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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流言 ...

  •   回忆如流,似真还幻,旋即,便如冬末的冷风,盘旋而来,迤逦而去。

      现在是完全不同了,他抬头看看此刻依然大亮的天光,心里像泛开了长久纠结震荡的一池涟漪。现在的他完全来得及在这个年二九的午间来好好想想给卫宁儿买点什么,即使一时想不到。

      这么一想,反而迅速决定了结果,他掉转身就往点心铺子走去,转头一扯向云柏,“走,哥带你买好吃的去。”

      向云柏挣脱他的手,停在原地,“你还没给嫂嫂买礼物吧,就这么走啦?”

      “咦,你怎么啥都知道?”向云松回头看向云柏颇有些不满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没买?”

      “我看你就没买,你一发愣,我就知道跟嫂嫂有关。你发完楞就走人,当然是没买。”向云柏瓮声瓮气地说着,看那样子真有些愤愤不平。

      向云松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不是滋味。这个向云柏,对卫宁儿的注意也太明显了,还以自己为标准来监督他。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能跟他比吗?

      “好,我是没买,”他在原地抱起双臂,歪头一笑,“不过,我这堂堂七尺之躯都要囫囵个儿给她,还买什么买?”

      向云柏被他拿这荤话一怼,脸红又不服,想瞪他又觉得自己没那个立场,一时之间又杵在原地一副吃瘪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向云松笑得个够,扯过向云柏,“得了,来吧,哥给你买好吃的。”

      向云松这家铺子进那家铺子出,买了许多吃食点心和干果蜜饯。这些东西小时候都吃过,卫宁儿当然也是,总归她爱吃的也就在里面。

      想了想家里那一大堆人,特别是向云荷那个馋嘴猫,他又叫掌柜的把每样吃食都单独包装一份小的,跟大包的分开包装,这才提了满满两手的东西浩浩荡荡上马回向家庄。

      只不过,才一进位于旗山镇中心的旗头村村口,就感受到了来自村民们特别与众不同的问候。

      光天化日之下,整个旗山镇镇街面上的人见到他人人面露惊讶之色,好似白日见鬼。

      “天啊,向家二少爷居然回来了!”

      “之前是谁说他跑路来着?”

      “他跑路了吗,啥时候的事?”

      “放着守寡的小嫂子不要,跑路了,这换我我也舍不得啊,好歹洞了房再跑!”

      “洞了房再跑就来不及了,你们没听说那向家大少夫人命硬克男人嘛……”

      ……

      众说纷纭闹哄哄,向云松听到几个大概的词,不禁心头恼火。乡下农人就是这样的,好打听,好传话,听风就是雨,还爱添油加醋。

      这些人,给他们半个眼色都是多余,不理他们就对了。

      但没想到的是,回到向家庄,离大门还有着好几丈,门房向大就往扯着嗓门往大门里飞传,“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快去禀报老夫人夫人少夫人,咱少爷回来啦!”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高中状元衣锦还乡了,向云松瞠目结舌,这到底是怎么了?

      及至半盏茶的功夫后秦氏和向云荷从后院匆匆赶到前厅来,向云松才明白他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回家有多稀奇多惹人注目。

      秦氏看到他就皱眉叹气,“一去这么多天,你到底去做什么了?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吗?”

      向云荷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不等他跟着问外面在传什么,就一五一十道:“二哥你说出门两三天就回,结果一去十二三天,从咱旗头村到整个旗山镇,都在传你抛弃嫂嫂跟人私奔了。”看了眼向云柏,“还是跟个男的私奔了!”

      一边的秦氏皱了眉头撇了向云荷一眼,似乎在不满意她的用词。向云松则再次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思才能传出来的流言,怎么传出的他跟个男的私奔?

      看一眼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向云柏,和他身上自己前两年做的从未穿过的衣裳,才想到约摸是那些人没见过这个打扮的向云柏,才会觉得是个陌生男的。

      但是那些人为什么能把他跟个男的骑马出去都炮制成私奔呢,向云松笑过之后只觉得怒气上涌,“都是些什么人在传这种东西,我怎么了让他们宁可信我跟个男的私奔也不愿意留下来跟……”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既是避忌秦氏在眼前,不能把话说得太明,也是不想把未说出口的那人跟这个匪夷所思的流言联系在一起,更是因为在此刻猛然觉察了这个流言的恶毒之处,就是用一种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揣测,来否定一个已经开始并且极大可能要发生的事实。

      这种否定势必不成功,所以它实际只是一种羞辱。它在羞辱一个人,卫宁儿。

      好像寡妇就该低人一等,为亡夫厌弃的寡妇就更应如此,未婚的小叔子就是宁可跟男人私奔也不愿跟她成亲。

      向云松越想越气,不禁咬牙切齿恨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传,非把他屎打出来再让他自己吃下去不可!”

      向云柏也哼了一声,“我跟你一起打,打到他满地找牙!”

      秦氏皱起眉头,不满地看了他和向云柏一眼,“大过年的,别嘴上没个把门的,乱嚼舌根的话也值得你们一个两个大动肝火?”

      向云柏登时噤了声,向云松看向秦氏,“不是乱嚼舌根的话让我大动肝火,而是这话太恶毒,分明是在编排我,”想了想兀自生气,“借编排我羞辱宁儿!”

      秦氏本想走了,听到这话里的某个词却实在觉得刺耳难以忽略,“瓜田李下,说话注意身份,别再让人嚼舌根。”

      向云松怔了怔,随即明白了她不在意的是什么在意的又是什么,顿觉哭笑不得,“好好,我知道了。”

      秦氏这才走了,走了几步又转回身,“东侧院那边,你也记着去禀报一声,免得又惹误会上身。”

      向云松抬手作感谢状,“多谢娘提醒。”

      秦氏走后,向云荷背着手一步一顿走过来,俏皮道:“‘宁儿’,哎这叫法我可从小到大都没听过呢!”转向向云柏,“柏哥你听过吗?”

      向云柏摆摆手,“二哥叫嫂嫂,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停了停,“要么不叫。”

      先前说时没觉得,顺口就那么按着秦氏对卫宁儿的称呼说出来了,现在听向云荷学了一遍,自己在心里又跟着默念一遍,“宁儿”二字的确让人喉头发软,难以吐声。向云松厚着脸皮色厉内荏,“很快就能让你们多听听,直到听习惯了!”

      三人笑闹了一会儿,向云松留向云柏吃饭,向云柏说出来了十几天,怕爹娘着急,得回去了。

      他走后,向云松把买回来的大包吃食让下人拿去饭厅,小包吃食先拿去书房,这才问起向云荷卫宁儿的状况,“你嫂嫂,这些天怎样?”

      向云荷乜斜着他,“你是想问你这么久没回来,她着没着急吧?”

      “知道就说!”

      向云荷这才作苦思冥想状,“嫂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躲在三进,饭厅都没去几次,看起来,应该……好像……”拖长声调,看着向云松等待的眼神,“没着急吧。”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向云松也不去指望她了,看来这小妮子根本就没听他的多注意卫宁儿。

      向云荷还絮叨了一些事,在他离家的这十几天里,向云柳的七子又过了两个,王氏的经书抄写得越来越没劲儿了,于是隔三差五地需要梅娥来给她抽抽筋提提气,东侧院现在比勾栏还热闹。

      向东海在这段时间里天天来,不是来送点钓的鱼就是送些挖的藕,明摆着是来探听消息的,还跟他打听了两次向云松去哪了,看来向云柏离家时什么都没跟他说。

      向云荷末了又提到她的未来夫婿家的事,来家二公子的哥哥又添了个男丁,这样一来,来家大房已经有两个男孩了。

      她说的口气酸溜溜中带着忧愁,向云松不明白,她大伯哥添丁怎么说也是好事,怎么轮到她这个未过门的弟妹发愁。

      向云荷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二哥你真是一点不懂啊,年后我就过门了,要是将来生不出男孩来,我就成了嫂嫂。”

      向云松一窒,卫宁儿的经历,明明不是她的错,在向云荷那里却是个反面教材,心里很不是滋味,教训她道:“别胡说八道,你嫂嫂怎么了,不是好好的?你该操心怎么跟你的来二公子相亲相爱,而不是一天天发愁生不生得出儿子。”

      “二哥你知道什么?就是来二公子对我好,可他还有爹娘呢,他爹娘会怎么想呢?我嫁过去,要面对的是他一家,不是独独他一人。”

      “啧,你的来二公子不是特别英明神武么,”向云松不以为然,“如果他在他爹娘那里都保护不了你,那还怎么当你相公?”

      向云荷明显被说中了最忧心的地方,声音都变轻了,“二哥,我现在才知道,找夫婿,还是你这样的好,大哥那样的,是人不可貌相……来二公子,那就是一个大哥,可是大哥又是怎么对嫂嫂的呢,我又没有王氏那样的本事……”

      向云松一时无言。向云荷小时候跟卫宁儿一样,对向云柳特别言听计从,而对他这个二哥,大多数时候该怼怼,怼不过就是听话了,那也是被他的张牙舞爪吓的,倒确实从来没有服气过他。不过也正因此,向云荷反倒经常有几句真心话跟他讲,倒没见她跟向云柳说过。

      向云松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好了,你不还有二哥我嘛,要是来二敢找个王氏,你就看你二哥怎么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吧,反正敢对不起我妹妹,你二哥绝不会让他好过!”

      向云荷一时被他逗笑,将头亲昵地靠在他肩上蹭了蹭,“谢谢二哥,二哥真好!”

      她是开怀了,倒是换了向云松把那些轻轻的惆怅担在了心上。这些给向云荷打气的话他身为哥哥说得义正辞严毫无压力,可是四年前,面对那清冷庭院里孤单冷寂的一抹身影,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卫宁儿,她真是缺了太多,太多。

      向云松在二进便向云荷分了别,顾自回去四进。走过三进的时候忍不住通过内院墙的轩窗往里看了几眼,东侧屋方向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也不知道这会儿卫宁儿在做什么。

      向云松甩甩头,将那些惆怅悉数扔出心里,反正,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不同了,他能保护好卫宁儿,不管在谁面前。

      回四进好好洗了个浴,向云松躺在床上长长舒出口气,刚闭上眼睛没数息又忽然睁开,一个翻身,趴在床沿手伸向床底下。

      没多久,拉出一个扁长的木箱。打开木箱,里面是他从小打到做过、玩过的各种玩意儿。从拨浪鼓到泥人偶到竹蜻蜓到木弓箭飞镖到各种形状奇怪的自制暗器,还有扯破了边的香包,水绿色的丝质发带,几张写写画画过的纸,这个箱子可谓应有尽有,不应有的也尽有。

      他在箱子里捣了几捣,翻出一个薰红色长条形丝绣布包。他拿着布包翻身躺回床上,将布包一端的抽绳拉开,轻轻一褪,一根红褐色的檀木簪子便出现在眼前。

      流畅的木纹,灵动的双羽,一如当年。

      向云松把木簪拈在指尖翻来覆去地看,边看边摩挲,边摩挲边想象它插在倚着案托着腮的十五岁少女如云发髻上的美好景象。

      回忆与想象交织在一起,便如眼前的交缠的双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骨碌翻身,从那个箱子里左翻右找,最后摸出一把半尺长的窄刃匕首来。

      他握着匕首,在木簪内侧的簪身上,轻轻划着。稍息,一个“赠”字跃然簪上。

      后面是“宁儿”还是“卫宁儿”,让他一阵纠结,最后,比划了一下簪身的长度,顺理成章地用簪身不够长,字数宜少不宜多的理由,定下了“宁儿”二字。

      “赠宁儿”之后,便是“云松”,最后他犯了纠结,要不要刻上年月呢?要的话,刻哪一年呢?四年前,还是现在?

      一番计较之后,红木簪身上还是留下了四年前“戊戌年腊月”字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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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完结文《情质》《情约》为江湖背景,讲述CP拆散重组,相爱相杀的爱情战争故事,如有兴趣可点作者专栏前往阅读。 请多多留言评论,您的关注和支持是我更文的最大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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