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局》清风入鞘

132、松风其七

　　在别人为了天魔剑谱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聂星子却半点都没参与这些非死即伤的争斗之中。

　　因为他在想方设法地摆脱一个硬要收他为徒的老前辈。

　　我就不该请他吃那顿饭！聂星子不知多少次在心里哀叹，这下好了，给自己惹这么大个麻烦。答应自然是没法答应的，走却又走不得，可怎么办啊！

　　他本来是看那老者双腿残疾，一个人坐在酒馆门边，孤苦伶仃的，有些心生恻隐，再加上酒馆的人见老人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几次赶他走，他虽然不答话，但也不挪地方，只一个劲往别人桌上觑，像是吃不起饭。聂星子看着觉得有点可怜，就叫伙计莫要赶人了，要他喊那位老人家来跟自己一起吃饭。

　　这下坏了。

　　“老伯，拜师哪是可以随便拜的呀。”聂星子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听他说要收自己作徒弟也并没太放在心上，“吃饭吧，等下我来会账，老伯你只管吃饱了就……是……”

　　聂星子愣在了原处，只微微地睁大了眼睛，却一时不敢妄动。那老伯方才冷不防地朝他伸出了手，聂星子根本连反应都没来得及，那只苍老干枯的手就搭上了他的头顶。

　　他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右手指尖微微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去摸四象的刀柄，却终究怕激怒了眼前的老者，不敢真有什么动作。

　　要害突然被人制住，聂星子的脊背都在陡然间绷紧，他立时回想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疏漏大意，这才给了眼前的老者可乘之机。

　　然而答案是没有。他独自一人下山，平日里总是多绷着一根弦，无论如何都不会随便叫人近了身去，更何况眼前的还是个身有残疾的老人。

　　然而那老人动作极快，即使提前仔细打起精神，聂星子也自问是躲闪不及。老者显然有武功在身，眼下看来本领远在聂星子之上，而聂星子此前竟然半点都没看出来。

　　聂星子本来已经觉得今日必然无幸，刚要开口问问这老者姓甚名谁，死也好歹死个明白，然而那老者只是仔细摸了几下聂星子的头，捏了捏他脑后头骨的形状，就立时喜上眉梢：“好啊！”

　　聂星子云里雾里，有些狐疑地问道：“……什么好？”

　　“你这娃娃，头骨长得好啊，形正！快快，也别耽误了，你现在就磕头拜师吧！”

　　聂星子睁着一双眼睛，愣了半天才道：“怎么就要拜师？老前辈莫要说笑了，我四岁就拜过师父了。”

　　“拜了别人作师父？哎哟，你这个糊涂娃娃！你骨头长得这么好，路边随处见的草包哪里教得好你！”他使劲地把手里的拐杖往地上顿了两下，“不过你年纪还小，现在再好好学本事也不晚。拜吧，老头子心胸宽广，不计较你之前喊过别人当师父。”

　　聂星子没说话。习武之人最是看重师承，既然拜了师，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除非是犯下大错被师父逐出门墙，否则绝没有随便改拜他人为师的道理，更不能同时再拜另一人为师。聂星子平日里为人随便，但这些忌讳总还是清楚的，更重要的是，这老头话里话外贬着他师父，聂星子听着心里不舒服。

　　都不知道我师父是谁，说些什么没谱的屁话呢！聂星子正要发作，却想起师父在他刚拜师的时候就叮嘱过，别为了外人说他几句不好的就和人拼命，死了伤了都不值当，于是便没作声，只是微微转了一下眼珠。

　　等那老者的手略略从他头顶挪开一点，聂星子当即在桌下一点足尖，打算后撤开去，然而那老者手上一翻，立时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老者干枯的手宛如铁钳一般，叫聂星子半点都挣不脱。聂星子心中叫苦不迭，天知道他连屁股都没能挪开半边，这就被一把拽住了。这半晌分明没什么动静，旁的酒客食客根本没留意到这边的事，他却已经与这老者过了两回招，然而两次均是不敌。

　　好在聂星子抽身时将身一拧，至少将右手抢脱了出来。眼下虽说左手被制住，但好在他右手已经搭在了四象的刀柄上，刀虽说还未出鞘，不过对于聂星子来说，只要摸得到刀柄，那自然就有能不受制于人的底气。

　　“别人求着我要拜师我都不收，你这娃娃倒是不知好歹。”老者从鼻子里往外哼了一声，“你师父是哪个？倒叫你挺惦记的。”

　　在鹿隐之和聂星子下山之前，郁道谦曾经随口和他们说过，在外面不要随随便便自报家门，真要说的话，说到武当也就得了。

　　聂星子明白他的意思。郁道谦年轻时实在结了太多仇家，下山时随便透露师承，保不齐就会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聂星子自然是明白的，但他还是不愿意这样。自己的师父分明是江湖第一剑客，天下习武之人未见有能出其右者，这可是他在山下待足了七天，拜过真武大帝也拜过历代掌门灵位，这才求来的师父，怎么最后竟变成了个不能提的人？莫非这是什么叫人羞愧的名号不成？

　　于是他冷然回道：“我师父难道就不是我求来的了？你既问了，那便听听清楚，师尊乃是武当山迭字峰掌门，无争子郁真人。我已有师承，就断无改拜师父的道理，我敬老伯年长，这些规矩老伯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老者听了便是一愣，跟着就大笑道：“郁道谦！这小子竟然也能收徒弟了！”

　　聂星子当即不快地眯起了眼睛。

　　“我见你一个老人家不容易，这才请你一起吃饭喝酒，怎么这饭竟是叫你白吃了？你既知道我是郁真人的弟子，却当着我的面对家师出言不逊，也太过无礼！里外好话说不出一句，干脆把吃下去的饭吐出来算了！”

　　“好话？我还要说他好话？”老者嗤笑一声，“他自己要当小人，和楼听云那琵琶精两个人对付我一个，我竟然还要说他好话？”

　　冷不防听见一个陌生的名字，聂星子略微一怔，但还没等他再说什么，老者就又道：“估计你这娃娃也是打算去锦峰山碰碰运气的吧？不如这样，也不用你和我比划两下，只要你这一路上要能甩开我这老头子，我就给你磕三个头，还跟你给郁道谦赔个不是，但你要是叫我追着了，就老老实实地给我磕三个头，改拜我作师父。怎么样，你敢是不敢？”

　　聂星子心想这老头怕不是疯了，分明两条腿都没了，还要和人比试轻功，于是听罢就没忍住笑道：“老伯，还是算了吧，这怎么看怎么都是我欺负老人家啊。”

　　“小娃娃少说大话。”老者又把拐杖往地上使劲一杵，“怎么，莫非你还跑不过我这老骨头？”

　　聂星子翻了个白眼，干脆回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比试比试。旁的不好说，轻功的本事我倒还真有点。只一件事，你赢了我要拜你为师，我赢了你只是磕头赔个不是就完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要是赢了，你也得喊我作师父。”聂星子起身叫掌柜的来会账，末了又偏头看了那老者一眼，“到时候拜了师，记得再给我师父磕三个响头，那可是你师祖爷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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