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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赌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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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返程,重曜一直凝望着远处的山水。
谢婉儿用收到的梅花枝编了一个漂亮的花环,编好后自觉非常满意,便起身走过来,拉了拉重曜的衣袖,将花环送给他:“霄哥哥,给。”
重曜接过,夸赞道:“很漂亮。”
谢婉儿开心的说:“送给霄哥哥以后的新娘。”
重曜说:“阿婉手巧,他会喜欢的。”
谢闲走过来,似笑非笑的说道:“余公子,这可是婉儿最喜欢的花,想不到她竟然送给了你,还精心编成了一只花环……”
谢婉儿被侍女带到一旁,重曜淡淡的说:“谢城主误会了,二小姐误以为我是她的玩伴,才将这只花环赠给我。”
谢闲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余公子不必急着解释,我没有怪罪的意思。作为兄长,我一直期望能替婉儿找到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如果这个人出现,我求之不得。”
重曜说:“城主与二小姐乃血脉至亲,这世上很难会有比城主待她更好之人。”
谢闲微笑,不置可否,“不知余公子祖籍何处?家中人丁几何?祖上所操何业?”
重曜看着他:“我已有家室,谢城主不必多想。”
“哦?”谢闲意外道:“原来余公子已经成家,道是我冒昧了。”
“城主若真为了令妹着想,还是谨慎些为好,乱点鸳鸯谱,难免让人觉得随意,质疑城主的爱护之心。”
“余公子此话有理。不过我也要提醒余公子一句,既已有家室,出门在外切记莫要让家中夫人担心。”两人对视,谢闲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温和笑意。
这时,萧珏走过来,谢闲热情邀请他:“今夜城中金玉坊排了花筵,余兄不如顺道前去看看?”
萧珏看向重曜,认真询问他的意见:“你可要去?”
谢闲打趣说:“余公子家中已有娇妻,去这种销金蚀玉的地方,恐不太合适。”
萧珏茫然:“……娇妻?”
“余兄难道不知余公子已有家室?”
萧珏一头雾水的看看重曜,什么娇妻?什么家室?他怎么不知道?
谢闲笑说:“我以为余兄知道,我还以为你们是旧识,看来是我误会了。余兄,今夜金玉坊中会展出不少奇珍,都是罕见之物,不定也有灵药一类,前些日子你不是一直在找疗伤圣药,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萧珏选择性失聪,对重曜说道:“要不我们去看看?”
谢闲一喜,接着道:“余兄,实在抱歉,我只提前让人留了你的位置,今夜坊中定是座无虚席,余公子恐怕去不成了……”
萧珏蹙眉:“既是如此,那便算了。”
谢闲一顿:“可你不是急需灵药?”
萧珏说:“……也没那么急。”
“……”
船一靠岸,重曜就离开了,萧珏也跟他一道走了。谢闲看着他二人走远,尽管心中很不是滋味,却也只能若无其事留在船上处理后续事宜。
路上,萧珏终于忍不住问他,声音闷闷的:“他为何说你已有家室?你何时有了娇妻,我怎么不知道?”
重曜说:“刚有。”
萧珏脑海里陡然冒出萧莲舟与他闲敲棋子的画面,整个人都麻了。心一阵阵的痛,经脉里有什么像山火肆虐般直冲头顶,邪念翻涌,宛若临界火山:“这……这么快?”
重曜说:“嗯。”
“……他答应了?”
“他应该不会拒绝。”
萧珏努力压制着脑海里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可他无法阻止内心压抑着的声音在他耳畔咆哮嘶吼,所有他避之不及的场景如走马灯在他眼前轮现……
“方才,谢家姑娘让我把这个给你。”
重曜拿出那只花环,花环在他手中幻化成一枚剔透的环佩,娇艳灼灼的梅花长成环佩上的纹饰,嵌刻出最美的姿态。
重曜俯身给他系在腰间,与他的衣袍极为相衬。
萧珏怔怔看着:“这是谢姑娘送你……”
重曜无奈笑了一下:“她说送给我以后的新娘。”
萧珏抬眼,脑海里一下安静了,耳畔也一下清静了,心却砰砰跳起来。
重曜问他:“喜欢吗?”
萧珏心跳漏了一拍,反应过来后突然伸手想要抱他,重曜提醒他说:“这是在大街上……”
萧珏拉着他快步走进一个无人的巷子,转身拥进他怀里,抱紧了他,用力埋在他颈间,恨不得将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
重曜收拢双臂,将他圈紧。他的动作太过温柔,纵使一字未说,可萧珏却已经感觉到他想表达的一切。他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感受他的心跳,只希望时间永驻。
两人静静相拥在无人的角落,萧珏问他:“你认识谢姑娘吗?”
重曜说:“……她上次离家出走,正好被我遇见……”
萧珏低头看着腰上的环佩,玉质通透,梅花纹饰栩栩如生:“我很喜欢。”
重曜将他抱紧了些:“喜欢就好。”
萧珏仰头啄了一下他的唇,满怀期冀的看着他。重曜唇边泛起一丝笑:“大白天啊兰玉……”
萧珏耳尖一红,往他怀里钻去。
重曜搂着他,低头很轻的吻了他的额头、眼睛、嘴巴和脸颊。
萧珏闭着眼睛,想要他吻的更深。重曜含笑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萧珏失望的把眼睛睁开:“……你逗我?”
重曜问他:“想不想去赌钱?”
“嗯?”萧珏疑惑。
“很有意思的。走吧。”
重曜带着萧珏来到天元赌坊,这里是城中最大的赌场,里面囊括一切赌钱游戏。各种暴戾疯狂的声音充斥着这个空间,乌烟瘴气又血腥刺激。
重曜带萧珏去赌钱,萧珏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更不会玩这里的游戏,重曜就带他先去看别人赌钱,从最简单的给他讲起。桌面上正在进行一种最为简单的赌博游戏,参与的人根据投掷出来的骰子单双数决定输赢。一轮过后,萧珏有点看明白了。重曜又带他去了别的赌桌,把规则详细的讲给他听。
萧珏觉得这些游戏一点都不难,于是他也决定试试。重曜完全支持。在游戏进行的过程中,他只看到自己刚把钱拿出去,钱就装进了别人的口袋。萧珏一直在输钱,无论是骰子、骨牌、投壶、弈棋、斗鸡斗蛐蛐儿,他都输的一塌糊涂,直到把重曜给他的一整袋子钱全部输光。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呆住了。
重曜轻声笑起来:“这里大部分人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将这门技艺当做谋生的手段,数年如一日混迹于此,自然有些手段。”
旁边陡然响起疯狂的呐喊声,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只威风凛凛的黑公鸡正同一只五彩斑斓的花公鸡进行激烈互啄,人群都在疯狂为自己下注的一方呐喊助威,里面叫的最卖力的不是旁人,竟是宁致远,此刻他正紧握双拳,死死盯着他的花将军战斗。
一局结束,花公鸡大胜,黑公鸡血肉模糊。宁致远举起他的花公鸡,宛若战胜的将军。
“两位余公子,你们也在这?”与宁致远一道的孙承翊注意到他二人,走过来打招呼。
宁致远迫不及待跟人炫耀:“余公子,你们也来了?瞧见了吗?方才我的武威花……”感觉到来自旁侧的视线,宁致远不禁看了看重曜,见人面色平静,视线平和,并无不妥,又才接着说道,“我的武威花将军厉不厉害?威不威风?”
萧珏点头。
宁致远冲人得意洋洋的说了一通,注意到他手中空空的钱袋,立马明白过来,笑道:“这赌钱啊,可是门大学问,余公子你这光有好彩可不行,走走走,我带你去玩儿。”
宁致远自告奋勇带人赌钱,但他赌钱本事远远不够看,不过在萧珏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已是足够。在他的指点下虽然没有一直都在赢,到底也没有一直在输。
跟前有萧珏这样一个一窍不通的人,宁致远恨不能拿出看家本事以赢得对方的敬佩。见重曜和孙承翊立在旁边看着,宁致远招呼道:“一起玩啊!”
孙承翊说:“你自己玩吧。”
带人耍了一圈,宁致远回来得意忘形的举着半袋银钱给孙承翊看:“怎么样?我这本事不赖吧?”
孙承翊无奈道:“不赖不赖,你最厉害,行了吧?”
这时,旁边传来口哨声和喝彩声。原来是两人正在比赛摇骰子,这种踢馆式的比赛通常得是真有几分本事的人才敢来,否则便是贻笑大方,而且赌注往往是寻常数十倍,若是输了,怕不是倾家荡产,便要断手断脚了。
这种热闹满足了赌徒追求刺激的心理,周围挤的水泄不通。
宁致远眼尖,指着其中一个男子说道:“我认识他,他可是这天元赌坊的骰子王,赌技出神入化,从来没人能赢过他。这谁啊?竟然敢挑战他?怕不是找死吧。”
那“骰子王”的确本领非凡,骰盅在他手中上下翻飞,骰子在他手里就像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摇出的点数完全随他的心意,看的周围赞叹连连,掌声雷动。
结果毫无悬念,以“骰子王”大胜结束。宁致远看的目瞪口呆,孙承翊眼底也有隐隐赞赏之意。萧珏头一回见识到所谓的赌技,视线一直落在台面那只骰盅上,心想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见他过分安静,重曜看向他:“在看什么?”
“……好厉害。”
“什么好厉害?”
萧珏由衷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这件事做到极致……”
“极致?”重曜眼神微眯,似笑非笑。
萧珏一脸认真的问:“你不觉得他很厉害吗?”
重曜看看他,抬脚走过去,对“骰子王”说道:“玩两局?”
萧珏不明所以的跟过来,人群也再次围拢过来。
“骰子王”一边擦拭骰盅一边打量他:“你想怎么玩?”
重曜在对面坐下:“随便。”
萧珏:“……”
宁致远惊的张大嘴巴:“他在干嘛?不会嫌自己的手碍事,要撂在这吧?”
孙承翊却说:“我看余公子不像是鲁莽之人。”
“骰子王”轻哼:“口气道不小,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我劝你还是去别的地儿玩。”
萧珏对此感到疑惑,小声问他:“怎么突然要跟他赌钱?方才你也看到了,这人很厉害的……”
重曜看着他笑:“那夫人就好好看看,到底谁厉害。”
萧珏:“……”
重曜往台面上扔了两块金锭子。
“骰子王”放下骰盅,认真起来:“出手如此阔绰,看来我是不能拒绝了。既然你要玩,那就玩最简单的,比大小,三局两胜,如何?”
重曜靠在椅子上,面色淡然:“无所谓。”
“上一个跟我比谁摇的点数大,那这次我们就看谁摇的点数小。请。”
小厮把一副骰盅推到重曜面前。两人同时起盅,“骰子王”的姿势利索流畅,起势便赢得一片赞叹。他的手快如疾风,清脆的骰子声在盅内响成一片,众人的心也随之被高高吊起。
反观重曜,他不紧不慢的将三粒骰子一粒一粒捡起来装进骰盅,拿起来随意晃了几下,就扣在桌面上,等待对方表演结束。
片刻后,“骰子王”以一个漂亮的收尾姿势结束表演。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与自己对阵如此冷静之人,不过任他是谁,在摇骰子上,没人是他的对手。
两人同时揭开骰盅,骰子王的骰盅下三粒骰子整整齐齐叠在一起,每一粒骰子都是点数为一的一面朝上。这无疑是最小的点数。
众人刚要为他喝彩,就见重曜的骰盅底下也是三粒骰子叠放在一起,但它们却只以其中一角作为支撑,三粒骰子稳稳当当以一种杂技般的姿态呈现在众人眼前。
“骰子王”傻眼了,众人都傻眼了,这……这是怎么摇出来的?他就随意撇了几下,就……
众人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感到为难起来:“这……这算几点?”
宁致远惊叹的叫道:“每一面都没有落地,当然算零点,这一局可是我余兄赢了!余兄霸气!”
众人都认可,“骰子王”也没有异议。重曜看向萧珏,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手看,便对“骰子王”说道:“不如,增加一点难度?”
“骰子王”有些心虚,行家里手看人,只是几个动作便知道对方的斤两。就重曜方才露的这一手,他自觉苦练数年也不一定能做到。但既上赌桌,就没有中途离场的道理,否则,以后这赌场里哪还有他的容身之地:“你说怎么比。”
“定点如何?随便找一个人唱出想要的点数,谁先开出来就算赢。我看这三枚骰子太少,再加三枚。如何?”
“骰子王”脸上的汗水登时就下来了。这种玩法以前从来没有过。宁致远一听这么刺激,立马来了劲,举着两只手自告奋勇:“我来我来。”
这种玩法大家都是头一回见,围观众人也都兴致勃勃。“骰子王”骑虎难下,在众人摇旗呐喊的捧场声中只能被迫答应。
骰子声响哗哗一片,围观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呐喊和雷鸣般的掌声。整个赌坊的人都围了过来,以至于里面的声音太大,引得大街上的路人纷纷驻足。
无论宁致远报出怎样的点数,重曜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出相应的点数。这已经不仅仅是技法的比拼。没有人奚落“骰子王”的落败,但每个人都在为重曜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本事惊叹。他们常年混迹于此,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几乎是无法企及的高度。
尽管周围的动静几乎快要掀翻房顶,但重曜只是泰然坐在那里,骰盅没有因为众人的赞叹和惊讶的目光而多出任何花样,每一次都是用最简单最迅捷的方式呈现他要的结果。
萧珏看着他,眼里亮晶晶的,自始至终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这说明他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神力,仅仅就靠这只修长劲瘦又漂亮的手赢过对方。他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就是当他拿起骰盅那一刻,他跟他印象里的谢无涯几乎毫无差别,平静的眼底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张狂,似乎他往这一坐,就在告诉所有人,老子就是要赢!
重曜转头看着他,萧珏被他看的耳尖微热,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萧珏却有一种被当众侵略的局促。
见他不看自己,重曜起身走过来,将脸凑到他面前,很轻的说了一句:“兰玉,我赢了。”
萧珏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心脏狂跳。
重曜看着他,看了很久。萧珏读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只知道他好像在等什么,最后,他笑了一下,眼底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