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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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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声响彻云霄,我像是从云端跌落,黑白的线条飞逝在眼前。
“刀隐,你能不能别走?”
“刀隐,你真好。”
“小隐,你喜欢我吗?”
“你……”
陌生的记忆蜂拥而来,伴随着某个昏黄的傍晚,那是宛如灵蝶般蹁跹的乐章。
黑白的巨大钢琴,琴身后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腿,还有微风拂过时,轻轻荡漾的蓝色百褶裙……
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与钢琴重叠在一起,光与影交错间,风与叶飞舞,她像梦境一样的轻盈易碎。
“刀隐……你也……”轻如呼吸的声音,像是蛊惑。
我自觉那是堕落,不愿意多做纠缠,想转身跑开。
然而,琴声陡然一转,轰鸣作响,仿佛天崩地裂,我看到无数黑影似的手臂猝然向我伸出,身后是黑的山红的海。
面目不清的女孩子,抬起盈盈美眸,挂下一串血泪:
“我恨你!”
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可是,恨我什么呢,四下里烟水茫茫,猩红的雾障眯了人的眼睛,如同克苏鲁神话般充满了神秘与妖异,
迷障,冷雾,血色……
我不认得你啊!
“对不起……”恨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对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能好受一点。
“天崩了,地裂了,海枯石烂,生命重回洪荒之时,你我不复存在,我对你的执念才会断绝!”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是誓言,更像是诅咒。
从记忆深处传来的低声絮语,微不可闻又坚定不移。
“刀隐,小隐,无论以后我们变成了什么模样,都不要忘记彼此。”
“世界那么大,一个人的世界又那么小,说到底不过是几张通讯录的内容,如果有一天你都不喜欢我了,那么世界也就抛弃我了……”
声声恳切,宛若泣血。
可是,你到底是谁?
钢琴键越走越快,尖峰时刻猛然爆裂,声浪掀起,炸雷一般将我惊醒。
“嘎达”一声,蓝牙耳机掉到地上,奏乐声小了一半。
我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只耳朵里仍然响着钢琴曲,另一只耳朵里是一片沉静,听着没戴耳机那头闹钟走针的声音,刚才的梦魇太过光怪陆离,让我心有余悸。
缩在濡湿的被子里,微微动了动手指,却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余光瞥向窗子,应该是半夜,劣质窗帘都看不到一丝光亮。
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甚至不知道杀死我的人是什么模样,此刻却莫名其妙地在床上醒来。
脑袋一痛,我猛地跳下床,巡着身体的本能反应直奔卫生间,扶着马桶大吐特吐,中途不忘压低声音。
起身,面对着剥落出纹路的镜子,里面映出了我的上半身:
昏暗灯光下的脸苍白无比,消瘦得像一具包着皮肉的骷髅,额头上缠着一圈绷带,皮肤像大理石一样惨白无光,好像生了一场大病,唯一可以拿来一说的就是一双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在这个晦涩的空间里,像是亮晶晶的星星。
轮廓清晰,脸庞窄瘦,眉眼深邃,很典型的少数民族长相,带着点汉族人的清秀在里面。
如果好好打扮一下,也算是个美人,可惜我被生活折磨得没了脾气,看上去也就泯然众人了。
目光落到尚未粉刷的墙壁上,斑驳裂缝蔓延在眼前,是熟悉的缝隙,连里面冒出头的蘑菇都是那么亲切。
我重生了,回到了我生前的居所。
我还记得墙角里的蘑菇是什么形状,记得镜子凹陷的位置在哪里!
手机里显示出时间来:20XX年2月23日凌晨两点半。
我回到了半年前!
摸摸额头上的绷带,有点钝痛晕眩,我扶着洗漱台,慢慢把前因后果理清楚:
我在回家的路上被杀了,然后重生回到了半年前,也就是现在。
现在这个时候我应该刚刚辞职,因为领导在我向他汇报工作时,对我动手动脚,我一生气就把糟老头子给打了,然后就辞职不干了。
为了维持生计,我在侦探网页上挂了我的名字,然而像我这样拿着证的私家侦探太多了,好的金主根本不会找我。
我等了很久才勉强接了一个帮原配抓小三的活儿,结果跟踪那对狗男女被发现,受到了奸夫淫(妇的混合双打。
这就是我额头上绷带的来历。
这个时候,我应该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但是重生回来倒是让我提前醒了过来。
被吐空了的胃一阵痉挛,我觉得有点饿,就从去厨房泡了袋泡面。
油炸食品和放了不少味精的调料包被开水一烫,香味瞬间溢出,充盈着整个厨房,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声音,是室友翻身时床铺的嘎吱响。
夜深人静时吃泡面,那气味简直了,让人闻到,那简直比后宫的女人还恶毒。
我端着碗赶紧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房门后大块朵颐。
垂落的窗帘被我系起来,外面的夜色一目了然,我一边吸溜面条,一边看着窗外的光景。
对面是一栋居民楼,三三两两的灯光还亮着,也不知是不是小孩子做功课。
现在这个日期,差不多是寒假快结束了。
一盏灯,一支笔,一个晚上,一个奇迹,从学生时代过来的我还是很能理解学生的,至少还知道补作业啊!
其实我很少能这样静静地享受夜空美景,因为白天太过忙碌,晚上只想好好躺下,在睡梦中期待明天的到来。
奔波于生计的人,都是为了活着这个目标,哪还有心思风花雪月呢,这样沉静的看着天空,还真是难得。
我,刀隐,一个在新一线城市工作的普通女人,今年不过二十四岁,正好是一个女孩子向往未来,憧憬明天的年纪,可是我没这个幻想条件。
我的父亲抛弃了我和母亲,母亲一个人把我拉扯长大,好不容易上了大学,还没等我报答她,她却死于脑溢血。
死人不能复生,活人还要继续。
我毕业之后,成为了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最羡慕的就是同单位的小姑娘,虽然拿着同样的工资,但是她们有家人扶持帮忙,而我什么都没有,像一株无根的植物。
对她们来说是生活,而对我来说是生存,我只想怎么能在这个城市立足,好好的活下来,梦想与我而言太过虚幻遥远,我在乎的是超市里的菜什么时候能打折。
就算是做梦,也是梦见一些诡谲的景象,比如方才那个奇怪的梦,还有梦里那个奇怪的女孩子。
我时不时就会做类似的梦,我也不清楚这个梦境想要表达什么,因为我的记忆并不全。
是的,我失去了初中高中里大约三年的记忆,听母亲说我是在放学的路上被社会渣渣给打了,记忆可能是那个时候出了问题。
到处被打……我这多灾多难的人生呵。
从没想着要去找回这段记忆,对我来说记不记得都无所谓,又不能让我工资长一点,也不能当做岩土工程师的证,挂在公司当门面。
以我无聊到吐的性格,总不会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恋人不能忘吧,哪个人会这么眼瞎和我谈恋爱,八成是我觊觎人家,才总是做这个梦。
对,我觊觎女人!
因为失去了一段记忆,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是天生喜欢女人还是后天被掰弯的,但是我在与漂亮室友相处的过程中,敏锐的发现了自己的不正常。
大学室友是个身材长相俱佳的美女,大长腿小蛮腰,青春靓丽美艳逼人,第一眼我就被她吸引了。
好看的人是男女通杀的,这点我很清楚,所以我最初以为自己只是想和她当朋友,可是有次学校活动后,她拉着我进更衣室,让我帮她脱下繁重的衣裙时,一切就奔向不可控制的方向。
换衣服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看到了室友的身体,雪白挺拔,健康又年轻的身体似乎对我有着深深地吸引力,绝对不是那种欣赏的态度,而是深藏在心底的野兽,像要破土而出的野蛮欲(望。
我想,我得离她远点。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没有什么道理,明明有悖伦常,可是依旧会去做。
比如为什么父亲要抛弃母亲,领导为什么要潜规则下属,而我一个女人,为什么会喜欢女人。
好在我的心理素质强大,没让和我关系不错的室友发现我的异常,我们依旧是朋友,依旧保持着联系。
大多数人都是那么愚蠢又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是世界中心,无法理解别人的特殊,所以我必须把自己的秘密小心保护好,不让原来对我不错的朋友们因为我的特殊而离开我,或者承受不属于他们的压力。
一想起我的性取向问题,我甚至庆幸母亲离去得早,不然怕是能被我活活气死,她临死前有两个遗憾:
第一是没能等到父亲的浪子回头,第二是没能把我的手交给一个男孩。
我的母亲是个很传统的女人,没什么文化,早早地生下了我,她和封建时代的女性一样,以夫为纲,把丈夫的一切当做金科玉律。
哪怕那个男人抛弃了她。
他们的婚姻就是个大写的悲剧,在法律规定的年岁之前,偏远的山区依旧遵循着老规矩,早早成亲,摆了几桌就算是结了婚。
可是这样的婚姻没有领证,也没有法律保护,让被大城市里更漂亮的女人迷住了的父亲,轻而易举的就抛弃了母亲。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是个温柔软弱的女人,对谁都没红过脸,而我性格却一点都不像她,我性格刚烈,不允许别人冒犯我一点点。
唯一与母亲有过争执的还是因为父亲。
那时候,拿着我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母亲抹着眼泪,说什么老刀家出息了,有了个大学生。
虽然父亲没养育我,但是在母亲看来,我姓刀,依旧是老刀家的人。
我心中替母亲不忿,开口就说:“我不是什么老刀家的,我只是老妈一个人的孩子。”
本来是句讨好的话,希望母亲能开心一点,结果母亲却神色大变:“你怎么能这么说,不认你父亲这是不孝啊!”
说实在的,除了血缘,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值得我去认爹的。
“男人嘛,知道回家就好了。”
这句话我听过无数遍,不仅是母亲,还有许许多多的妇女们都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纠正她,或许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我能撼动的,于是我选择把“狗也知道自己回家”这句话吞了回去。
母亲一辈子都在等待父亲的回头,她临死前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要我保证去找他,我为了让母亲走得安心,便答应了她。
实际上我并不打算去找那个无情的男人,母亲已经去世了,人死不能复生,而活人还要继续。
也许我真的天性凉薄,把理智和感情分得一清二楚。
说难听一点,我不会为了一个去世的人,搭上自己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我想要的仅仅只是安稳地活下去。
可是命运偏偏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