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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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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启元学宫。
上回菁英大会后,留下的人大多入了兰台银阙。转眼已是两年有余,太清神君这才问起这些人的情况。闲信说,修行之功非一朝一夕,尚且还看不出这些人的前途来。太清神君微笑:“修行之功自然需要长年累月,可心性却是底色。我听说那位被紫庸破格收入座下的萧仙君已然接手了商翟的职责。”
闲信落下黑子,道:“历练是好事,紫庸神君如此安排,想来定是有他的用意。衍天宗从前那一套也正是紫庸神君所看重的。”
“他始终认为,只要人人束心正行,持身守正,”太清缓缓道,“则奸邪不生,幽冥可除。”
“但师傅认为恰恰相反,”闲信道,“若要奸邪不生,便要雷霆手段,毁之灭之,令其闻风丧胆,莫敢来犯。”
太清按下白子:“你如何看?”
闲信缓缓道:“徒儿随师傅在神界多年,也曾经历三万年前那场浩劫,幽冥侵袭,蛊惑妖魔两界致使六界内乱,众神陨灭,尊神也因耗尽神力而陨落下界。幽冥之祸由来已久,数十万年从未终绝,究其根源,不过是人心难测,欲念无穷。雷霆手段固然能镇压一时,但善恶双生,正邪一念,欲念无穷则幽冥难绝。”
太清颇为欣慰:“看来这些年你感悟良多。”
闲信起身,展臂伏地请罪:“闲信有负师傅教诲,还请师傅降罪。”
太清扶他起来:“你何罪之有?如你所说,神界与幽冥的对抗从未停止过,启元学宫与兰台银阙也一直在寻找终结幽冥的道路。紫庸主张教化一途,自有他的道理。但神界既为六界之首,担护佑众生之职,岂能只靠教化?”
“闲信明白。”
太清幽幽落子,气定神闲:“紫庸素来不是冒进之人,在此事上道是叫人看不清了。”
闲信说:“有一事,闲信也觉得奇怪。当日问心之时,那位萧仙君原本是最佳,但几位上神似乎都对他无意。花芜上神眼光极高,竟然退而求其次择了望沧。最奇怪的是,神主竟然也未觉得不妥,道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太清道:“或许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吧。”
两人你来我往,各有输赢。闲信又缓缓开口道:“师傅,近来我在存习堂整理罪神神籍时,发现之前有神君因与凡人相恋而获罪……”
“历来都有,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怎么突然留意此事?”
闲信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因为此事获罪,颇为不值。”
“值与不值,旁人又如何评判?”
长阙过来禀报:“神君,方才有弟子来禀,说是回光阁的混元钟突然异动。”
太清放下棋子,面色登时凝重起来。
闲信疑惑:“此钟乃上古神器,一直放置在阁中,怎会突然异动?”
“去看看。”
太清随即起身来到回光阁,只见阁中的房梁上悬挂着一只硕大的铜钟,钟身遍布神秘符文,此刻正嗡鸣不止,那些符文似乎都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太清抬手,铜钟立刻恢复了平静。
闲信:“师傅,这……”
太清面无表情:“无事,好生看管。”
*
云淮得知七夕那夜,有人在城西姻缘庙附近中箭受了重伤,再也坐不住,当即就要去东沧探个清楚明白。还没走出水晶宫,天妃的仪驾已经到了门口。
云淮只能亲自相迎,将仪驾迎进水晶宫。
天妃翠微一袭华服,满头珠翠,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虽算不上什么明艳美人,却也生的俏丽。仪态气质十分出众,任谁都能一眼瞧出身份不俗。
翠微一来就问他:“水君今日不在东海处理政务,这是打算上哪?”
云淮回答说:“今日休沐。”
“你父君自打成为天君,从未有过一日休息。你身为他的儿子,理当以他为榜样才是。若是叫你父君知道,你在东海便是这般懈怠,他如何放心把东海交给你?”
云淮神情麻木:“是。谨遵母妃教诲。”
云淮亲自将她引到正殿,翠微这一路过来,对东海评价颇高,只有一点深为诟病:“此处的确不错,也难怪那么多人想要入主此处。可惜,与天界相比,也不过只是穷乡僻壤,难有出头之日。”
云淮蹙眉,显然对她的话有些反感:“此处的确不比天界,母妃若是住不惯,儿臣这便亲自送您回去。”
翠微在正上方落座,脸色变了变:“母妃刚到,你就急着赶我走?”
云淮立在下首:“儿臣不敢。”
翠微随手在书案上翻了翻,有些不满:“这些公文都是两天前送来的,你还不曾处理?”
她又翻了翻案头的书,眉头蹙得更紧,“你现在看的都是这些闲书?我让你记得每半月问候你父君,可如实做了?”
翠微一连串的问题,让云淮觉得喘不过气,却也只能一一回答。
“母妃,您这次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算不上要事,却有一件喜事。”
云淮预感不妙:“什么喜事?”
翠微拿出一封谕旨递给他:“母妃替你求了桩婚事,北海水君的幺女灵慧,人如其名,端庄大方、蕙质兰心,可为你正妻。”
云淮脸上一僵:“你说什么?”
翠微脸色严肃:“我已替你求了你父君的允准,谕旨已经颁发,绝无更改的可能。”
云淮拿过谕旨一看,果真是天君谕令。他身子一偏,整个人差点站不住:“谁让你帮我求这桩婚事?你这是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翠微冷眼看着他:“我要做什么?我倒要问问,你要做什么?云逸早有婚约在身,云阁也已婚配,我难道不该操心你的婚事?”
云淮大怒:“谁要你操心?”
“云淮,”翠微冷目,满头珠翠更显冰冷,“这就是你跟母妃说话的态度?母妃不替你求这桩婚事,难不成让人塞一群男人到你跟前?传回仙界丢人现眼,贻笑大方!”
云淮反驳:“我喜欢男人怎么了?我就是喜欢男人!”
“住口!”翠微站起来,珠翠摇晃,两步上前,重重抽了他一耳光。翠微看着他,眼中怒愤交加,恨铁不成钢,可看他怔住,瞬间又有些心疼,“云淮,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你之前都是被人蛊惑,才鬼迷心窍跟男人牵扯不清,现在你长大了,不会再轻易受人诱骗,你会娶一位门当户对、温良端方的姑娘成为你的妻子,她会为你持家,为你生儿育女,与你相伴一生。”
云淮悲哀的看着她:“你到现在还不死心?”
翠微露出不安的神色:“云淮……”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母妃,我是一个人,一个成年男人,我有自己的思考和意志,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翠微摇头:“不,你不知道!你打小被宠坏了,根本不知道这世上的险恶。你曾经深受你父君喜爱,众仙家也都对你颇有青眼,他们就是想故意毁了你,你千万不要中了他们的计。云淮,你如今好不容易掌一方水域,一定要趁此机会博得你父君的欢心,争取早日重回仙界。”翠微苦头婆心,“你不要任性,要相信母妃,母妃不会害你,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为我?”云淮苦笑,“所以,你就让人去杀他,对吗?你已经杀过他一次,还要杀他第二次?”
翠微含泪望着他道:“母妃也是为了你好。要怪只能怪他,是他蛊惑你,引你走上歧途,你是天界的三殿下,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却因为他声名狼藉,你说他该不该死?”
“母妃……”云淮欲哭无泪,“是我,一直都是我纠缠他,你为何要对他下手?为何不冲我来?”
翠微哽咽:“因为你是我儿子啊!所有害你的人,挡你路的人,拖累你的人,都得死。云淮,听母妃的话,你还有机会,一切都还来得及。”
云淮推开她,失望的说道:“当年若不是你在郢阳重伤他,说不定他就能撑到我回去救他,也许如今又是另一番结果。我当时就说过,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翠微难以置信的问:“所以你为了报复母妃,就认了所有的罪,连辩解都不曾有过,甘愿被幽禁?”
“是!”云淮提高声音道,“我宁愿被幽禁,也不想见到你!”
“云淮,”翠微痛心道,“母妃生你养你,在你身上耗尽心血,难道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外人?”
翠微伤心道:“母妃一生艰难,所以自从你出生,就想着为你筹谋。母妃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以后不会吃母妃吃过的苦,受母妃受过的累。你是个聪明孩子,难道看不出,他日若是云逸登上天君之位,天后岂会叫我们好过?若是云阁,更是连性命恐怕都难以周全。你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大好前途葬送,甘愿把性命交到别人手里,云淮,你让母妃如何能不恨?”
云淮怔怔愣愣,宛如失神:“够了,够了……”
“云淮,”翠微看着他,“母妃替你求的这桩婚事,那是极好的。就算……就算你真的不喜欢她,也将她娶回来,好好养在宫里,日后北海会成为你的一大助力,定能助你早日重回仙界。反观那个男人,他能带给你什么?除了流言蜚语,他什么也不能为你做。甚至,他还要仰仗你、依附你,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只能是拖累。”
云淮愕然的看着她:“母妃,你也是联姻的牺牲品,也曾深受此害,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翠微说:“正因母妃经历过,所以更知道怎么替你筹谋。你父君、云逸、云阁,谁不依靠妻族助力?你就是太固执。云淮,你是成大事的人,娶妻娶贤,只要没有深仇大恨,合不合心意又有什么要紧?你的枕边人,只需要小意温柔,知道讨好你、心疼你、为你好,她就是你的良配。”
云淮错愕摇头,惊恐道:“不,我不接受……”
“你没得选。你父君谕旨已下,若是不娶,便是抗旨。云淮,你忍心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娘因为你毁了一生吗?”
云淮还要说什么,翠微落泪道:“云淮,你知道母妃当年为了保全你,受了多少罪?为了生下你,在你降生之前,每日都要束腰,母妃那时候日日担惊受怕,既怕被人发现,保不住你,又怕把你勒出什么毛病,叫你日后一生艰辛,夜夜以泪洗面。可即使那般艰难的境地,母妃也撑过来了,因为母妃知道,这世上只有你会心疼母妃,会是母妃唯一的依靠。难道你要为了那个男人,置母妃于不顾吗?”
云淮欲哭无泪:“你一定要逼我吗?”
翠微伸手抚摸他的脸,满眼心疼:“母妃没有逼你,母妃只是让你选,你是要那个男人,还是要母妃?你是母妃活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如果你选那个男人,母妃就如你所愿,消失便是。”
云淮看着她,百感交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轮得到我选吗?他根本不喜欢我,也从来没有接受过我,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却要因我遭此横祸。母妃,你能不能讲讲道理啊?”
翠微安抚道:“只要你答应成婚,母妃以后不为难他便是。你有了正妻,大家只会当你昔日是一时荒唐,只要你们夫妻相敬如宾,从前那些诟病很快就会不攻自破,慢慢的,他们便会记起你的好来。云淮,算母妃求你,不要再任性妄为了……”
云淮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听见耳畔一个声音在不断重复“母妃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