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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嫁妆 ...

  •   府里下人们心思浮动,知道在这里干不长了,大半都跟向行福透露要走。向云松通过向行福跟他们说明白,的确干不长了,最多一个月。现在要走不留,但如果再干一个月,工钱翻倍。就这么把下人们又稳住了下来。

      之后,一边忙活修缮房屋的事,一边帮向云柏料理母亲张氏的后事。向云松让向行福找人在旗尾村村中心的场地上搭了个台子专门用来给张氏操办丧事用。再把附近几个镇专事白事的道士都喊了过来,许诺给他们每人一两银子,让他们把从古到今数得着的见钱眼开卖身求荣的负心汉事迹,有唱本的吹拉弹唱出来,没唱本的现编唱本吹拉弹唱出来。

      三天赚一两银子,那些道士们积极性空前,也懂得举一反三,到最后一天时,直接把向有余跟王氏的事情编了个唱本,写在黄表纸上烧了,上达天,下致地,再从戏文唱到道情,再加上每隔一个时辰就大鸣大放的炮仗,足足闹了一天一宿。

      张氏生前不善言辞不会为自己辩解,死后就让道士们用纸笔、用口舌、用符篆帮她伸冤,控诉负心汉的无良无情。

      又给张氏买了上好的棺木和一应丧葬物品,张氏一生低调节俭,此番丧事办得热热闹闹还考究无比,让十里八村的人都来看看,也是对活着的人最大的安慰。

      入殓那晚,向云柏家门口热闹得好像过年,附近几个村的人都来看这番少有的光景。

      向云柏站在台下哭得不能自己,“哥,谢谢你。我知道,你现在手头用钱的地方不少,还要花这么多钱为我娘操办,我……”他摇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我爹欠你和伯母的,我一定会……”

      向云松止住了他的话头,“云柏,不要把钱看得太重,否则就跟你那个爹一样了。哥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他在向云柏肩上擂了一拳,“打起精神来!”

      “嗯哥,我会!”向云柏说着,眼泪还在落,眼神已经变得坚定,“我还要帮你,把向家担起来。我也姓向,是向家子孙……”

      向云松也不禁红了双眼。两人相拥在一起,互相擂拳打气。这个时候才发现,明明是堂了两辈的堂兄弟,名字里嵌着的松柏二字也只是向有余当年一厢情愿地讨好所致,但此刻,阴差阳错地却成了比亲兄弟还更亲近更连着血脉的证明。

      向云荷的婚事已经不到二十天。来家一早知道了向家失火又分家的事情,虽然没什么向云荷所担心的悔婚表示,但私底下还是派人来跟向云松商榷,问向家要不要把喜宴挪到男方家办。

      看起来是体贴之行,但到底是把嫁女的喜宴办到娶亲的喜宴里的做法,真这么做,一定会让人说三道四,向云松当然是拒绝了。

      向云荷虽说虚荣肤浅,但作为哥哥,到底不能让这个唯一的妹妹甫一出嫁就被人看不起,故而出重金找大批工匠日夜兼程,将倒塌的两间房尽可能地修缮,以弥补损失,为办喜事做准备,也为了应付不到半月后的交付。

      日夜赶工的结果就是人工和砖瓦木石等材料价钱都十分地不好商量,但也没办法,时间紧,任务重,又吃准了他们无有选择,故而卖家们都很干脆地表示没得商量。

      好在那些工匠干活还算给力,仅仅半个月,就已经修得七七八八。虽然来不及恢复到原状,但好歹能看得过眼,是个能办喜事的样子了。

      刚修好的第二天,买家就来催收房。原来这个买家就是旗头村口那几亩叔嫂夜半耕种田的买主,此番能买到向家庄,真是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旗山镇上舆论迅速转向,变成向家叔嫂私通坏了家里气运,卖掉的田地把财气运气带到买家那里,向家庄的继而转卖就是证明。

      向云松和卫宁儿的名声因此一落千丈,大门外见天扎堆着些原先嫉妒现在等着看笑话的人。当然向云松和卫宁儿根本不在意也顾不上在意这些,事情太多了,银资压力和家里事务急骤增多,让人根本想不到其他。

      向云松跟买家提出以租佃的方式,再租用向家庄十日,到向云荷出嫁以后再交付。这点买家倒是很爽快地就同意了,言辞之间多有奚落自得之语,价钱提得也很不便宜,十天一百两。

      跟抢劫一样的做法,落井下石妥妥的。但向云松也不想纠缠了,直接同意。

      于是房屋修缮加上来不及修缮要赔付给买家的费用,再加上这一百两租赁费,总共近八千两,大大超过预估,直接把卖地挣到的钱全部扑在了上面,还又把府里之前了结商事后结余的钱贴出去千把两。

      但祸不单行的事情也接踵而来,卖茶园的那些园主听说了向家的事情,之前就对向云松找人压价的做法有所怀疑,但那会儿他风头正劲,他们想着将来还要跟他做买卖,也就压下了不提,眼下看到向家摊上这么大个窟窿,直接已经跌落旗山镇首富宝座,将来根本不可能再有钱买大批茶园,于是大多数茶园主就开始不服,想从向家这艘眼看就要沉没的大船上再弄些利益,于是纷纷告到田产牙头张潘赵英那里。

      张赵二人把消息透露给向云松的时候,他刚把修缮向家庄的银子结清。看了信之后,立刻就明白了那些人的想法。总归向家作为将门之后,首富之家,改农从茶这件事早已流传甚广,以为他再怎么缺钱沦落,也断不会、不敢断送种出好茶的家门理想。

      向云松坐在书房里看完信,边看边笑。世人只知向上走,向钱看,嫌贫爱富,欺弱慕强,谁知道钱财的获得,固然没有世人眼中的那么容易,却也没有那么艰难。而之所以世人眼中发财那么艰难,不过只是因为看得太重,而至于看不清钱财之外的其他,反致求不得。

      卫宁儿进来的时候,他正想着怎么回信。卫宁儿给他递了杯茶,顺手拿过那封信看了。合上信纸的同时,压住了向云松去笔架上取笔的手,“退了吧。向家要种的不是一般的茶,本也无须那么多茶园。”

      向云松握住抚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抬眼笑了,“正合吾意。”

      于是买进的那一百亩茶园,向家直接写了撤销申请文书,拼着补缴了田产牙头一笔关于未经过牙行进行私下交易的罚金,也硬是把那些想趁火打劫的人给拒在了门外。

      这下,那些人又后悔了,央人来求和,毕竟当初向家买这些茶园的价格还是超过市场价的,现在买卖撤销,自己肯定是失去了个赚钱的机会。但向云松坚决拒绝了。而那少数没去告他的茶园主,他也还是支付了违约金,毕竟这是他先毁约了。

      只不过,一百亩茶园退掉后收回的款项,加上府中账面上结余的,跟向云荷的嫁妆一比较,也就只能算是半斤八两。

      那日救完火,王氏等人走后,仔细清点损失才发现,向云荷已经置办好的十大挑子含来家聘礼在内的嫁妆,本来置放在正厅里的供案前,这番在火灾中也被殃及,十大挑子嫁妆损毁了有七成,另三成被水一泡,加上救火的人中也有趁火打劫的,到最后能用的不到半成。

      向云荷知道情况后挥舞着两个圆手哭得死去活来,比秦氏还要凄惨三分。两母女在西侧院各自的屋子里比赛着嗓门和音调地哭自己的悲惨遭遇,听得向云松烦躁又无语。

      本打算置之不理,给她一个为自己的贪财和无脑付帐的机会。但毕竟向云荷是他唯一的妹妹,又是他做主放走的王氏向有余,把整个向家庄都给了昊儿,这番对向云荷的嫁妆这个意料之外的损失也只能极力承担起来。

      买家买的是向家庄一座空宅,他便跟向行福说,仔细清点府里所有的家具、摆件、其他物品等等,大件的能变卖的都变卖掉。

      但一则时间紧,二则还是因为世人总爱落井下石的原因,这些物品都只能算是贱卖,价格低到只有原来的一半。

      正想办法怎么在留够这两年生活所需之外再凑齐嫁妆的时候,卫宁儿让淘春把两个沉甸甸的布包拎到了向云松的案头。打开了,里面是全套的金银细软和珠钗首饰。

      跟向云松成婚时,因为时间紧,向家又还没卖地,银资压力大,考虑买茶园所需,卫宁儿主动提出不用购置首饰头面了。

      眼前这些看着眼熟的,应该是……

      望着卫宁儿一脸的素净和盘起的乌发上仅剩的那根木簪,向云松再是不看重钱财身外物,也总归极其不是滋味,“卫宁儿,真不必……”他总还能想想别的办法去补妹妹的嫁妆,不能让妻子把她的私房拿出来。

      “拿去卖了吧,能卖多少是多少,”卫宁儿扫了那些东西一眼,根本不想多看,“不是什么吉祥之物,一点没有留着的必要。变卖了补上嫁妆的缺口,就是最大的用处。”

      向云松看着眼前人说话的神情,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意思。这些头面首饰都是卫宁儿嫁给向云柳的时候购置的,一半是给她的嫁妆,一半是向家的聘礼。成婚前,嫁妆和聘礼要放在正厅供案前供上十日,如同这一次向云荷的嫁妆供在正厅里恰巧被损毁一样。

      几年前向云松悄悄潜入正厅看过这些东西。那时候他已经决定在卫宁儿跟他哥成婚后就离家,偷偷打开匣子看着这些东西想象卫宁儿戴着它们的样子,他还嫌弃俗气难看,配不上卫宁儿的清纯柔美。

      可没想到后来一次都没见到卫宁儿戴过,成婚当日是盖着盖头他看不到,再之后,则是卫宁儿再也不戴,只戴那些成婚前就有的,可想而知是向云柳对她的态度所致。

      他抑着心里迅速升腾而起的复杂感受,刚想把人拥进怀里,卫宁儿又取出一个两尺长一尺宽的薄布包递给他,“把这个一并给荷儿吧,我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送她,这是我自己绣的。”

      向云松接过那个布包,拉开包口的抽绳,一把白底丝缎材质,绣着各色或立或斜或刚浮出水面的荷花的团扇显露出来,赫然就是成婚后就见卫宁儿一直在绣,却被他嫌弃成做工的那把扇子。

      扇子图案设计巧妙,整个扇面都是无形的水面,而那些以各种情态悬浮在扇面上的荷花,就像是生长在水里一样,鲜活而自然。转动手柄,发现另一面也是不同的图案正面。两面的图案背对背,而针脚一点都看不出来,显而易见费了多少时间和心血。

      怪不得自从失火之后,这些天里卫宁儿一有空就忙着绣它,原来是准备在向云荷出嫁前送给她。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扯入怀里。

      身体相依的同时,脸贴到如云的发髻上,感受到那支木簪的温润触感,心口发出一阵热切,直冲喉头,“卫宁儿,卫宁儿……”

      他想说句谢谢,或者别的什么体己话,然而这会儿一贯利索的嘴皮子跟着脑子一起歇了菜,到头来出口的还是一句“你个傻子”,稍后又是一句“笨蛋”。

      卫宁儿心头酸暖,试着把脸轻靠在那强健的胸口,听着底下嘣嘣传来的心跳声,终归无言。跟向云松,自成婚前一晚有身体接触以来,这还是第一个不含亲密意图,只温情依偎的时候。

      门口响起动静,向云荷进来,看到哥嫂相拥而立的情形,吓了一跳,说了句“我什么都没看见”,正要关门出去,卫宁儿已从向云松怀里挣脱出来,理了理鬓发,“我没事,先走了。”

      他从向云荷身边走过,向云荷看着他的侧脸,讷讷地喊了声“嫂嫂”。卫宁儿停了停,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

      向云荷看了眼她哥靠着书桌瞪着她的一脸不满的神情,缩了缩脖子,还是走过去,两只刚拆包还有些没褪完的黄红色淤痕的手互相握着,“二哥,我想过了,嫁妆……没了就没了,你就不用想办法硬凑了。”

      向云松吐出口气,歪脸看着她,一抬下巴,“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向云荷眨着眼睛重复着,嘴角有点下垮。毕竟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看到下人们来各个院里抬各色大件家具和摆件,知道了向云松正在变卖家当来凑足她的嫁妆,才来表的态。

      终究心里委屈,这时候看向云松不为她这个巨大牺牲的决定所动,还追问别的,那委屈立时上头,就有点答不上来。

      向云松瞧着她这样子自然明白她的想法,叹了口气,转身指了指桌上那两个布包的金银首饰,“已经差不多了,赖你嫂嫂把她的嫁妆和向家当初给她的聘礼拿出来给你填的缺!”

      向云荷一愣,眼睛看向那些东西,疑惑着,“嫂嫂,为什么要……”

      向云松不是滋味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把手里的布包朝她面前一递,“拿着!”

      “这是……”

      “你嫂嫂自己做的,说是送你的!”

      向云荷打开布包,看着那把双面无针绣工艺,样式精致风格秀雅的团扇,眼睛发直心口发热。

      向云松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她的脑袋,“向云荷,你能不能给我长点心?啊?能不能?!”

      这么久过去,想起来向云荷那天来这个书房摆着无辜软萌的面孔把他骗去秦氏房里见王氏的破事,还是一肚子就要爆炸的怒火,吼道:“你该看在眼里放在心里珍惜的是这样的礼物,而不是那居心叵测还虚无缥缈的什么金步摇!”

      为了两支口头允诺的金步摇,吃了这么大的教训,还把自己的嫁妆搭进去,向云荷早恨死了王氏,这会儿被向云松当头一顿棒喝,眼泪立时流下来,“二哥,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我再也再也不会了……”

      “这个教训,你给我牢牢记住它!”向云松说着,恨恨地转过身去。

      向云荷抽噎着,“哥我要是再记不住,你还打我,你只管打,打到我记住……”

      向云松背着身,良久,叹出口气,“出嫁了,你就是来家人,哥管不了你了。”他放轻语气,抬眼看向窗外,“做人只能靠自己,再多的嫁妆,也难保别人一定看得起你。你得自己看得起自己,不做辱没向家,辱没自己的事。”

      “我知道了,哥,荷儿知道了……”

      过了许久,听到向云松依旧背着身问过来的一句,“这些天,娘怎样?”

      向云荷摇摇头,又想起来她哥背对她看不见,才出口道:“每天都在骂王氏,还有你和嫂嫂……还砸房里的东西。今儿午后,管家去我们院里找能变卖的大件,娘那里一件都找不出来……”

      向云松早猜到是这样,毕竟二进在一三进之间,他每天穿过府西回廊来回书房和三进,几乎就是绕着个西侧院走,天天听他娘骂他不孝子的话耳朵里都快要生出茧来了。

      “知道了,你去吧。”他打发了向云荷离开,转身在书桌后坐下来,看着侧墙上他哥手书的那幅“清静无为”,心里漫上一丝讽刺。

      说着清静无为,实际一个都清净不来,这个喧嚣名利的世道里,他要守护的这个向家,跟他从前以为是大世界的江湖根本是一样一样的,甚至在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里,还更甚。

      这么想着,之前心里已有的决定,此刻更加清晰而坚定。

      向云荷去了三进。三进院子里的空地上堆满了一个多月前刚置办的新家具,而正屋里已经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床和床前的铜灯架,什么都没有了。卫宁儿站在床前,正在收拾之前从衣柜里取出来放在床上的衣物。

      向云荷看着床前忙碌的人,纠结了半天,还是上去弱弱地喊了一声“嫂嫂”。

      卫宁儿手稍微停了停,没转身,“有事就说吧。”

      向云荷摇着头,“嫂嫂,对不起。”她嗫嚅着,说完这几个字就不知道说什么。

      卫宁儿顾自叠着向云松的衣物,一件一件放进摊开的包裹里。向云荷站在身后看着,心渐渐沉下去,应该是得不到回应了。

      跟过去许多年间一样的反应。卫宁儿总是这样,淡漠得好像没脾气,又好像一直有气根本没办法消掉。让她根本摸不着她的想法,于是很多时候就会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或是直接觉得来气,她是来道歉的,凭什么她冷冷淡淡一副不愿接受的样子。

      不过,这一次,事情真的太大太严重了,向云荷早知道自己错得厉害,也只能站在这里忍受这样的冷淡。

      “谢谢你送我的扇子,还有你……”依然还是说不下去了,难道直接说“谢谢你拿出你的嫁妆和聘礼补我的嫁妆”吗?向云荷自问这脸皮还厚不到这个程度。

      这半句头话自然还是得不到反应,向云荷窘迫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她站得实在有些绝望只能默默转身想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卫宁儿平静的声音,“你喊我一声嫂嫂,却转头就把你哥骗去王氏那里,我没法原谅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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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完结文《情质》《情约》为江湖背景,讲述CP拆散重组,相爱相杀的爱情战争故事,如有兴趣可点作者专栏前往阅读。 请多多留言评论,您的关注和支持是我更文的最大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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