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你四季》一壶老茶

5、相偎

　　自那次鬼使神差和沈艺加好友，已经过去一周。

　　在踏入辰大校园的那一刻，或许更早——在得知张念和她仍旧是一个班级时，江然然对本科校园的新鲜劲也随之一并消散。

　　煎熬着结束两年的本科时光，似乎成了唯一能做的事情……其他的不敢想，甚至在和如今舍友们相处融洽时，她也偶尔生出不真实感。

　　可沈艺这个人，明明不是和她一个班级，彼此在校园也无甚交集，却提出加好友。

　　那晚她几乎被动的拿出手机，而后被动的与对方道别，分道扬镳。

　　好友栏里，多出的那一个消息页除了系统自带的例行打招呼，空空如也。

　　“你好，我是SY。”

　　沈艺的昵称。

　　江然然躺在宿舍床上，在备注处准备为她输入中文，却不知她是该输入“沈艺”还是“沈忆”，亦或是“沈奕”？

　　看了眼时间，超过九点，这个时间点对还不相熟的陌生人来说，有些晚了。

　　她指尖在聊天框中停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弃问对方名字如何书写的念头。

　　——江然然一直都知道，她性格有些内向，总处于被动局势。
　　后来她想：如果沈艺主动找她聊天，自己就寻机会问她的名字。

　　但沈艺始终没发出第一条消息。

　　一周后，两人的对话框被班级群以及各门课程群顶到最下，如果不往下滑动屏幕，便发现不了。

　　江然然也从最初的忐忑转为释然，心想或许只是校友间例行的客气交友。两个陌生人而已，还能设想出多深的缘分？

　　她也渐渐不再想起这个人，忙于开学的一应事物，熟悉校园各种场所的位置。

　　遇见张念，是在周二去图书馆借书回来的路上。

　　江然然正低头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还书截止日期，路过拐角，她右行时本能抬头观察有无共享单车需要避让，却蓦然被前方的两道身影刺了眼。

　　那是两个女生的身影，她们彼此相偎，手挽着手，一路说笑着往前走。

　　张念的背影，即使离得再远，江然然也将她一眼分辨。
　　　饶是她不知道另一位女生是何样貌，姓甚名谁，但见到这一场景，心中仍不可抑制的刺痛。

　　江然然，你多没出息啊……说分手的是你，如今放不下的还是你。

　　多可笑。
　　她几乎颤抖着，在心中狠狠批评自己，而后迈动脚步，缓缓走着。

　　却不敢超过前方举止亲昵的两人，不敢自如的说一声“好巧”。
　　像个失魂落魄又无法自救的尾随者，心知肚明自己有多么卑微和无措。

　　往事如不可逆流的星河，在她脑海中势不可挡划过。

　　她突然想起还在专科时，有次宿舍团建，四人出行。
　　那时的张念扎着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正在和其他人说笑，似乎是最新播放的电视剧，如今想来已经记不清楚名字。

　　江然然扭头，看着张念白洁的脸颊，以及弯起的笑眸，抿了抿唇，拉了下张念的手，问：“听起来很有意思，可我没有会员。”

　　那时候，远风吹拂而来，萦绕在两人周边，张念闻言看向江然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含笑道：“我借给你啊。”

　　带着草木香气的清风乱了几丝张念的鬓发，堪堪在她的眉眼旁拂动，她本就五官凌厉，更添几分飒爽。

　　江然然不禁看呆了瞬，听到张念略带宠溺的回答，心下雀跃，正准备含笑再应，忽然对面走来几位同班同学。

　　“呦！你们也出来玩了啊！！哈哈哈哈——”

　　互相问好后，两批人马擦肩而过，一个女生却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江然然和张念相牵的手，终于忍不住问：
　　“怎么总看你们牵手啊？”

　　那声询问像惊雷般令人猝不及防，江然然尚且在愣怔，却察觉到身边的张念已经飞快做出了回应。

　　张念几乎是甩开江然然的手。

　　微风穿过两人分离的掌心，江然然头一次觉得空隙像深不见底的峡谷，空落落的没有归依。

　　张念已经在笑了，回道：没有啦……
　　江然然不是任性的人，她知道两人这段关系在普通同学眼中会很奇怪，在校园中也尽力约束行为，不做逾矩之举。

　　理智虽是如此，可感情上感受到的疏离还是令她不由红了眼眶。
　　此后江然然近乎绝望而无奈的发现：每当她牵起张念的手时，被牵的人总会下意识躲开，或者过几分钟状似无意松开手。

　　对此她毫无办法。
　　后来江然然也想过：或许真的是自己贪心，想要的越来越多，所以和张念分开，也称得上自作自受……

　　好了，江然然！做人不能没有骨气！！

　　她强行掐断纷涌的回忆，看着前方两人走入宿舍大门，又渐渐消失在转角，恍然有种终于安全的错觉。

　　你在逃避什么？
　　江然然，你真准备此后大庭广众就不见人了？以后还要和张念一起上课，难道你要翘课？

　　她在心中为自己鼓气，安慰这将会是最后一次！

　　回到宿舍正整理借到的书，宋婷玉和徐玥也从外面回来，宋婷玉的笑声离老远便听的到。

　　江然然有些好奇，微微扭头看了一眼，正巧与进来的两人对视，她忽然有些羞愧，觉得自己太过八卦，正准备回头继续翻书，忽然听见宋婷玉问她：

　　“唉，然然！我问你啊，你现在谈没谈恋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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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然然心头一紧，心脏的某处似乎被刺痛，下一刻脑中不由自主划过张念的名字，神情微怔。

　　“没有……”回答的话僵硬而缓慢，江然然说完才意识到她脸上应该有点难看，赶紧掩饰般笑了笑，补充道，“目前是单身贵族。”

　　单身贵族，是每个孤身一人的倔犟自称。

　　徐玥本来羞恼又无奈地看着宋婷玉，注意到江然然的反应，凝眸看了一眼，接着再次对宋婷玉感到头疼：
　　宋婷玉这个笨蛋，连别人强颜欢笑都看不出。

　　被腹诽的人毫不知情，哈哈哈哈笑了起来，扭头将徐玥往前面推了推，夸张的咳了几声，发表总结：“好！然然没有恋爱的话，那现在咱们宿舍就徐玥一个人有男朋友！咳咳，我宣布——从今以后，我们孤立徐玥！你就去尝爱情的酸甜苦辣吧，我们单身狗有单身狗的乐趣！”

　　豪言壮志还没有得到其他两位舍友的认同，宋婷玉的脑袋已经迎来了徐玥的一指敲击，她抱着头弯腰嗷嗷叫了两声。

　　徐玥居高临下看着她，宛如一位反抗入侵的霸主，慢悠悠开口：“胆子不小！！”

　　这一幕惹的江然然笑起来，知道她们是在玩闹，气氛正好，索性强调：“是单身贵族啦。”
　　既然倔强，就倔强到底，单身贵族就是单身贵族，不能妄自菲薄，自称为单身狗！

　　大家一起笑起来。

　　此前一言不发的陈闵文放下手机，抬头好奇道：“徐玥，你男朋友什么样子啊？是不是个大帅哥？！”

　　徐玥笑着还没说话，宋婷玉夸张的“哎呀”几声，她眉头挑了下，屈指成拳，做了一个递话筒的动作，“下面有请宋记者为大家爆料！”

　　宋婷玉顺势给自己鼓了几下掌，绘声绘色描述起迎新晚会那天徐玥如何被人抓拍到，又如何被人放在表白墙上寻找。

　　“哇，你男朋友发表白墙找你啊，缘分！”陈闵文瞪大了眼睛。

　　“什么什么？”宋婷玉笑的简直合不拢嘴，摆了摆手，继续道，“不是这个发上表白墙的人！我跟你们说，更有缘的在后面呢！那人发上表白墙后，没想到被人转发到别的学校去了，然后就被徐玥男朋友看到了，多方打听，前几天才联系上！！”

　　“本来咱们玥玥那天在迎新晚会上也认识了一个男生，正在互相了解，所以开始呀对人家爱搭不理的，没想到人家急了，直接追到学校来了！！”

　　江然然听完，莞尔了。

　　“好了好了！”徐玥推了推宋婷玉，成功让后者闭嘴，“他叫孟子晗，就在我们隔壁学校。”

　　“是校草哦~”宋婷玉加了句。

　　宿舍一片恭喜声。

　　江然然继续埋头做事，无端的有些分神。

　　作为舍友，她当然知道徐玥公开恋爱的含义。
　　——这将意味着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对小情侣会打视频电话，会定期外出夜不归宿……当然，作为舍友，她也很可能荣幸的得到徐玥男友寄给徐玥而后被后者拿来分享的小零食。

　　为什么会熟悉这些？因为她曾经也恋爱过，但这些甜蜜的互动，都只停留在她的幻想阶段。
　　……从来没有实施过。

　　曾经她和张念，是一对不太像情侣的恋人。

　　江然然的指尖开始颤抖，胸中闷气凝聚，宿舍忽然寂静无比，她害怕无法控制的急促喘息以及脸上不自然的惨白被人瞧见，于是飞快地收拾好画具，起身离开。

　　舍友们问询时，只看到她瘦弱的背影，以及一句略带轻快的回话：
　　“下午天气很好，我去写生。”

　　“我靠！！然然也太勤奋了吧，这才刚开学啊！”宋婷玉扭头对徐玥感慨。

　　后者无声的翻了个白眼，默叹宋婷玉接近于无的眼力见，转移话题，问：“点不点奶茶？”
　　“点！！”

　　.

　　校园占地大，江然然像只无头蝇似的走着，不知终点。

　　她背着画具，穿过走道和草坪，脑海中忽然想起学校的湖，那日的绚烂晚霞如同老旧影片，放映在脑海中。

　　好，就去那里！江然然暗中点头，寻着记忆来到湖岸。

　　正午刚过的阳光温暖，她用手虚虚比划着取景框，调节好支架的高度，挂上画板，开始作画。

　　风依然温柔。她惦念着那日的大橘猫，可今天黏人的家伙似乎有事，不在附近转悠，江然然惋惜的叹了口气，很快开始作画。

　　在作画这方面，江然然有着浓烈的兴趣，不知源于天道酬勤还是天赋释然，之前的美术老师时不时会夸赞她，引得一众同学侧目。

　　斑斓的色彩中，江然然寻得现实与虚幻之间的平衡，心慢慢安静下来。

　　等到察觉到周围光线渐暗时，她看了眼手机屏幕，已经五点多了。

　　肚子适时发出一声“咕噜”。

　　江然然莞尔失笑，抬头眷恋的望向远处的湖上暮色，活动四肢，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忽然听到后方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

　　她本能回头，还想着会不会是大橘觅食回来，一扭头却发现不远处香气馥郁的桂花树下站了个人。

　　是个女生，身材纤长，柔顺的卷发披散到肩后，正维持着横举手机的动作。

　　这样拿手机的姿势，无疑是在拍照，而手机的镜头，对着……自己？

　　无端的，江然然的心漏跳一拍。
　　还未清楚此刻该不该在意，隐在暮色树荫下的人漫步走出，面容逐渐清晰。

　　她有着一双好看的凤眸，短短几步走的仿如闲庭漫步，无端萦绕着静雅的端庄气质。

　　“沈……沈艺？”
　　江然然看清来人的面容，不由瞪大了眼。

　　被唤名字的人微微应声，看到对面女孩出乎意料的表情后，一哂，“很意外？”

　　江然然手中正拿着画板，下意识想摆手，又赶忙把画板放到草坪上，“不是不是……”
　　这话刚出口，她微微一顿，抿抿唇，改口道：“……是很意外。”

　　沈艺弯了弯眸，翻转手机屏幕将它朝向江然然，解释道：“正好遇到你，从我的角度看，人景皆宜，忍不住拍了一张。”

　　见江然然果真弯腰好奇的盯着她手机中拍好的照片，沈艺垂眸继续笑，只是声音小了一点，“抱歉，如果你介意，我发给你后就把照片删了……”

　　“不、不用……没事。”江然然摆摆手。

　　她看了沈艺拍出来的照片——对方站在逆光的方向，霞光四射，她端坐在青草湖边静静作画，确实……人景皆宜。

　　再说，如果她真让沈艺删照片，说不定对方会认为她生气了。

　　想到这里，江然然微笑的又摇了摇头，“不用删啦，拍的很好看，发我……可以吗？”

　　沈艺低头点着手机屏幕，笑着说当然，很快江然然的手机上有了一条消息提醒。

　　SY：【图片】

　　江然然抿了抿唇，状似不经意开口，“对了，沈艺，你的名字怎么写？我……我不知道是哪个艺。”

　　话音刚落，她的屏保页面上又出现一条新消息，将原先的消息覆盖。

　　但不用解锁，江然然已经看到了文字。

　　SY：沈艺

　　沈艺、沈艺，她默念几声，小心的记住对方的名字，依旧不经意般应声：“沈艺，好的，我记住啦……对了，我叫江然然，江是长江的江，然是……”

　　说着，她也在对话框中打出了自己的名字。

　　“好，江然然。”这算是沈艺第一次以确切的名字唤她。

　　江然然微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