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冥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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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处于人间之下，能直接在虚空前开门进冥界的，只有冥界的公务员才能做到。
而人间修士，一般都从泰山下走，要通过阴兵的审查，确认身份后，才可通行于冥界。
幽冥之地，并无人间能见的日月星辰三光。天幕昏暗，群山遮掩如同倒戳的獠牙，阴森森地勾着尖顶。
底下错落分布着连绵的建筑，檐角高低相连，宛如一条鳞中渗火的黑龙。
顺着那一连串的檐脊看过去，最尽头处发散着还算柔和的光辉，隐隐只看得见险峻地势下那繁茂的枝叶，青绿中交杂盛开着鲜红花朵。
从黄天化身处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看见那清寂幽幽的苦昼寒潭，烛龙现下正睁着眼，环绕于那颗参天神树——若木之下。
氤氲的寒气蒸腾而起，将山脉间残存的侵光岩流封冻起来，冷气透过窗，在搁置的笔杆上结出一层薄薄的霜花。
命谱摊开在摆桌上，白纸黑字的记着十二年的福祸凶吉，之后便是一片空白，不知延续向何方。
又是一个本该好好走完自己的一生的人，却因为魔蜃命途空白，尽数交付了遥不可及的渺茫希望，最后化作一场六界不受影响，但自身飘零的结局。
黄天化跟上一任鸿蒙血脉有点交情，算不上多好，但也能在见面时聊上几句。上任鸿蒙血脉叫做黎璎，和凡间里世界现首席宣子恪两情相悦，但最后也走入轮回，烟消云散。
魔蜃……
他指尖摩挲着，目光低垂，忽而想起一千年前，哪吒下界时和他的对话：
彼时，正逢黎璎战败，红衣少年眸里带着压抑的复杂，寒意在眼底凝固后褪去，化作一层悲哀。
黄天化向来是个直性子，看那浓墨般的烟云翻滚着散去，一时只恨不能穿过紫光结界迎战：
"这是第三人了！神祖所留下的生机，到底什么时候出现？"
神祖余力化作阻隔结界，若无特殊紫气便无法通过，因此魔蜃能被暂时阻挡在外。但若是鸿蒙血脉失手，旁人帮忙的机会都没有。
“为何不是我们？”
他向这位距离祖神们极近的同门发问。
哪吒没有立即接话，那双乌黑凤眼垂望着云层下伏诛的妖，卷荡的情绪纷扬撕扯着，手中紧紧握着紫焰尖枪，半晌，才开口答：
“我曾上书请战，也曾强行靠近过紫光结界，得到的回答就是生灵万千，若稍有不慎，便牵连血流成河，这一切……都是命数。”
祖神们不愿放弃任何一条生命，但利弊权衡之下，最好的抉择便是损失最小化。
再于心不忍，也无法在千万性命里选择救那一个，身居高位，最优先放弃的是自己，这是神族的共识。
可当宿命将他们在原位钉牢呢？
黄天化听懂了他没说完的话，脱口而出的话音在反应过来时归于沉默，终是一言不发。
这份静默一直延伸到眼前，从朦胧的轮廓凝实。香炉里的烟雾袅袅升起，散发出清幽的香气，那份详细填好的名册也交到了他的殿外。
是君懿卿自己交过来的，通报的侍卫和她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许久，等扫到她腰间挂着的令牌，这才让侍卫转来转去的大脑得到答案：
“承玄宫鸿蒙血脉请见！”
这一嗓子可谓是突如其来，殿内的黄天化和殿外的君懿卿都被吓了一跳，殿中少年是真想数落他几句，但碍于形象，还是作罢。
“进殿来。”
扬声说着，少年甩了甩桌上的书页，险些将其中一页甩掉出来，吓得炳灵公赶忙合起书页，小心拢了拢书脊。
话音落下，殿外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玄色如墨晕成一抹神清骨秀的身影，少女向他行礼，声音清越：
“见过炳灵公。”
“起来吧。”
她直起身，垂下的发丝滑落在脸侧，露出一双让黄天化差点没坐住的神纹凤眸，泰然自若地抬起。
座上原本从容的人猛地睁大眼，撑着扶手就向前倾身，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一通。
黄天化仿佛还在心中不断对比着谁，一边仔细端详着她，眼里是显而易见的震撼，如同看见若水倒流进天庭。
眼瞳抖动，他嘴唇翕合着，像是语言系统崩溃罢工般欲言又止，撑着的手抬起又放下，片刻后，面色略白地爆出惊天一语：
“……你跟李三儿什么关系？”
“？！”
直接过滤称呼得出他所说之人是谁，君懿卿瞳孔地震，昳艳的面容里满是惊恐，一时将所有敬语抛之后脑，连忙惊声否认：
“没有关系！！！”
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或许他都没往脑子里去，少年喃喃自语地向后靠过，甚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没有就好……”
那双清亮的桃花眼里还滚动着未能回神的震愕，碎碎念了几句听不清的话，又扭头看向殿中少女的脸，忍不住再次进行确认。
实在太像哪吒了，不单是浅薄的眉眼形似，更多的是种几乎让人怀疑是一体同心的神似。
一个是恣意长风，一个是疾厉惊霆，同样横生在火焰中盛炽，淬煅着烧出眼尾分毫不差的赤红，随后分别嵌入锐冽的墨色凝晶。
所以真的没关系吗？！！
黄天化在心底高喊出这句质疑，双瞳随着内心的惊涛骇浪震颤，导致提起正事的时候都有点飘忽，犹疑难定。
他检查着刚刚填好的文册，又将险些掉页命谱翻开，触及那张纸页时难免犯嘀咕，悄悄抱怨一句：“几千年来就没见过这么差的质量……”
尾音散去，只余书页的翻动声哗哗响，翻得黄天化一脸苦色。君懿卿看向他桌上的终端，目光搜寻不到全息屏幕，话音稍顿地试探：
“冥界今日……”
“如你所见，系统更新。”黄天化面露崩溃，揪着那页快掉的纸，翻出内容，“多亏你的命谱已经用不上了，放心，没有影响，我马上找人修。”
都用不上了，不修也不是不行。少女微抿唇瓣，脑中念头就这么跟着一歪。
“我曾经看过你的命盘。”
翻阅片刻便头疼地嘶声，黄天化停下了命谱信息的对比，神色不解：
“你没有精神类的异常，而且缺失魂魄根本无法保持神智，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天缺？”
没等君懿卿回答，他又拧着眉头怀疑：“但也未曾有过这样的天缺啊，你十二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此话一出，少女本就因元神牵扯而苍白的脸更显难看，如同天降惊雷劈在了头顶，根本做不出反应。
厌恼与失措在她眼底复杂交织，密密麻麻地盘结成名为过去的致命蛛网，将她这个猎物牢牢捆绑，并不结束性命，而是缓慢蚕食后等待血肉生长，永恒折磨着她。
眼前浮出一滩血迹，那团看不清形状的黑影的粗砺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直至松香飘入肺腑，激烈翻涌的情绪才被君懿卿眨落：
“……那一年正好魔蜃分身出现，我也是被它逼出法力，才进入了里世界。”
音色低轻传入耳，翘头案后的身影瞬间滞住，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寂静在殿中弥漫来开，谁也没有说话。
回想起转生前拜托黑白无常捎话的魂魄，黄天化视线抬起，声音显出几分叹息，劝慰道：
“她想说的话，应也已经带到了。如今她过得很好，亦有机缘进入里世界修行，你不必自责。”
毕竟能活下来，都是仰仗她自身天赋异禀，不若那日奈何桥上还要多一人。
苦昼寒潭处漫出一片幽渺光晕，透过窗柔柔染在君懿卿脸庞，模糊了少女的轮廓。眼睫顺着视线低落，遮挡住点漆眸中的细碎哀伤：
“我明白。”
她音调低缓，像是沉入了一场醒不来的梦，画面晕开一层涟漪，和黄天化记忆中那个遥远的人重叠。
正犹豫不定，寒潭出吹进来的风轻曳少女衣袖，露出一串他记忆犹新的浅缥珠链，流转着幽微神光。
所有思绪皆在此时归于空白，他想着，或许自己应该去钟山一趟，感谢神树若木与烛九阴，唤醒了他沉寂三千年的记忆。
呆滞间，炳灵公陷入了今天的第二次震撼，握着扶手的双掌开始摩挲，他冷静下来，尽力让表情显得镇定如常：
“你，是仙家出身吧？”
话题转变的太快，她稍微滞住。
这是君懿卿第二次被问到身份之事了，还是连着两天。话音哽在喉咙里，沉默须臾，她“嗯”了一声：
“是……”
每每提到这个话题，她总会有一种隐瞒了自己家里有矿的心虚感，不过家中确实有王位要继承，只能说举例和现实半斤八两。
“云青统领，”他的表情忽然变得难以言喻，“他成亲了？”
最后一点忐忑终于被他不知道歪到哪里的思路打个粉碎，君懿卿愕然，急忙为自己远在太初界的哥哥进行清白的维护：
“绝无此事！”
“吓死我了。”如释重负的，黄天化松了口气，“差点以为你是云青统领的女儿，那你父亲难道是云深统领吗？”
“……不是。”
她目光微闪，但好在早有经验，一回生二回熟：“太初界，界主之女，恭问炳灵公顺安。”
最不敢信的那个预感得到了证实，少年咬住了后槽牙，忽然就明白哪吒临走前那个戏谑的眼神是为何而来了。
愤懑地在桌下飞快打字，不过半息便发出一条消息，随后又迅速熄屏。少女将一切收入眼底，给面子地没有戳破。
在二度静默之中，黄天化将命谱一合，似乎是打算破罐破摔，也不端着架子了，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唉……你早些明说就是了，我与左统领云青也有些交情，误会了这么多次，今日闹出的笑话你可得保密。”
得到保证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机一丢便站起身来，迈步向少女走去，爽朗非常：
“昔日我也与云青统领游山玩水，今日我带你尽尽地主之谊！”
他当初给太初界主办理转世时没少纳闷，但古神做事总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干脆也不问，没想到今日会以这样的方式，碰上界主的女儿。
虽然能从这些线索里看出此事并不简单，但黄天化选择忽视，这跟他没关系，他不管。
人间有句话说得好，叫来都来了，冥界应该也有哪里还算好玩。热络地领着君懿卿往外走，黄天化想，在冥界众多地域里搜索着可以游玩的地方。
而此时，哪吒还远在上界镇妖牢坐镇审讯，少年坐在提审的房间里，不为所动地听着那些尖锐的哭嚎，桌前码着数份整理好的口供。
细微动响震动一刹，他扫了眼手机，边见熟悉的备注后跟着一行字，咬牙切齿之意几乎透出屏幕：
李三儿，我跟你没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冥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