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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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啦——刺啦——”
五彩斑斓的光晕里，黑色的烟夹杂灰色的尘霾裹挟住一座扁扁的半球形高台。
“咻—咻—”
烟尘破开，高台上有人影站立如祈祷。人影模糊不清，唯有手中所拿，隐隐约约可见形状，似香又似稻谷。
“噌————”
一阵金属撞击的刺耳声音扎进石韫玉的耳朵里，晕晕乎乎中晨雾连同高台变成一片泛着青黑光泽的板子。
一瞬间梦回高中，某些英雄好汉拿着吸铁石刺啦刺啦磨黑板。
这声音曾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直到后来做饭都是别人磨刀他烧菜。
但这次这个声音不仅没有让他发颤发抖，反而有种……
我在发出这个声音的错觉？
我是梦游找了块铁磨牙吗？
石韫玉使劲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缝里泻进一缕无比刺眼的亮光。
他好不容易打开的一条细缝在强光的刺激下再次闭合，双眼竟有些不受控制的销锉感。
就像有人拿了浇了冰水的铁在给眼球做马杀鸡。
石韫玉不敢再睁眼了，睁不开的双眼配合间次作响的铮铮声，让他从骨头缝里开始泛起凉意。
我靠，我不会被绑架了吧？
这是哪儿？
屠宰场？
为什么我睁不开眼睛？
我能呼救吗？不行，旁边有人……
不是，磨刀要挨着我胸口磨吗？
你当我砧板还是磨刀石呀？
不对，不对……
石韫玉惊悚地发现，声音停止了，自己竟然在发抖！
而且是从左半边身体传导到右半边身体，同频震颤，就好像自己变成了某种器具……
强光，磨刀声，铁器碰撞声，震颤的身体，器具……
老天爷呀，我变成了，一把刀……
————
“韫玉，韫玉老师看这里！笑一下！”
“石老师看这里，笑收一下。”
“韫玉下巴抬一下，侧一下身。”
……
“好，让我们韫玉到侧台休息一下，谢谢韫玉。”
主持人笑容满面地将石韫玉送下台，转身就开始迎接下一位明星。
石韫玉刚一走出记者的包围圈，满身满眼的冷硬就消融了，被大量粉底遮挡的面色还看不出苍白，但双眼瞬间冒出红血丝，涔涔汗水从鬓发中流出。
“韫玉！”经纪人华姐赶忙迎上来，侧身挡在红毯的方向，拥着他往休息室走，“再忍忍。”
“别叫了！”石韫玉打开华姐的手，闷头往前走。
韫玉！韫玉！
这个曾经让他无比自豪的名字，现在就像一个魔咒捆着他，刺得他浑身冒血而动弹不得。
因为他所有的商业价值、艺术成就甚至人生轨迹都与人设有关，而这虚假至极的人设全TM来自这个名字！
石韫玉踹开休息室的大门，却被华姐一句话叫停了。
“许总联系我了，”华姐笑意盈盈，就像面对自家叛逆的孩子，“说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石韫玉偏头，眼里冷光闪烁：“我是师先生的徒弟。”
“所以？师先生自己也是受申导赏识才能东山再起的。”
“那不是一码事！”石韫玉皱眉。
“谁知道呢？”华姐满不在乎：“等你有时间了咱们再聊聊，许总给的时间宽裕。”
“不……”
“我准备借这次机会把你恢复单身状态的通稿发出去，放心，不会影响徐小姐……”
“不行。”
石韫玉拧着门把手，苍白的脸上，目光森冷如同冰锥子。
“非单身不是我的状态，是客观的存在。”
门“砰”地一声被甩上。
闪烁凌乱的快门声，错乱冰冷的指挥声，主持人公式化的迎来送往，各路明星前言不搭后语的感言，经纪人笑里藏刀的拉皮条……
全没了，就好像他失去了听力。
“呕……”
石韫玉猛地扑到垃圾桶边上，抱着桶开始干呕。
他本来就吃不了什么东西，现在也吐不出来什么，只是不停痉挛、呕吐、再痉挛。
满嘴都是苦胆那股苦涩的味道，混着丝丝缕缕的腥味和铁锈味，就像废弃工厂旁腐烂的淤泥坑，混着残败的植物与锈蚀的铁板。
“玉哥？玉哥？您还好吧？我进来了！”
邹涛低声告知里面，却仍旧不敢进去。
华姐嘱咐了他照看石韫玉，但作为一个刚上任不到两周的新助理，他实在摸不清这位老板的脾性。
石韫玉人干净、生活简单、给钱多还不瞎磋磨人，按理说该是很多助理梦寐以求的老板。
可事实上，自他三年前开始爆火，助理辞职率是圈里排得上的高。
这全是因为他的过于勤奋敬业，有这么一句话来形容这位有名的拼命三郎，叫“石头开拔玉不动”，意思就是石头都会有离开的那一天，石韫玉能在剧组窝一辈子。
他的前任离开时啥特殊的都没交接，就是告诫他，甭想着劝老板休息，你随时待命、安心领钱就好。
这两周下来，邹涛已经有些害怕石韫玉了。
妈妈呀，现在娱乐圈的流量里居然还有活的亲身上场走位、打光、拍打戏，而且全是真枪实刀、肉碰肉。
拍戏的同时还要减肥增肌，维持他所谓高挑精壮的造型。
问题是这哥们三个月前刚增肥三十斤，现在已经减到……
“进。”
邹涛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小心翼翼推开门再关紧。
房里，石韫玉背对着门，已经开始换衣服了。
剪裁得体的西装被随手撂到一旁，苍白到瓷器一般的手指正在撕肩上的垫肩。五指扣住肩膀，大拇指嵌在肩关节里，剩下四指不停抓挠与皮肤黏在一起的硅胶，留下道道逐渐鲜红的抓痕。
“啵。”
很轻的一声从肩膀处传来，一层颇有点厚度的硅胶垫片被抓起来。
与声音截然不同，石韫玉像是被人剥下了一层皮，接触空气的地方如桃花瓣层层泛红，而支撑的大拇指留下深刻的掐痕，交叉两个圆弧，跟修仙小说里的钻骨钉似的。
“别看了，帮忙收拾一下。”石韫玉偏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垫肩递过来。
邹涛连忙接过来，收在包里。
石韫玉确实说话做事都挺有礼貌，但眼神极其冷漠，不是瞧不起人那种漠然，而是冷，像冰棱子直直刺向别人，这才是邹涛真的怕老板的原因。
就感觉他随时能把身边人踹冰库里，然后自己再钻进去，合家欢大团圆。
这谁顶得住？
但就以他现在的状态，谁踹谁还不一定，所以邹涛倒也没不敢接近他。
“哥，我帮你吧。”邹涛凑到石韫玉身旁，想帮他脱掉身上的肌肉衣。
“谢谢，不用。”石韫玉使劲一挣，箍在身上的肌肉衣也被脱掉了。
他又一鼓作气地抽出了臀垫和大腿假肌肉。
一瞬间，石韫玉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骨头仍旧是挺拔的，但肌肉几乎消失殆尽，只有一层薄薄的皮粘连在骨骼上，轻飘飘地好似一张纸。
对，他已经减到近乎形销骨立了。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是美的，只是有别于之前的精壮英武，现在的他更脆弱易碎，像是风干的玫瑰。
肋骨与各处关节在皮肤下尤其突出，淡青色的血管遍布全身，宛如偶师的偶线，而石韫玉就是那只被操纵的木偶，备受世人宠爱，自己却只剩麻木，连疲惫都甘之若饴。
当然，这是皮相带给人的错觉，他本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定执着。
就是固执己见，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但邹涛还是要尽一下自己作为助理的责任的：“华姐让我带您去一家私房菜，咱们吃点东西，明早还有个采访，是……”
“不去，明天早上六点半那趟飞机回剧组。”
石韫玉重新套上一件连帽卫衣，将帽绳一拉，背微微一塌，整个人就从能在巨星荟萃处鹤立鸡群的贵公子，变成刚上完晚课去打球的男大学生。
就是都透着一股招惹“有钱大姐姐”的气质。
邹涛暗道不好，这是要接私活的节奏啊。
“玉哥，华姐说你不去也行，但是形象要保持，不能和不明不白的人合照……”
“啥不明不白的人，那是我衣食父母。”
邹涛看着那一堆假肌肉：嚯，不孝子。
石韫玉自顾自走向后门，他很反感华姐把他捧得太高，要不是有粉丝有观众，他啥都不是，还能在这大吃大喝、嘚瑟来去？
当然他吃不进去，但真的很想去看看。
就像她说得一样：“吃东西的幸福感是会透过表情、肢体、语言传递出来的，所以吃不了光看看也很开心啊！”
想到这句话，石韫玉更加坚定了去找条美食街看看的决定。
即使他只能喝点粥，却要看着别人吃锅包肉、臭豆腐、糖炒栗子、车轮饼、烤淀粉肠、烤鸡腿、烤冷面、烤苕皮、烤红薯……
————
靠！
我为什么要想起她说得话！
我就应该去试试那家私房菜，即使一个五六七十平的房间里就我一个人，和一个一身白色西装、神出鬼没的服务员，送上来两道半生不熟的肉、几根清汤寡水的青菜和一道吃得满嘴泡泡的分子料理！
这样我就不会因为在美食街看得太开心、馋得受不住，多吃了半盒锅包肉，然后半夜吐晕在酒店厕所！
厕所……
啊！我现在不会还抱着马桶吧……
应该、应该倒在地上了吧……
石韫玉的身体被接连不断有频率的震动震得发麻，心里更是无比麻木。
还有什么比被发现晕死在马桶边上更悲催的事情呢？
他想哭，飙泪的那种。
诶，不对，我怎么真的觉得眼睛湿湿的、辣辣的，还有一股熟悉的清香型刺鼻味道……
他侧耳倾听，有微弱的“撕拉、布拉”声一直在身边回响，就像在撕纸，或是在划拉塑料袋。
然后他浑身一轻，恍若御剑飞行，借一个支点遨游天际……
“chuaaaa……”
一股热意涌上眉眼，石韫玉瞬间涕泗横流。
如果他现在有脸。
但他现在没脸。
所以他只能忍受刀割和火烧在眼睛的观感处交替跳舞，偶尔还来段华尔兹。
简称刀山火海。
唯一庆幸的是，抛去十八层地狱在“脸”上轮流上演，他还是大有收获的。
比如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刀了，比如他知道自己在干嘛了。
就是一把菜刀嘛，就是在切菜嘛。
其他也没什么了……
没什么个鬼！
这位大姐、或者大哥，你能别用我来切洋葱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