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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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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敲办公室的门?安春有点吃惊,谁会在平安夜敲响她办公室的门?她起身穿过宽大的房间,将门打开一条缝,发现杨山亭微笑着站在门外。
“杨伯伯!”安春急忙开门相让,“这么晚了,您有事找我?”
杨山亭进门打量了一下办公室,又看了看安春:“整个公司就只有你这里亮着灯,我来看看 ——还不回家去?”
安春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家,对于她而言,也就是另外一所大房子而已,或许还是办公室里多一点人气。杨山亭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慈爱:“想爸爸了?”
安春翘了翘嘴角,没有说话。杨山亭叹了口气:“你爸爸真是好福气啊……”他轻抚着安春的肩,“孩子,累了吧?”
安春心里一热,有一秒钟说不出话来。她顿了一顿,随即抬起头一笑:“还好。”
杨山亭凝视着安春的眼睛,微笑着:“你知道吗,你爸爸刚告诉我让你接班的时候,我以为他疯了。”
安春笑道:“原来您也这么以为的?”
杨山亭听到了那个“也”字,大笑起来,他喜欢这个孩子的冷幽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一句话逗得她周围的人开怀大笑。他拍了拍安春的肩头:“现在我很佩服他了,也很嫉妒他呢 ——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女儿?”
安春垂下眼帘,轻声道:“是安春没福气做您的女儿。”
杨山亭笑了:“你这孩子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过……”他弯下腰,把头凑过去看着安春底垂的眼睛,“不要太辛苦自己,太要强对身体不好?”
安春抬起眼睛,灯光照着她的眼眶中似乎有泪光闪动,不过她还是咽了回去,笑笑道:“我知道了,谢谢杨伯伯。”
杨山亭看着这个骄傲的孩子,柔声道:“我知道你很累,累了就到杨伯伯这里来,想哭就哭出来吧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小铁人’吗?”
安春低下头不说话,发梢在微微颤动。杨山亭轻轻将她揽入怀中,疼爱地摸着她的一头乱发。安春就把脸埋在杨伯伯宽厚的胸前,无声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衬衣。她感觉很久很久没有痛快地哭过了,上一次流泪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她真的需要大哭一场,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需要。她真的很感激杨伯伯,在这个孤独的节日夜晚,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明天,明天她还会是那个坚强自信的安春,但是现在,就让她发泄一次吧……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当安春在一堆求职简历中发现“Deanna Moore”(笛安娜·莫尔)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经是三年以后。她看着莫笛的照片,不禁翘起唇角,抓起电话告诉秘书,要亲自面试这位拥有布朗大学数学和计算机两个专业硕士学位的莫小姐。
莫笛站在安春面前,一身深蓝色西服套裙,标准的职业正装,长发披肩,轻施粉黛,脉脉含笑。
安春等秘书小姐出去关上了门,才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歪着头笑了起来:“如果我今天不录用你,外面那些小和尚们会不会吃了我?”
莫笛笑啐道:“讨厌!你还是老样子,没点正经。”
安春笑着把莫笛拉到自己的老板椅里坐了,自己坐在办公桌上,抄着手儿打量着老朋友:“你真的越来越漂亮了呢。怎么不直接找我,还递什么简历?”
莫笛笑道:“你现在是大名鼎鼎的沈总呢,岂是随便就见得着的?”
安春撅起嘴哼了一声:“你们都把我晾在这里看我笑话,还找这种风凉借口。”她转眼一笑,“好啦,晚上一起吃饭?你住哪里,我去接你。”
莫笛张大眼睛:“你这就算面试过了?”
安春眨眨眼:“这个……你愿意的话,我们晚上边吃边试好了,算是工作晚餐?”
莫笛笑了起来:“幸好你不是男人,否则这个绯闻就闹大了……”
安春大笑:“现在这个年代,女老板一样可以骚扰你哦~~”
莫笛笑着跳起来打安春:“你又来,死没正经!”她们忽然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校园,那么无拘无束地嬉笑打闹。闹了一会儿,莫笛理了理头发:“晚上还是我到这里来找你吧,你平时很晚才走,是不是?”安春想了想,把自己的门禁卡给她:“好吧,别太晚,不然我饿死了就自己叫快餐啦。”
当公司里又只剩下安春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光的时候,莫笛推开了门。
安春从一堆文档中抬起头来,笑道:“总算来了!”她站起来张大眼睛朝莫笛做了个对眼儿,“看我眼睛都饿绿了!”
莫笛笑起来:“不如不出去吃了,就在这里叫点快餐吧。”
安春叫道:“那怎么行!我饿了那么久,脑子里把什么好吃的都想到了,现在你要我吃快餐???”
莫笛犹豫着:“其实……是有好多话,只想在这里对你说……”
安春目光闪动,不再多说,立刻抓起电话熟练地叫了快餐。
莫笛看着她,笑道:“你是不是天天叫快餐啊?”
安春耸耸肩:“当然不是,还有好多推不掉的饭局呢 ——今天你运气好,刚好没有人拉我去喝酒。”她拉过椅子让莫笛坐,自己迅速收拾了桌上的文件,然后去倒了两杯咖啡,递一杯给莫笛,自己端了一杯坐在桌上。
莫笛仰头看着她:“你总喜欢这么居高临下看人吗?”
安春愣了愣,跳下来忽然就盘腿坐在地板上,仰了头看着莫笛笑。莫笛吓了一跳,轻呼了一声,笑得差一点把手里的水洒了:“晕死!你怎么可以什么都没有变啊!”
安春歪着头笑道:“你觉得我该变成什么样子啊?”
莫笛道:“沈总在员工面前就这个形象?”
安春做个鬼脸:“这算什么,他们早习惯啦~~”
莫笛俯下身摸着安春的脸,仔细看了半天,叹了口气:“气死我了,还是不化妆就见人。”
安春得意地笑:“遗传的,没办法。不过……”她调皮地眨眨眼,“那个n年前的生日礼物已经被我用掉了。”
莫笛张大眼睛:“用掉了?用化妆舞会上了吧?”
安春大笑:“到底是你了解我~~~”
说着话快餐送到了,安春拉着莫笛到了阳台。她有一个宽敞的阳台,能摆下两套咖啡桌。此刻华灯初上,莫笛俯瞰灯火辉煌的街道,叹了口气。一回头,发现安春已经自顾坐下来狼吞虎咽,莫笛忍不住扑哧一笑:“你怎么可以连吃相都没变!沈总在外面也这么吃东西?”
安春咽下一大口汉堡,喝了口可乐,笑道:“被你饿的嘛!”她叹了口气,“‘沈总’当然不这么吃东西,所以我每次从饭局回来都要再叫一份快餐……”
莫笛哑然失笑:“可怜的孩子……”
安春白了她一眼:“快吃快吃,你不饿吗?”莫笛早看出她心思,故意慢慢吃。安春三口两口吃完了,眼巴巴地看着莫笛很淑女地细嚼慢咽,只好耐着性子等。终于看到莫笛咽下最后一口咖啡,安春打个响指:“好啦!有什么话,说吧。”
两人回到屋里,莫笛把安春按进椅子里,自己在桌上坐了,幽幽地看着安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见安春眨眨眼睛不明白,她叹道:“你这么急,是想听他的消息吧,当初又何必逃得那么快?”
安春虽然猜到她想说什么,但当莫笛真的说了出来,她还是不禁转头避开了莫笛的目光。安春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等着听莫笛说下去。莫笛的目光变得很遥远,她开始从三年前慢慢讲起……
在安春回到学校又搬出去以后的第二天,警察忽然光临了江君的寝室,向他的同学询问了一些问题,搬走了他的东西。之后传出江君退学的消息,众人议论纷纷。莫笛立刻感到江君跟发生在安春身上的事情有关,便留心四下打听,终于被她找到江君在市内的公寓住址。那时安春已经走了,丁乙去送行,回来证实了她的猜测。
莫笛从第一眼见到江君,就对这个温文尔雅的英俊书生心生好感。但同时她更爱安春,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跟安春去争这个男人,于是索性尽心撮合,看着两个自己喜欢的人能幸福地在一起,莫笛觉得自己也很开心。她不愿相信,自己为了帮安春而提供给江君的那些信息,全成了他算计安春的工具!莫笛虽然也听长辈教导防人之心不可无,但真的遇到事情才相信,世界上真有坏人!她想到自己无意间成了帮凶,差点害死安春,心中大痛,怒起来便独自去找江君要问个明白。
当莫笛推开公寓虚掩的门时,却发现江君倒在客厅地板上。她吓得不轻,但没有逃走,而是壮起胆子走近来看,发现江君原本英俊的脸上满是乌青和血痕,再看身上也是伤痕累累。莫笛虽然气恨,但见他如此模样还是有些心软,便扶他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江君却满嘴酒气,含糊不清,只依稀听得“丁乙”的名字。莫笛猜是丁乙先来过了,那个大块头最心疼安春,肯定不会放过江君的。她看着江君狼狈的样子,一面觉得解气,一面却有点心疼。莫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下来照顾他,也许是母性的本能,也许是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许……
江君躺在客厅沙发里,一直神志不清,到了晚上,发起烧来。莫笛眼看不妙,要去打电话叫车,江君却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他拉得那么用力,娇小的莫笛一下跌到江君身上。她顿时红了脸,挣扎要起来,江君却紧紧抱住她不放,嘴里喃喃叫着:“春儿!别走!求你别走!”
莫笛的眼泪一下迸了出来,她拼命挣扎,对着江君的耳朵大喊:“放手!我不是你的春儿!放手啊你这混蛋!”
江君终于清醒了一点,眼神聚焦到莫笛脸上,顿时面如死灰。他放了手,吃力地坐起来,轻声道:“对不起。”
莫笛看到他脸色变化,心里不由一酸。她坐起来整了整衣装:“你发烧了,去医院吧?”
江君摇头,看着莫笛:“你也是来找我算帐的?”
莫笛瞪着他:“你说呢?”
江君惨然一笑:“我无所谓啊,随便你。”
莫笛愣了半晌,终于还是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被你骗了这么久,是不是应该知道?”
江君抬一只手摸着自己额头,又无力地垂下,下巴向楼上一抬:“书房写字台上有信,那里是全部答案,自己看吧……”
莫笛上了楼,果然见一厚厚信封,拿过来看时,却一眼瞥见信封右下角一行小字:古敬绝笔。她吃了一惊,原来这竟是一封遗书。
莫笛已记不得遗书的原文,只将故事大意讲给安春听。
原来古叔名叫古敬,年轻时有一心爱的姑娘,只因貌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被俞子午看中。那俞子午刚在商界出头,自觉霸气冲天不可一世,便强占了人家姑娘。却不料那姑娘性情刚烈,竟自一死,令古敬痛不欲生。
古敬从此潜心报复,他也真有耐心,从进入俞家打工开始,竟忍耐了十余年,做到大管家,渐渐掌握了俞子午的命脉。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发现俞太太江梦春与沈羽旧情复燃,心中暗喜有了现成的替罪羊,便一面推波助澜,一面在酒厂做了手脚。
俞子午自然认定是沈羽和江梦春所为。梦春心中无限委屈,却也是个胆大心细的女人,她暗暗留意周围,不久竟被她从帐目上看出了破绽。古敬发觉她偷偷联系沈羽,知道大事不妙,便决心灭口,顺便嫁祸沈羽。
他满足地看着仇人家破人亡,觉得此生无憾。至于小俞骏,也是他从小看大,心想白白捡了一个儿子也不错,便将他带回老家。谁知神秘人物的出现打破了他想隐姓埋名安度余生的计划。他猜到那个人是沈羽,只觉得一举一动都落在沈羽眼中,心中不免发慌,却也不敢妄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终于挨到今天……
当俞骏提着剑冲回公寓的时候,发现古叔破例没有到门口迎接,而是靠在沙发上看着他。就在那一瞬间,那枚铜钱挂饰如电光火石闪现在他脑海中 ——他是见过的!在他很小的时候!古叔抱着他,他好奇地拉出古叔脖子上挂的铜钱,问那四个形状古怪的字是什么…… 俞骏彻底呆住了,他瞪着从小把他拉扯成人的古叔,身子抖得象秋风中的残叶。
古敬将遗书交给俞骏,带着满足的微笑离开人世 ——他早已服毒,无论俞骏那晚见到沈羽会做什么,他都不在意了,他终于倦了。
俞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付的后事,他只觉得自己灵魂早已出壳,剩了一个空空的躯体打点尘世里的细节。一夜之间,他的仇人变成恩人,恩人变成仇人,自己从小崇拜的父亲原来是那么不堪,他最爱的姑娘伤在自己剑下…… 他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不想再思考,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拼命喝酒,只想一口气喝死,偏偏他是酒缸里泡大的,想喝死却也不那么容易。丁乙冲进来,他很高兴,被他打死也不错?可是那大块头却如此没用,他只好继续喝…… 直到莫笛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