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临溪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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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隐之和聂星子回到谪仙居时，鹿定之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堂中喝茶。
说是喝茶，其实也就只是抿了几下，光把嘴唇沾湿的那种程度。很显然鹿定之根本没心思喝茶，虽是坐在那，其实屁股也只半边挨在椅子上，活像是被押在这里似的。
他刚一见鹿隐之出现在门口就腾地弹了起来，如蒙大赦一般叫道：“我现在能走了吧！”
“定之兄？”聂星子刚跨进门内就看见鹿定之逃命一般往外冲，他伸手把正要从自己身边抢出门去的鹿定之拦腰一揽，身上连个晃都没打就把他挡了下来，“这是怎么了？”
“小道长！”鹿定之一把抱住聂星子大放悲声，“你怎么才回来啊！”
“好了好了，好了啊定之兄，怎么了这是……不是，你先放手行不行？我们这样堵住门口了。”聂星子被他以生离死别一般的强度勒在怀里半天，终于忍不住抬手拍了拍鹿定之的后背，“你怎么来谪仙居了，雁来没跟你一起？……定之兄？”
鹿定之正忙着欣赏鹿隐之不爽的表情，半句话都没听见。
鹿隐之就站在聂星子身后一步，有些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冲他轻轻偏了下头，示意他放手。鹿定之也无意真的惹恼自己这个有时显得十足莫测的兄长，见他连眼神都沉下来几分，就知道这人是真的觉得不爽了。
甚至到了要专程把自己的不爽摆在脸上的地步。
不过小道长可是真不高啊。鹿定之倒没讨打到要把这句话说出来的地步，毕竟在场这几个人里真要选一个关系最好的，他也只能选聂星子，要选一个动起手来真能一拳把他打死的，那也一样是聂星子。
于是他只是拍了拍聂星子的肩膀，然后看着聂星子很明显地掀起眼皮往上瞟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重新和他拉开了一个不必抬眼看人的距离。
……看来是真的很介意。鹿定之倒也识趣，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来，也不去看鹿隐之，只忙着同聂星子说话。
“姨母前两天就说要找人，可我又不知道你们两个哪去了，她就说些什么‘养鸟千日用鸟一时’，还说为了让我那只八哥不偷奸耍滑，我得被当成人质扣在这，你和我哥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才许我走，什么道理啊！”
聂星子抱着手臂认真地听他连比带划地说了半天，还很配合地适时点头“嗯嗯”两声，虽说态度实在敷衍，但胜在每句都有回应。等鹿定之说够了，他才轻轻抬了一下眉梢，眼神往楼梯那边示意性地一转。
“定之兄，你声音太大，把小姨母从楼上喊下来喽。”
鹿定之脸上陡然变色，连招呼都来不及多打一个就匆匆忙忙地逃出了谪仙居。
“哎……”聂星子伸头往外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转头看了看鹿隐之，“怎么就走了呢？难得定之兄过来一趟。”
“是啊。”鹿隐之淡淡笑道，“或许是事事都拗不过姨母，又不好反驳长辈，所以一直急着走吧。”
*
再回临溪庄的时候，鹿隐之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他并非不了解自己的父母，所以也知道他们虽说不上是全然不知变通，但自己和聂星子的事一定是绝无可能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的。与其争个面红耳赤你死我活，鹿隐之选择在表态之后自觉退避。
毕竟，既然双方都不愿退让，那彼此之间眼不见心不烦，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此前托鞠成林来当救兵，其实只是想请她同自己母亲说说婚约的事，可还没等鞠成林到扬州，他和他师弟的事就不得已被捅了出来。他这位小姨母虽说是救兵，但又不是天兵天将，总不是什么事都能摆得平的，鹿隐之也不愿给她添这么大的麻烦，就只当这次是请她到扬州来喝酒打牌，算是提前开始等着一起过年了。
但鞠成林虽说来谪仙居喝酒从来都不给钱，但她可绝不白挂鹿隐之的酒账。鹿隐之回了谪仙居之后也委婉地同鞠成林说过，既然她专程喊他们回来，他自然没有对姨母的话充耳不闻的道理，但他其实不想再和父母做些无谓的交流了。如果姨母是要替他的父母传话，他也明白她的难处，但他可以回谪仙居来，却不想回临溪庄去，也希望姨母能谅解他。
鞠成林闻言也只是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见聂星子不在周围，这才开口道：“我从你妈那听说了。怎么，看好你师弟了？”
鹿隐之面色一凛，立时错开目光去看后面院中正在和往常一样练武的聂星子，确认他绝无可能听见，这才悄声道：“姨母……您小声些。”
鞠成林显然有些意外，不解道：“这还要小声？你跟爹妈吵成那样，你这事临溪庄上下就没有不知道的……行行，听你的，你小时候我还没觉得你面皮这么薄呢。”
“不是面皮薄不薄的问题。”鹿隐之苦笑道，“父亲母亲他们生气归生气，不管怎样，这事里外和我师弟没关系，我不想把我师弟搅进来。”
“比起你爹你妈说什么，我更想知道郁真人怎么说。”鞠成林道，“反正不管怎样，你们两个回了武当那就是天高皇帝远，老鹿还有你妈手再长也管不了你这个翅膀硬了的，但郁真人那边你怎么交代？小聂就不说了，你这大师兄也是师承郁真人的，就算真动起手来老鹿也未必打得过你，但要是给郁真人惹火了，他老人家梆梆打断你们两个毛小子的腿那可就是顺手的事。别的都不说，这事你可得先想清楚了。”
“……师父还不知道。”鹿隐之轻轻叹了口气，“我没和任何人说过。这次要不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打算说的。师父那边，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要是放弃的话，所有麻烦都会迎刃而解哦。”
“姨母，你是替我母亲来做说客的吗？”
“如果我说是的话，”鞠成林笑道，“你以后是不是就不请我喝酒了？”
“不会。”鹿隐之的语气仍是很寻常，“这不是姨母教我打雀牌的学费吗，不相干的事，怎么好混在一起论。”
“你倒心胸宽广。放心吧，你小姨母有过不向着你的时候吗？”鞠成林抬手拍了拍他，“所以你是真打定主意了？”
“……没什么需要打定主意的。”鹿隐之轻声道，“自然而然的事，旁人左右不了，我自己也左右不来啊。”
“我的天，受不了。”鞠成林像是牙疼似的吸了口气，“鹿家也不出情种啊，你这劲儿到底哪来的……是不是迭字峰的风水有什么讲究啊？”
“姨母，您再打趣我我就走了。”
“哎别走别走，等着。”似乎真怕他跑了，鞠成林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既然是你说出的话，你是没可能改主意的，我知道，你妈也知道。我劝过她，她自己最近也想过很多。她托我告诉你，要是不想留在扬州过年她也不会硬留你，但从这走之前再回一趟临溪庄吧。行的话就和你师弟一起去，你要是不愿意的话，至少也自己回去一趟。”
鹿隐之听罢，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
“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啊。我回去之后会被关祠堂吗？”
“也别把你妈想得那么坏。她为什么要盼着你过得不高兴呢？”
鞠成林微微顿了一下，又补上了半句。
“但你需要给她点时间。”
*
鹿隐之回临溪庄的那天，鹿希正并不在扬州。
他在堂中没找见人，家仆说夫人还不知道公子回来了，眼下正在厨房，说完又问他是要不要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在厨房？”鹿隐之不解道，“什么东西还要母亲她自己下厨来做……我去找她吧。”
鹿隐之去时鞠成溪正抱着手臂，对着灶台陷入了苦思。锅碗瓢盆摆得倒是十分热闹，可惜掌厨的人显然对此一筹莫展。
“母亲？”鹿隐之站在门口出声道，“这是要做什么？”
鞠成溪转头看向他，似乎并不为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感到意外，只是若有所思地问道：“隐之，你小的时候我做过一种凉粉，你还记不记得？甜汤的。”
“啊，记得。”鹿隐之笑道，“小时候生病的时候会吃，总是生病就总是吃。母亲那时不擅长下厨房，但那个凉粉很好吃。”
“今天突然想做，结果发现已经不会了。”鞠成溪摇头道，“……记性啊。太久不做就忘了。”
鹿隐之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定之生病的时候不吃这个吗？”
“他身体好着呢，装病耍赖的时候多，真病的时候少。”鞠成溪道，“也就你吧，可怜见的，什么时候看你都是病蔫蔫的。出不得门，也没法跟其他孩子一起玩，就自己一个人待在家看书。难得见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凉粉，我就总做。后来也给定之做过，但这小子嘴刁，偏说我做的凉粉不好吃，我说你哥一年吃了几十碗也没见真被药死，就你毛病多。”
她说完之后没忍住笑了，鹿隐之就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临溪三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