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要加奶盖

4、春晓之花

　　他再一次失算了，坚硬的木板硌得他生疼，宿舍里的空调吹得像西伯利亚平原上不休止的寒风，被窗帘遮挡了绝大部分的月光和寂静深邃的黑暗对峙着。别说做噩梦了，他这一晚上不知道醒了多少次，心里从数羊到数精壮体育生，从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直念到中国是人民的中国，我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
　　顾清让那半睡半醒间的头脑风暴直到第一抹晨光出现才停止，他看了看表，刚好五点四十。宿舍里所有人都还在睡，他轻轻翻身下床，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床底放着的鞋子，蹑手蹑脚地套上床边挂着的军训的衣服，然后出门朝着宿舍楼边上的厕所走去。
　　寝室里面有卫生间，但是他不想吵醒其他人，洗手台下面浸了一层水，他踮着脚尖走到边上，拧开了水龙头。冰凉的水从帕子流向指尖，外面吹过的风像是志怪小说里妖精的窃窃私语。他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感到一种空虚感，像是胃的饥饿，但被无限放大。
　　他在外面晃悠了很久，去宿舍楼外面散了散步，然后慢慢地往回走，等他进了寝室门，他发现大家基本上都起来了。他注意到了蒋景行的头上翘着几根呆毛，坐在上铺的边沿，双腿向下垂着，双眼无神地望着地上。好久之后顾清让再次回想起这个早晨，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在那时似乎就有一颗玫瑰的种子被种下了，蒋景行那时的模样让他想到在手机上看到的一只松鼠——初雪后松鼠坐在树梢边，尾巴耷拉在光秃秃的枝丫上。
　　十多分钟之后，集合的哨音从四周响起，尖锐而刺耳。大家都向外冲去，顾清让也向外面跑着，跑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忘拿军帽了，他立刻转身回去拿，但穿过奔涌的人流就像在瀑布中攀爬一样困难。当他拿完帽子后再冲到大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找不到方向了。昨天教官说过集合点，也带他们连去过，但是他现在就是想不起来了。他面前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说话讨论的声音魔音贯耳，身后巡视的教官像老鹰一样盯着前方。
　　突然，他看到一副熟悉的面孔——蒋景行正对着他面无表情地站着。
　　他是在等王昱杰吧，顾清让心想。
　　他又走上去问蒋景行：“你知道我们连在哪儿集合吗？“
　　蒋景行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让人猜不准他在想什么。顾清让向身后看去，但是并没有看见王昱杰，这时他才听到蒋景行说：”在这边。“他还招了招手，手骨在晨光下映着白色的光。
　　顾清让回过头，跟着他向前走去，天上粉粉的云朵聚集成了棉花糖，少年白色的鞋让青草弯了腰，顾清让想，这人声音还怪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