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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确认 ...

  •   萧莲舟离开,明信进来添茶,见单云阁捏着茶杯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很是让人玩味。他约摸也猜到几分,放下茶壶说道:“殿下,您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殿下在这里总是更放松些。”

      单云阁环视了一眼,说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小宗门,任何人都能过来踩上一脚。”

      明信道:“但有殿下庇佑就大不一样。”

      “庇佑?”单云阁满是不屑,“为了一个小小的宗门跟妖界再起纷争?这么久了,妖界的动静你当没有传回天界?天界没有动作,那就表明父君的态度是置之不理。我若是站出来,妖界定会揪住此事不放,牵连仙界,到那时,我岂不成了罪魁祸首?”

      明信沉默。

      “妖界把这样一场大戏台子都搭好了,若是不配合它演上几场,岂不辜负了他们一番心血?五日后就是庆城王与衍天宗所定十日之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备好了……”明信有些担心:“但是殿下,事关两界,若有不慎,恐会连累衍天宗。”

      “一个小小宗门能为我助力一二,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殿下,可妖界势重,万一有什么差池,萧宗主首当其冲。”

      单云阁看向他:“你如今是给我做事还是给他萧莲舟做事?”

      明信颔首:“明信对殿下绝无二心,明信只是希望殿下三思。”

      “此事我已经想的很明白。鬼章莫名其妙死在衍天宗,无论如何,这件事都绝不可能轻而易举的了了。广珩的事情让我在天界颜面扫地,这一次是老天爷给我洗刷耻辱的机会。至于别的,”单云阁拿起茶杯转了一圈,又放回去,“不在我的考量当中。”

      “……”

      *

      神卫引着重矅来到春风城。

      这是人界的城池,从前因为靠近昊天宗得地利之势,格外繁盛富庶。那座仙宗倾覆后,此处仍数十年如一日繁华热闹。

      重矅独自走进巷尾一处书铺,喧嚣热闹立马被隔绝在外。

      阁中分为上下三层,皆陈列檀木书架,井然有序,卷册帛书以非常考究的楠木书箱盛装,安置在书架上。

      四面墙壁辅以字画为饰,画中山水磅礴,字迹风骨傲然,每一幅都非凡品,阁内悬有一方“天地澄明”四字匾,字迹更是飞扬不羁。

      阁内设有几张几案,可观书摩画,也可品茶弈棋。

      如此清幽雅致之地,却并不得人心,阁内冷冷清清,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重矅看了一圈,顺手从书架上取了一册书,那书材质极好,光是拿在手中便知所用纸张不俗。

      这样一卷书,若是没有十数两银子,怕是带不走。

      他随手翻开,书中的内容让他盯着看了许久,似乎第一页就格外引人入胜,让他久久不愿翻过。

      良久,他才将书阖上放回原处离开。

      一连来了两日,这里始终生意冷清,到第三日,他在黄昏的时候走进铺子,因为窗户都用了明纸,所以铺子里还很亮堂。

      重矅在书架跟前立了小半个时辰,像往常一样将手中那本书放回架子上,正要出门,里面却传来一个声音叫住他。

      “阁下若实在喜欢那本书,便拿走吧。”

      重矅循声看过去,一阵响动后,一个人从后院推着轮车出来。他腿脚不便,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发间花白,形容枯槁,目色混浊宛如行将就木,偶尔以手帕掩嘴轻咳,仿佛动作稍大一些,整个人都会散架。

      重矅注视着来人,那人靠着椅背,微微偏着身子,面色苍白神色却温和,看上去是个性子极好相与的人。

      “我瞧阁下来了几日,每回来都盯着那本书,想来是真心喜爱。俗话说,书赠有缘人,便赠给公子。”

      重矅道:“这书材质讲究,想必价格不菲。”

      那人缓缓说道:“材质道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搜罗到这些美人图,再找来画技出众的先生临摹,然后汇编成册,这可是项大工程。咳咳……你手上那本卖的很好,这一批货只剩那最后一本。”

      重矅说:“此处似乎少有人来光顾……”

      那人看着他笑:“光天化日大张旗鼓来光顾小店的,阁下的确是头一位,咳咳……”

      “……”

      “所谓食色性也,阁下不避他人眼光,道也心胸坦荡。”

      重矅道:“……”

      那人笑笑,推着轮车过来:“公子似乎很喜欢第一幅?”

      “……”

      “这几日,我见你只翻开过第一页,如此念念不忘,想来是情有独钟。”那人问:“阁下喜欢怎样的美人?”

      重矅欲言,那人先一步说了他要说的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阁下是要说这句?正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试问天下画师有几人能画出真正的美人呢?”

      那人指向书架:“其实这些,比你手上那本美人图更有意思。”

      重矅想了一下道:“那这些我都要了。”

      那人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咳的厉害,胸腔震动,宛若一只被风撞击的纸皮灯笼,似乎随时都会被剧烈的咳嗽撕成碎片。平复后,他又才道:“阁下有何用处?”

      重矅反问:“旁人买时,店家可也会问用处?”

      那人摆摆手:“我不关心旁人的事情。只是我从阁下的眼睛里看出,阁下买了我这些宝贝去,也是平白糟践了。我做这门生意不容易,年轻的时候,我就开始搜集这些书画图册,珍本、孤本,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到现在这个年纪,才有心力做成这样一个铺子,我这铺子里的书画图册全都是用最好的纸张,选最擅书画的先生执笔,我并不打算把它们卖给阁下拿去积灰。”

      重矅没应。

      那人道:“既然不感兴趣,又何必勉强?”

      重矅拿起放下的那本书,将身上的钱袋解下放在旁边。

      那人说:“既然赠给阁下,银钱便收回去吧。”

      重矅没有拒绝,收好书,把钱袋也收回来:“多谢。”

      正好有车马行的人送来一只木桶,让铺子老板出来验货,那人拿手帕掩着嘴,一边有气无力的咳嗽着,一边推着轮车慢慢吞吞的来到门口。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木桶抬进内院,重矅走出来,身后的马车很快追上他,并从他身侧过去,他听见马车上的人说:“这回送的鲜鱼虾蟹,都还新鲜着呢,一点没坏。”

      “没坏就好,不然又白跑一趟。”

      “活物娇气,我看以后还是少接这买卖……”

      “再说吧……”

      重矅在原地立了立,伸手微微挡了一下日头。

      纵使日月变换,纵然四季更迭,太阳普照之下,这里与从前并无区别。

      他明明早已明白,可还是亲自来走一遭,来看一眼。

      *

      接到青赋的消息,储龙和萧冕第一时间赶回苍梧峰。

      他二人万万没想到,他们费尽心思要找的凶手竟然主动送上门。若非萧莲舟让人严加看管,储龙定要冲进地牢先要他半条命,以泄心头之愤。

      不过,能在约定的期限内抓到凶手,宗门内外都松了口气。

      衍天宗立即将此事知会妖界,庆城王得到消息的同时,花芜也得到这个怪异的消息。

      她跟传信的妖兵确认了三次,都明明白白听到对方说已经证实杀害鬼章的凶手是修真界一个唤做花隐的散修,此人在衍天宗已对杀害鬼章一事供认不讳,且庆城王手上也已拿到此人最为详细的认罪供述。

      花芜觉得此事已不仅是奇怪,而是滑稽。

      “尊上,难不成他们真打算鱼目混珠、蒙混过关?”花芜百思不得其解,“庆城王绝不是好糊弄的人,若是被他察觉,后果不堪设想。明眼人都知道,鬼章之死,表面上虽风平浪静,但实际上,大战一触即发,激怒庆城王,衍天宗覆灭就在瞬息之间。这位萧宗主铤而走险,难不成连他衍天宗数百年仙府根基都不要了?”

      重矅不置一词,花芜不再多言。

      重矅走出房间,立在院子里。

      庆城王是按照接待妖君特使的礼节接待他二人,因此安置之处颇为用心。院子里多奇花异草,品类繁多,且各有各的姿态。

      重矅看着它们挨挨挤挤的盛放,只觉得叹惋。这样好的花草,该遇到一个会欣赏的人才是它们的福分。落在他眼里,不过与其他山石草木无甚区别。

      *

      明日便是十日之期。

      妖界会派人前往衍天宗接收杀害鬼章的凶手。当然,在这之前,当着妖界之人公审是免不了的。

      关押的地牢层层看守,饶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但自从人被关进这里,萧珏每晚都来。

      可人只是面朝墙壁,无论是关于鬼章一事,还是其他,都不愿说一个字。

      萧珏很想冲进去将他扳过来,让他看着自己,回答他的问题,可他不能那么做。

      任何事情他都可以勉强,唯独在这件事上,他不能。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回衍天宗主动认罪,也不知道他所承认的这些究竟是真是假,他更惶惑的问题在于,他到底是不是那个让他朝思暮想之人?

      如果他是,其他一切问题都不会是问题,因为他会选择无条件信任他。

      可如果他不是……

      他在门外立到深夜也没有等到答案,最后不得不拖身离去。

      重矅的话在他心底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无论他是不是那个人,他萧珏可以赌上自己,却无法拿衍天宗上下来赌一个未知的结果。

      他没有御剑,而是选择在漆黑的夜里沿着山路往苍梧峰顶的竹苑走。他觉得这条路一如他此刻面对的一切,漆黑一片,看不清方向。

      月亮慢慢从云层里钻出来,落下朦胧浅淡的光辉,恰好照亮他脚下的路。

      走了一段,他突然停住,身体不自觉绷紧,继而回头,视线四下搜寻着暗影重重的地方,心里却期待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能走出什么,但良久,什么都没有。

      巨大的失落失望将他笼住,那些暗影在他瞳孔里极速放大。

      他又一次想起谢无涯,想起他也曾面对茫茫天地,如此无助绝望,也曾发了疯一般,如他一样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感同身受的绝望和痛苦从心底渗出来,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觉得身体里仅有的那一丝气力都快被挤压殆尽,却又不愿逃离,心甘情愿在这种痛苦中浮沉窒息。

      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萧珏心底一紧,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是如此惊喜这个动静。

      他回过头,人果然立在几步开外。

      月色在他素白的长袍外淡淡笼了一层,在深山里格外明显,以至于他只要回头,就能一眼看见他。但他只是平静的伫立着,像一棵树般注视着他,此刻,在深山的映衬下,他更像一蓬青雾,仿佛不惹尘世,不沾半点人间烟火,随时都会隐进深林,亦或四散于天地。

      萧珏心潮澎湃,无法成言,他甚至分不清这一刻是因为他将他当成了谢无涯,还是仅仅因为面前这个人。

      夜风拂过,萧珏胸前垂下的飘带微微扬起,他的衣衫看起来轻薄飘逸,不似重矅的衣衫材质,就连风也吹不动他的袍角。

      萧珏走近几步,想靠近他,甚至,想要伸手抱他。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阻止他靠的太近,所以他停在三步开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你怎么来了?”

      重矅说:“山路难行,我送你。”

      两人缓步往山上走,月如银盘,山中耀如白昼。

      萧珏心里有太多疑问,可涌到嘴边却不知从何问起。

      他心里透着沉沉的哀凉,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他不是谢无涯。谢无涯的心思情绪总是一览无遗,可这个人,无论面对何事,都是喜怒不显。

      他感到怅然若失,心力交瘁,仿佛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他一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走不动了。

      重矅与他一起停下,他说:“你累了。”

      萧珏心口酸涩无比,看着他说:“我是累了,但这条路,我还是想一个人走。花公子请回吧。”

      重矅说:“人海茫茫,但要找一个愿意陪你一起走的人,却很难。”

      萧珏说:“我知道很难,但我不想将就。”

      重矅看着他,他的头发披在身后,只用发带轻轻一拢,但额前却并无一丝杂乱,以至于风过,并未吹动他的发丝,只带走他的声音:“我背你走吧。”

      萧珏像根木头立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重矅已经背起他。他想挣扎着下地,可身体又本能的想要跟他靠在一起。那种安心和发自心底想要与他亲近的感觉,让他慢慢软下直挺挺的身子,伏在他肩上。

      他心底气自己临阵倒戈,可身体却并不愿意硬气几分。

      林子里很静,只有脚下传来树叶的沙沙声。

      萧珏靠着他,什么也不愿去想,也不知想些什么,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经身在竹苑。屋子里没有点灯,借着窗前漏进来的月色,勉强能看清重矅坐在床边,但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刚坐起来,就听见重矅说:“你太累了,好好休息。”

      他感觉他是要离开,本能般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可拽住之后,又不知该说什么。片刻后,他问他:“是你杀了鬼章?”

      面前的人问:“花隐不是已经认罪了吗?”

      “我要听你亲口说,是不是你杀了鬼章?”

      “既然认罪了,那便是。”

      萧珏攥紧他的袖口:“为什么要杀他?”

      重矅说:“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等你精神好些,我再同你说。”

      萧珏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在衍天宗来去自如,就连地牢也可任意来去?”

      重矅道:“我对你没有恶意。”

      萧珏固执道:“你到底是谁?”

      “你希望我是谁?”黑暗中,对面的声音始终淡淡的。

      萧珏愈发攥紧他的衣袖:“我希望你是谁,你就会是谁吗?”

      重矅声音如旧:“你若要自欺欺人,我无话可说。”

      一阵默然之后,萧珏无力的松开他:“你走吧,今夜我只当没见过你。”

      重矅起身往外走,萧珏默默缩进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

      重矅抬脚似乎碰到什么东西,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发出尤为明显的声音。

      这个声音,他再清楚不过。

      声响止住,重矅问他:“你经常喝酒吗?”

      萧珏语气冰冷:“与你无关。”

      重矅叮嘱他:“酒易伤身,以后不要再喝了。”

      萧珏缩了缩身子,只觉得心底酸涩,喉头发苦,这个人有什么立场干涉他的事情?他冷声道:“不用你管。”

      萧珏盯着眼前的黑暗,全神贯注注意身后的动静。

      几秒后,门开了,又阖上。

      他一动不动,仿佛眼见自己一颗心跟着坠落。

      房里一片死寂,他缩到墙角,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近乎光滑的墙壁,他没有阖眼,因为他少有能睡着的时候。

      他开始下意识的叹息,仿佛胸腔里经年累积着解不开的郁结。但他心里抵触这样的自己,他强迫自己坐起来,闭目凝神,但只一盏茶的功夫,就不得不睁开眼睛。

      他心乱,乱到打坐冥神也无法平静。

      他爬起来坐在床边,习惯性的从床底下摸了壶酒。

      他想起方才重矅的话,但仅仅只是想起。喝酒的人都知道伤身,可又有几个人当真在意?

      他正要喝酒,门口传来一个平静却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果然不听话。”

      重矅从暗处走过来,拿了他手上的酒放到旁边,挨着他坐下。萧珏愣在原地,几秒后,转头问他:“你怎么没走?”

      “我帮你把门阖上。”

      萧珏看着他,心中波澜起伏。

      他只是坐在他旁边,他就觉得整颗心突然安定下来,冰冷死寂的屋子也多了一丝暖意。

      他问他:“那你怎么不出声?”

      重矅答非所问:“点灯吗?”

      “很晚了……”

      “屋子里太暗,以后睡觉记得把灯点上。”

      重矅不知从哪摸出火折子,将房间里的灯全部点燃,萧珏眼中如溅星子,一点点晕出暖光。

      重矅环视了一圈房间,陈设简陋陈旧,唯独地上一堆空酒壶东倒西歪格外显眼,不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居所,更像是路边早已废弃的民房。

      他看向萧珏,萧珏正襟危坐。

      重矅把空酒壶一只一只捡起来,足足堆了大半张桌子,萧珏一语不发。

      重矅拿起一只酒壶,问他:“尝过这么多,最喜欢喝哪种酒?”

      萧珏不说话。

      “不喜欢还喝?何必折磨自己?”

      “我喜欢。”

      “喜欢喝酒,还是喜欢折磨自己?”

      萧珏眼底生了点怒意:“……”

      重矅放下酒壶,再次挨着他坐下,萧珏眼中的怒意一下散了。

      重矅左右看看,瞥见枕头底下露出书卷一角,便伸手去拿,萧珏眼皮一跳,一把摁住。

      四目相对,萧珏手上更添了几分力道按紧。

      重矅打趣道:“什么书这么宝贝?”

      萧珏心虚的说:“只是寻常书册。”

      重矅朝他手上看了一眼:“能放在枕头底下,想必是倍加喜爱。书册卷角严重,书页泛黄,必是时时翻阅。”

      萧珏莫名恼道:“你胡说。”

      重矅逗他:“哪句?倍加喜爱?还是时时翻阅?”

      “登徒子!”

      萧珏将书抽走,直接塞进旁边的檀木柜子里。

      萧珏指着门口说:“出去。”

      重矅看着他,萧珏将视线移开,重矅顺势往他床上一躺。萧珏一顿,继而眼皮直跳,连心也跟着砰砰跳起来:“你……你起来。”

      重矅手搭在额上,遮住眼睛。他人身高体长,半截身子在床上,半截身子在外面。这个动作不雅至极。

      萧珏轰他无济于事,也不能将他拖出去,竟只能由着他霸占自己的床铺。他呆立在旁边,一时不知在想什么。

      一盏茶功夫后,重矅站起来,恢复了一贯的端正从容:“我得走了。”

      萧珏心头一落,仿佛从山顶跌落谷底。

      他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明明他的心里装着另一个人,可他还是会不由自主想要留住面前这个人。他觉得自己无耻到了极点。

      重矅打开房门,月亮不知几时又躲进云层中,外面黑漆漆一片,仿佛人一踏入,便会立刻消失不见。

      重矅转头跟他辞行:“我走了。”

      萧珏立在原地,呆若木鸡。如今尚未入冬,他却觉得身上凉津津的。明明亮着灯,却觉得这间屋子冷意森然。

      他突然恐惧起以后的日子,如果他不曾到来,他不会对从前的长夜生出清晰的认知。他会习惯匿于黑夜,独自煎熬,可他偏偏在他房里点了灯,让他不得不直视这一切。

      重矅抬脚欲走,萧珏几乎不受控制的发出声音:“我……”

      重矅停住,转头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萧珏看着他的脸,突然又退缩了。

      他黯然,为自己的情不自禁而自责。

      他说服自己,让这个错误的人离去。他害怕自己会因为孤独的太久,而贪恋另一个人的陪伴和亲近。

      夜风灌进来,他浑身发凉,他觉得这样就好,起码能让他的头脑保持清醒。

      重矅立在门口没有动,他的衣袍和发丝也是如此。

      他望着深沉而又浓重的夜色,目光悠远,似乎在做一个慎之又慎的抉择。

      几秒后,他朝萧珏走来。萧珏一颗心被提起,重矅依旧神态沉稳,目色平静,但萧珏却好似感知到什么,瞳孔里的人影越来越大。下一秒,人影落下来将他整个笼住,温热鼓噪的气息瞬间蔓延开。

      萧珏脚下忍不住往后一退,却被身后的檀木柜子抵住。他一颗心急促乱跳,却竭力镇定,试图将人推开:“……你做什么?”

      人影俯视着他,萧珏看不清他的脸,却鼻息相闻,重矅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喝酒了吗?”

      萧珏小心翼翼的回答:“……没喝。你问这做什么?”

      “没喝就好。”

      人影落下来,封住他的唇,随之闯进他的口腔,萧珏猛地睁大眼睛,抬手去推,手腕被擒住直接压过头顶……

      他连忙抬膝,却腰上一空,整个人直接被架起来……

      门窗齐砰砰阖上,灯火却纹丝不动。

      “……”

      他挣扎不开,清楚感觉到腰带松开,衣衫滑落,炙热的掌心如一簇火包裹着他,要将他彻底融化。

      他像醉酒的人,想退,想逃,却昏头转向,变成欲拒还迎,最后沉沦迷失……

      在激烈缠绵中,他勉力掀开薄薄的眼皮望着跟前的人,看着这个人阖眼与他厮摩纠缠。他头一次如此近距离仔细观察他,眼光描过他的眉眼,长睫,挺鼻,甚至他微微垂眸,眼角余光还能瞥见他的脖颈……

      他吻他的时候,深沉热烈而又专注。他定定看着面前这张脸,在混沌中,这张脸在他眼中一点一点与另一张脸融合的天衣无缝……

      他阖上眼睛,主动抱紧他,眼角滚出一滴泪,他希望,这一次不会再是梦。

      一室幽静,重矅沉沉睡去。

      萧珏侧身看着他,目不转睛,他用指腹轻轻描他的轮廓,一遍又一遍。

      半晌后,他披衣起身,悄然来到院子里。

      他先用剑在院子的石板上刻了两道剑痕,然后把水桶灌满,提着它浇灌院子里的花草。

      晨曦微开,清风徐徐,他未束发,白衣胜雪,银发如流云倾泻。

      小白狸和几只苍鹭、白鹤从后山跑过来,萧珏坐在树下,它们在他脚边蹲成一条直线,都望着远处地平线上的朝晖一点一点升起来,光辉洒满整个院子。

      房间里传来一点轻微响动,小白狸逃的飞快,紧接着是苍鹭、白鹤,齐齐振翅而飞,兔子左右望望,见都没影了,这才撒腿就跑。

      萧珏进门,重矅已经起身,只是他看上去精神欠佳,连打理衣物都略显吃力。

      萧珏眼底微动,继而上前帮他穿戴。

      重矅淡淡解释了一句:“昨夜风大,有些着凉。”

      “那怎么起来了?”

      “该起了。”

      重矅看他银发披垂,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怎么不多睡会?”

      萧珏说:“我想等梦醒。”

      重矅问:“是梦吗?”

      萧珏说:“不知道,也许是。”

      重矅轻抚他的发顶,心念一动,一支龙凤纹金簪出现在指间。想起他从来都只束玉冠,金簪赫然幻化成一支平平无奇的白玉簪子。

      他把玉簪递给他,萧珏有几分诧然,半天没有伸手去接。

      重矅把簪子放在他掌心:“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你别嫌弃。”

      萧珏捏着簪子,眼睛弯了弯,盛满真切的欣悦。

      重矅拽着他坐下,撑着力气替他束发,戴上玉冠,插上簪子,他立在他背后,对他说:“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会久留于此。”

      萧珏眼中黯然,却并无反应,似乎早已料到。

      重矅不知从哪拿出一只貌不惊人的小盒子递给他,萧珏打开,里面是一枚莹白如玉的明珠,看着略显古朴,没有任何起眼之处。

      重矅说:“这是传音珠,握在手心便可与我传音,千山万水,不可阻也。我行踪不定,短时间内也很难安稳,你若愿意,可偶尔与我说说话。”

      萧珏捏着珠子,低低嗯了一声。

      重矅扶着他的肩头,有些站立不住,恐他察觉,将近乎颤抖的手从他肩上移开,不动声色撑住旁边的桌子。

      “我今晚来找你。”

      萧珏抬眼,转身看着他,眼底的黯然化开,无限的期待和欣喜。

      重矅说:“晚上我带你去山下玩,可好?”

      萧珏点头。

      重矅说:“你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萧珏心里升腾里无法言喻的欣悦,他很想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但他并不知道怎么处理和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干坐着,望着他。

      重矅却好似能看穿他一般,俯身亲了他,指着他的心口说:“以后让我住进来。”

      萧珏说:“你在。”

      重矅扣着他的后脑,淡淡的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他再次吻住他,萧珏迎合着,那一点迷惘在刚刚升起的时候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的心一点点顺从他的本能,他想,他的直觉没有错。

      从苍梧峰下来,重矅已体力难支,神卫扶住他,他问:“妖界来人了吗?”

      神卫说:“庆城王命洪著带人前来。”

      “且看他们打算如何唱今天这场戏。”

      “去灵晖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2章 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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