀罕,我有我的事情要做,他以为这样就能动摇我?萧珏,我同样奉劝你,凡事多留个心眼,别太相信他。知道修罗族吗?”
萧珏点头:“在神界的典籍中看到过。”
云照道:“修罗族族长烛尘曾是他的得力干将,替他卖命数万年,还与他一同在洪荒境幽冥道封印过大魔,可后来,他不也屠了他全族?曾经的罗刹之地名震六界,如今,却是一片废墟……”
萧珏说:“……不是因为修罗一族犯下大罪,所以才问诛?而且,他还不计前嫌,保全了修罗遗孤,并培养成上神……”
云照笑了:“这你也信?”
萧珏一脸茫然:“为何不信?”
云照道:“七万年前的事情,难道是你亲眼所见?就算是实情,但他能对从前追随自己的人痛下杀手,灭其全族,足可见其铁石心肠。何况,何等大罪需得赶尽杀绝?”
云照说着,不禁暗自捏紧拳头:“当年,不止修罗一族,他还灭了天界龙族一脉……”
“一定有什么原因……”
“原因?”云照苦笑,“原因就是他不放心龙族执掌天界,为了让仙界易主。事实证明,后来他的确将天界交给了他最看重的灵泽。”
萧珏觉得这些事情听起来就很复杂,他听的云里雾里。
“可那又如何?”云照眼底露出残忍的笑意,“灵泽死了,仙界又重回龙族手中,他的盘算注定落空……他既不让别人如愿,那他也休想如愿……”
萧珏看着他,莫名感到后背发凉,云照转头对上他的视线:“萧珏,我知道你可能不太了解这些六界纷争,可那不重要。你只要记得,你与他有杀身之仇,你跟我才是同一阵营。你放心,东沧城的事我会管,这些幽冥祸害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也懒得管。但若是敢在此处撒野,我不介意送它们上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