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见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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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即将离开的平和，闻理表现出了极致的耐心与从容。
于是陈秀年女士组织家庭爬山询问时，对着陈秀年期待的邀请，闻理一顿，破天荒地同意了。
爬山的人并不少，这座就近选择的山意外地有不少试图攀爬的人。
不出于征服意义的，运动一下、和家里人一起活动、去高处看看风景吹风的诸多细碎原因里，众人团聚在这座山下。
闻道出乎意料地很会爬山，连蹦带跳与父亲走第一梯队。
闻言原本与母亲一同在第二梯队，渐渐变作了第三梯队，身边走过一众说说笑笑的人家，闻言在原地站了站，念及前天夜里与闻言的剧烈运动，勉强为自己挽回了几分尊严。
走小路吧。
除却这登天大道一样的主线，本地开发商还是修建了更为和缓迂回的小路的。
多次在这座山来回的闻理思考了与家里人会合的节点，选择了小路。
小路没什么人，闻言自发地现了形。
面面相觑，闻理牵出一个笑。
她笑起来仍有最初几周目的影子，蓬勃的生动里探出的平静都不再有攻击性。
她就是把我当甲方了，这是闻言听见闻理问他是否对这座山的历史感兴趣的唯一想法。
想到是她就很合理了。
“这座山你来过很多次。”
“嗯。”闻理回忆着她塞给闻言的大量地图，顺带提出了这座名为怪石堂的山，在自己所在的方位画下了一个叉。
她的回忆里有大量庞杂的过去，后面还多出了闻言的大量过去，她知晓如果她只凭自己使世界脱离回溯需要太长的时间，她也知道闻言解除这个世界的回溯后她一定会与闻言分道。
闻言知道她的想法。
他或许正在尝试动摇她，毕竟他现在想要的仍是她的共行。
思考的边际模糊不清，闻理听见闻言的问话：“你不希望与我一起去其他地方吗？”
闻理象征性衡量了她与闻言的相处，理性的、分类的、多层次的分析法，末了毫不犹豫地一笑：“不，我毕竟还恨你。”
“你真的算恨我吗？”总也像夏日的少年人走在阴翳的树下，小径的草丛时而掉落几个塑料包装袋，树干形状的垃圾桶边沿开裂。
“可以不算，”闻理望向山径外的群绿，冬日特有的浓绿，“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只是单纯不想，”她将视线落回这个说话变残忍了的“爱慕者”脸上，“顺带一提，你有点共情好不好？”
闻言望着闻理仰起的脸，她在说话时轻轻眨了下眼，正难能期待着与此世永别。
闻理走在树影下，疏落的阳光铺满忽然寒凉的林间小径，她背着手，一步一步向前，木质栈道在脚下踩出叩击的轻声。
“你是不是之前说过句话？”闻言跟在她身后，回忆着，吐字间晕出细小的白雾，“你要找到喜欢的东西，保持兴趣，要有自己热爱的东西，为自己活。”
那是个位数周目时的对话，她与某素昧平生陌生人的对话。
“有点共情力好不好？”闻理语气很软，接上他的话，话语里横生的枝节都被磨平了一般，雨水湿润地淌过柔韧的枝条落下，“我如果能有其他喜欢的东西，会寄情于所有人耳提面命不要如此的其他人吗？
鸡蛋但凡有第二个篮子可以放，我就不会把它们堆进一个了。”
彼时的闻理远望另一座山腰的金红庙墙，此刻的闻理在浓郁的树影下向前，过去的话语与此刻的声音重叠在一处。
“我有听音乐看电影逛街，有的在乎太少，分不出去，我也没有日日查岗控制欲让家人不适。
我只是不能那么在乎除他们以外的其他事。
如果实在想改变的话，就去过去找我吧。”
她浑不在意地、坦然自洽地展颜一笑。
“我不再为我，你的希望就能达成了。”
我祝你永远热爱，永远心怀激情。
相应地，你可不可以祝我——
重要之人永不失去。
我能理解您不喜我的生活方式，那您能理解我无法践行你的生活信条吗？
二人同时翻出这段记忆，话音落下，心声补完，闻言安静下来，他的期待几乎也是一个“我不再为我”才能达成的奇迹。
他需将闻理的想法转变到什么程度，她才会愿意与他同行。
闻理走出小路，在平台处与郊游般坐着吃零食的家人会面。
咸水花生、五香干……熟悉的包装袋被拆开安放进红白条纹的塑料袋，路过垃圾桶时将它扔入。
短暂的春假告罄，闻父闻一与闻母陈秀年双双返工，独留闻道与闻理在家。
闻理将年夜饭余下的菜色按照荤素分为几餐热好解决中午的一餐，揪着闻道写作业，控制他游玩手机的时间，陪他玩幼稚但他会开心的游戏。
春节在冰凉的空气里渐渐消逝，闻理也缓缓与这个世界告别。
十余天的假期在咬下的苹果里，难剥的橙子里、浇不活的盆栽里流失。
在闻理照常祈祷盆栽起死回生的一天里，接到了闺蜜林见青故地重游的邀请，回了一趟面目全非的高中校园周边。
美食一条街里偶尔见到的学生穿着的校服都不是她们高中的模样，两人在街上晃悠着，不知是否可以摆出雀看见占了窝的鸠的忿忿，掀起高中时偶尔光顾的面店的门帘，老板娘竟还记得她们，一人多加了一个蛋。
闻理坐在餐桌前，在林见青熟悉的闲谈里描摹她八十一周目里再熟悉不过的笑弧。
“闻理，下次有空我们潜进去看看吧。”路过不再属于她们母校的校门，林见青把住她胳膊，预谋犯罪一样兴奋低声。
“下次？”闻理重复她的话，立春刚过的寒凉气息里，她的语气有柔软的笃定，“我们现在潜进去。”
走进校门时，林见青将闻理的手扣进她自己的臂弯，心虚的慌乱下很有做贼心虚的一惊一乍。
闻理轻声：“认出来也没关系，我们学校……现在这所学校还是有开给老人晨练的。”
“保安不瞎，我们又不是老人。”
“我是说，他不会很防过去的学生参观的，而且，我们可以刷脸。”闻理侧头望了望宣传栏自己褪色的照片，对着过去的自己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果然无人阻拦。
易主的高中校园，布局是闻理闭眼都能徒手画出的了若指掌，二人踩在红色的橡胶跑道上，林见青的恍如隔世感格外深重。
“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我高中算不算还在了，办是办着，校址迁了，这所学校里没一个和我有关的人。
哦，除了你的照片，他们是不是拿你辟邪，不，招财啊。”
“应该是，”闻理越过跑道缝隙里探出的一支注定早夭的新绿，“高中算在，如果想念校友老师，他在新址，如果想念过去的校园，”闻理扫过杏色外墙，崭新的校训标语，“它只能在这。”
“如果我想念老师和校园？”
“在梦里吧。”
“唉，”林见青沮丧地踢走塑胶跑道上一颗脱落的塑胶，打量这个好像补种了新草从而怎么看怎么陌生的操场，忽然拽住她，指着脚下的“草坪”，“这的草，还是熟悉的假草味道。”林见青兴奋地碾了碾熟悉的假草。
闭目深呼吸：“我的青春好像又回来了。”
“你的青春，在这个十九平米的假草草坪里？”闻理弯起眼睛，“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不是就只剩这么点了吗？”林见青笑回。
“还是有一些其他东西的，”闻理示意林见青看向主席台，“我们在读的时候，那上面的标语是‘立德树人，弘扬学风’，最后快高考的时候，这里到这里的围栏挂的是‘祝高考学子旗开得胜，一路高中’，还有这里，当时挂了我们高三写的心愿红条。”
“后来被吹飞了不少，好不吉利。”林见青啧啧，“没什么好逛的，我们拍个照，然后出去点那家的卷饼吧。”
两人寻找合适的取景点，在空旷的操场洒了一串笑音，最后踩在林见青执念的假草上，卡着照相机的延时摆好动作。
“我设了连拍，考验我们默契的时候到了。”林见青竞速一样迅速拽着闻理来到点位，充分发挥了她卓越的口条优势。
“不会爱心都比不到一处吧。”闻理表示怀疑。
“信我。”在林见青的胡乱指挥下，她们经历了一系列比心、比耶、勾肩搭背、打闹等动作，最后闻理疲倦地挽着她，投降：“可以了，大概。”
林见青搜刮自己的姿势图库片刻，选择就着闻理略微丧气的神情，侧头靠近她伪装一个深情来收尾。
闻理在她靠近的一刻就迅速领会了她的意图，飞快摆出了单恋中被恋慕者的自如坦然，林见青佯装深情地靠近，注视着闻理近在咫尺的眼角耳畔，不自觉带了一点真情实感。
林见青初见闻理时觉得，闻理应是某种柔软不可见的抽象之物，是某种深邃危险的深不可测，是某种崇尚不可及的高山仰止，却也是远比饮鸩止渴更可怖的渴念追寻。
可是她对我笑欸。
色令智迷啊色令智迷。
可是——
这种毫无缘由的抽象智性感的集成，她在对我笑欸。
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这是林见青此生做得最快的一个决定，像是已经做过数百次。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见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