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妖精一只

27、下黄泉亦好

　　七月初一，我的生日，爹爹从未替我庆祝过生日，因为这是他最痛苦的日子。那一天家里是沉闷的，唯一的一次，也是这辈子仅有的一次，是和齐觉一起庆祝的，他偷偷地带着我去看了昙花，吃了长寿面，还送了我一只镶嵌着红宝石的指环，在大盛，这是表明心迹的做法。

　　对于一个懵懂的少女来说，这自然是件羞涩且开心的事，何况得到了长久以来欠缺的温暖。那时以为生活就会这样下去，甚至懂事后，也偷偷为自己缝制起美丽的嫁衣来。那时候的齐昌却总是沉默的，常常待在室内用功，偶尔碰到了也只是静静地在远处看着自己。而齐觉一直是那么明快，笑起来像是天上明亮的太阳，和他在一起只觉得轻松和有趣。万万想不到最后爹爹竟然扶持了齐昌做了皇帝，也许那时候的齐昌看起来是那么得软弱可欺而没有主见吧。又将我嫁与他，当时只一个心思：逃走吧，逃得远远的，奈何齐觉却不愿和我一同离开。现在想来，这或许并不是爱，只是年少时候正好碰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给了你一个美好的想象而已。

　　趴在凉床上，听着滴滴答答的冰块融化的水滴声，呆呆地盯着窗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觉得自己老了，怎么开始回忆从前。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在我身旁止了。
　　“莫叫人再用冰块了。”我也不起来，懒懒地对着他说，“太费银子了。”
　　“呵呵，留君你真好，凡事都替我想着。”他也不嫌热，硬要和我挤一块。
　　“那你可会错意了，我是替百姓们想，替你的手下想，惟独没为你想。”我往外挪了，离他远点。
　　“我可不管，今后你只能替我想，好不好？”他半支起身子，语气带了些撒娇的味道，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我，露出讨好的意味。
　　明知我不买他的帐却还如此这般，着实让我有些懊恼，“莫再同我如此说话了，失了你的身份。”

　　他碰了壁，有些尴尬，却也没法。只幽幽地说：“你仍是在怪我么？”
　　我没料到他会捅破这层窗户纸，的确，我心里从来没有原谅过，也想过要与他玉石俱焚，替我的亲人报仇。明明那么多此机会就在眼前，我却屡屡下不了手。是因为我与他从小相识、抑或他太信任我，还是我根本就没那个心？痛恨、羞愧、挣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让我几欲去死。
　　“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字，“我恨你杀了我全族，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难道你不知道律法？倘若我饶了一个，那以后谁瞧我不顺眼，是不是可以效仿？因一而废之，将来何以服众？”他忽地严肃起来。
　　“我只知亲人尽去，连那一岁小儿，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反得了你，你又担心什么？”

　　他沉默不语，知此时讲什么我都是听不进去的，

　　“我只问你，若那日失败的不是你爹爹，而是我，那你又当如何？”

　　我惊诧他的言论，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自当求爹爹饶你。”这话说的却没有底气。
　　“哈哈。。。”他笑起来，“林玥，你真是单纯得可爱，其实你我都明白，若是当日你爹爹胜了，那我肯定是要被赐毒酒，体面地去见我父皇的，当然连同齐觉一起。何况那时你贵为公主，怎么可以跟一个败军之人扯在一起，别说是求他，你就是想见我最后一面恐怕都是难事。”
　　他不再叫我“留君”，而是叫我“林玥”的时候，都是认真的。我自然心里知晓。

　　“那么林玥，倘若我死了，你会为我向你父亲报仇么？”他敛去了所有调笑的神色，像是在做一场赌注。

　　“我说了，我会护你，若你死，我陪你走，可好？”
　　他定定地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得很灿烂。“好，就算是哄我的也好。”他重重地抱住我，“林玥，有你这句话，去黄泉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