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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六章 游戏 ...

  •   “叔父,”小家伙目不转睛地望着向云松,伸手抹去他脸边的一抹烟尘,然后小嘴一憋,“我娘说,你们没钱了,就要过上穷日子了。”

      向云松笑着点头,“是没钱了,就要过上穷日子了。”

      “我娘说,我们要去京城,挣很多很多银子,住比向家庄还要大的大房子。”昊儿的眼睛更红了,眼底漫起水雾。

      向云松微笑颔首,“嗯,叔父都没去过京城呢,也没见过比向家庄还要大的大房子。”

      可能是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昊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向云松,过了许久,才轻声道:“伯祖父让我叫他爹,说他对我会像我爹对我一样好。”

      这下向云松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了,想想还是不说什么了,就依然那么微笑地看着眼前就要远行的孩子。

      小家伙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小脸扬起,大滴的泪水噼里啪啦流下来,“可我不想去京城,我想留在向家庄……呜呜……我也不想叔父和祖母没钱,要过上穷日子……我爹死了,叔父为什么不能做我爹?我不要叫伯祖父爹啊……”

      向云松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伸手去擦昊儿的眼泪,带着灰尘的手指给他擦出重重一道泥水的痕迹,“昊儿长大了,要明白,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按着我们的心意来的。”

      昊儿摇着头,哭声更大了,“叔父为什么不肯娶我娘?呜呜……叔父娶了我娘,我们就不用去京城了,叔父有钱了不用过穷日子,我也不用喊伯祖父爹了……”

      向云松叹气,孩子的眼里哪有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就只看眼前最直接的,用自己想要的来判定。

      他摸着昊儿圆圆的脑袋,看着这张与他哥有七分相似的小脸,“每个人都只能选自己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去守护,叔父也一样,就像对昊儿来说,最不想离开的人是你娘一样。”

      昊儿下意识点头,之后又猛烈摇头,哭得抽抽搭搭。向云松无奈,拍拍他的小脸,“昊儿长大了。”

      “呜呜,我不要长大……”昊儿仰天说着,稍停,哭声渐歇,睁眼看着向云松,“对叔父来说,大娘才是最重要的人,是吗?”

      向云松闭了闭眼睛点头默认,同时纠正他,“是婶母。”

      昊儿嘴一憋,摇着头,脸上泛起担忧和难过,“我娘说过,大娘是扫把星,叔父会不会就是因为娶了她才要过穷日子?”

      向云松无语,小家伙这口流毒是拔不干净了,他举起巴掌,打了一下昊儿的屁股,“叔父说过,再说大娘是扫把星,就要挨揍。”

      昊儿重新又大哭起来,“要是叔父揍了昊儿,就能不娶大娘娶我娘,那叔父只管揍昊儿吧!呜呜……昊儿不怕揍,只要叔父娶我娘……”

      向云松彻底无话可说。他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新年才五岁的孩子,孩子的心灵就是张白纸,旁边的人画什么,它就呈现什么。昊儿耳濡目染,把一个扫把星的流毒根深蒂固地浸在小心灵里,尚且如此难以拔清,此一别,往后的岁月里,被他那个娘和向有余两支灰炭笔涂涂抹抹,不知道会给画成什么样。

      然而,他这个叔父又能做什么呢?他不是神,无法介入,也承担不起太多的因果。

      这一别,也许再见面时,孩子已经不是眼前的孩子了。说起来,人与人之间,一别经年,能留住内心一点心意不变的,又有几个?

      “昊儿,跟叔父再玩一次斗牛怎么样?”向云松提议着。

      昊儿凝泪的眼睛一愣,两颗金豆子掉下来后,点了点头。

      向云松低下头,“来吧,昊小牛!”

      昊儿把额头顶上向云松的额头,带泪的眼睛向上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睛,却是迟疑着没用力。

      向云松大手拍拍他的屁股,“昊小牛没吃饱饭呀,怎么没力气?输了可要挨罚啊!”

      然后就见到眼前的圆眼睛里又是两颗金豆子落下,额头上开始感受到压力。向云松笑着,慢慢控制着力度,跟小家伙头顶头地开始玩这个玩过很多次的游戏。

      小时候,卫宁儿来向家前,他还没捣蛋到让向南山整天修理的程度,那时向南山偶尔也会这样跟他玩,甚至向云柳没把读书当做第一要务之前,也会跟他兄弟俩一起玩这个游戏。

      过去跟昊儿玩时,他总会假装力气不够输给小家伙,逗他开心。但此刻,却是叹着气,渐渐加大了力气,最后一用力,直接把小家伙向后顶倒在地上。

      昊儿屁股着地,眼睛眨了眨,憋红了的脸蛋上嘴角一塌,刚停没多久的金豆子继续落下,两手捂着眼睛开始委屈地抽噎。为什么分别前最后一次玩这个游戏会是跟过去哪一次都不一样的结果?

      向云松虎起脸,“说好了,输了要挨罚。”

      小家伙迟疑了一下,还是哭着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向云松把他拉过来,维持着半蹲的姿势,让他趴在自己一条腿的膝盖上,然后抡起巴掌,毫不心软地直直打下去。

      巴掌声中,小家伙一直在哭泣。

      马车后王氏眼圈发红。秦氏原本不明所以,此刻莫名其妙地也跟着哭。向老夫人又开始诵经。卫宁儿在台阶上背过身去,向着大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不知为什么,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他想到嫉妒这个词,禁不住再一次问自己,什么时候,他也能有个孩子?天知道,他想有个孩子的心都快扭曲了。

      向云松一共打了十下才停手。昊儿起来的时候,脸都憋红了,抽噎不停。

      向云松看着他,伸出满是烟尘的手给他擦眼泪,擦得满脸都是黑泥道道。这孩子出世时向南山已经逝去,向云柳那时早已放弃读书,与王氏一起从商,走南闯北都带着他,但多有宠溺,少有管教。虽则向老夫人偶尔也会跟他讲讲向老太爷的故事,但终归隔了两辈,相处时间少,效果也不怎么样。

      此番丧父之后,跟着王氏和向有余背井离乡,父亲该是怎样的,大约再不会知道了。

      “受罚完毕,下次要更用力,知道吗?”离别在即,他这个叔父代行父职,多少给他留个父亲的印记,也算是对得起他这一句句的“叔父”,也对得起逝去的他哥向云柳。

      “昊儿,永远记着你姓向,是向家子孙。”向云松拍拍他的小肩膀,温和的眼神落在他脸上,“记住你太祖父和祖父是怎样的人。”

      昊儿的眼圈又红了,看着向云松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稍后,又犹豫着小心问道:“我爹,是他自己做错了,不是被大娘克死的,对吗?”

      孩子小心翼翼的求证眼神看得向云松不忍又欣慰,他深深地看着昊儿,“没有谁能克死谁,犯了错就要自己承担责任。”

      “昊儿会记住叔父的话。”昊儿说着,张开手抱住他的脖子,向云松揽住他的小身体,再拍拍他的背,给他一个男人间的拥抱。他这个叔父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春日晨风吹来,烟尘味道散去,太阳爬升到天际云层之上。向云松拍拍昊儿的肩,“去吧,到了京城,要好好读书,做个有学问懂道理的向家子孙。”

      昊儿抬起头,郑重点了点,“叔父保重。”

      他转身走向王氏,王氏抱起他,向有余把他们娘俩扶上马车。

      向云松起身目送。身后秦氏眼见几人离开,再一看此刻阳光下朝天漏着一个巨大黑窟窿的向家庄,到底心有不甘。等到掬夏和向有余也爬上马车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恨上心头。

      向有余是向东海的这二十多年里,对她这个堂弟妹讨好谄媚得不行,在她面前人都没站直过,眼下通过王氏这个前儿媳横插一脚,拿走了整个向家庄不说,还把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扔给他们,这叫她怎么忍得下?

      “向云松!”她小跑过来,声音尖利神色愤恨,“你就让他们这么走了?!不行,他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向云松无语地看着她,这一刻真感到一股无力的悲哀。他这个娘,原来是真的有脸跟孙子争一争儿子的利。

      秦氏一见他这不合作的神态更是气急到不行,狠狠推了他一把,“你倒是给我去把人撵回来啊!”

      向云松哼了一声就往回走,“要撵你自己去撵,我撵不上。”

      干干脆脆的拒绝,眼见马车动起来开始往村口驶去,秦氏终于方寸大乱,跟在向云松身后拍着手掌大骂,“你这个不孝子,红口白牙胡说八道,你从小到大学的那些武功都去哪了,怎么会撵不上?!你就是不肯撵你……”

      秦氏披头散发扯着他叫骂不休,就连向云荷看着这样子都又急又气,哀哀地赶过来,喊了声“娘”又喊了声“二哥”,最后还是把期冀的眼光投向向云松。

      向云松更加失望,冷冷道:“都别指望我,我学武是为保家卫国匡扶正义,不是为了跟侄儿争利!”

      秦氏逮着他这话头就唾骂,“什么匡扶正义,呸!家里被人放火烧成这样,你匡扶一下怎么了?!你就是不肯,你你个不孝子,没良心的东西,有了媳妇忘了娘,我就不该生下你!”

      眼看他步上台阶,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秦氏像耍赖撒泼过头的孩子快要不被父母搭理,更加着急激愤起来,瞅见门口站着的卫宁儿时,立刻好像找到了新的攻击点,有没有用的都不管不顾抓来用了再说,“卫氏你也有责任,你的责任最大!你不是保管地契吗?你为什么不问王氏拿?!你端着你那清高的面子,眼看着王氏这个贱人把向家庄偷着卖了你就是不吭声,你装什么装呀?!”

      卫宁儿转身,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个她喊了十三年“娘”,又喊了五年“婆婆”的女人,本来耳听得她数黄道黑痛骂她儿子,他想着他们毕竟是母子,还轮不上他这个当儿媳妇的插嘴,也就当没听见了,真没想到她会居然这样角度刁钻地怪到他头上来。

      当下再也忍不住,冷冷道:“当初婆婆不是当着众家亲戚的面说地契在你那里吗?你帮王氏兜底,不肯把地契拿出来给我,到头来反怪我不问王氏拿,婆婆觉得这样耍赖有意思吗?还是觉得我看着好欺负可以任由你乱扣黑锅出气?!”

      说话间语声中到底带上了嘲讽,“王氏现在是婆婆口中的贱人了,当初可是婆婆一力护着的。婆婆这么精明强干,怎么没料到这种事情呢?”

      秦氏没想到卫宁儿能直接嘲讽她,心里的气犹如火上浇油登时爆炸,一句“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之后,一屁股在门槛上坐下来,指天咒地痛骂起了向云松卫宁儿和王氏。

      骂王氏是不要脸的贱人,卫宁儿假清高装正经,向云松是只会听老婆话的软脚虾,当初同意把王氏收房根本什么事都不会有。

      她一反过去几十年在向家温言细语面貌柔善的样子,骂出口的话怎么难听怎么来,好像疯了一样。

      这一次,就连女儿向云荷都惊呆了,极为陌生地看着这样的秦氏,再也不敢说什么。众下人们更是面面相觑,这回可算是见了世面了。

      本来已经散去的帮忙救火的村人和早起的路人也纷纷驻足,这一下,向家失火后向家夫人疯了的消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脚就要飞奔出去。

      向云松铁青着脸看着这样的秦氏,怒吼了一声“娘”之后,真是气得无话可说,正要吩咐下人把秦氏拉回后院去,向老夫人站了起来,走到秦氏面前,“这分明就是你咎由自取的结果,你却总想把责任推给别人。你要护着王氏不肯把地契给宁儿,又怪宁儿不问王氏拿地契;你痛骂王氏贱人,又怪松儿不把这个贱人收房,如此自相矛盾,说来说去,不就是个钱字嘛。”

      “也罢,你要哭钱,就在这里哭个够吧。柳儿的死,除了听心术不正之人的谗言走错了路之外,是不是也有你这个做娘的贪慕虚荣还总不知足的原因呢?你坐在这好好反省。想骂就骂,想哭就哭吧,谁都管不了你了。”

      言毕,领着梅娥进了大门。向云松拉了卫宁儿也干脆地进去了。向云荷踟蹰半天,走到秦氏身边想劝慰,然而秦氏根本还是疯狂一般痛骂不休,门对面路口的村人指指点点,向云荷一个未出阁女子还是挡不住这样的眼光,过了一会儿也就抛下她进去了。

      秦氏直到连丫鬟银杏都站不住走到门内去了之后,还在哭喊唾骂。这时,一双脚走到她面前停下来,接着那人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声音里带着哽咽的哭腔,叩首到地,“伯母,您要怪,可以怪我。我就在这里,不走不逃。我爹对不起向家和您的……我会努力还。”

      秦氏一愣,接着更大声地嚎哭起来。

      接下来,整个向家进入了非常时期。

      那日向云松坐在书房里思考了许久,最后去了二进东侧院跟向老夫人禀报自己的想法和决定。结果向老夫人根本没等他开口,直接就说让他全权决定,不用问她的意见,她也没有任何意见。

      向云松看着向老夫人白发皓首,在这些天里忽然间好像衰老了许多岁的样子,到底心有不忍,“孙儿这样做,最对不住的就是祖母您。”

      “怎么会?祖母很欣慰,你跟你哥哥不一样,跟你父亲也不一样。你身上,有你祖父的影子。”

      从向老夫人那出来后,向云松马不停蹄投入后续的诸多事务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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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完结文《情质》《情约》为江湖背景,讲述CP拆散重组,相爱相杀的爱情战争故事,如有兴趣可点作者专栏前往阅读。 请多多留言评论,您的关注和支持是我更文的最大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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