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临溪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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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星子瞅了他一眼，笑嘻嘻地又吹了一下那片柳叶，又是一声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动静。聂星子自顾自地又乐得前仰后合，半晌才歇过一口气回他道：“你说我不会吧，我能吹出响来。你说我会吧，我真的就只能吹出响来。”
鹿隐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点点头道：“先要能吹响，之后才能吹出调子啊。”
“师兄会不会吹叶子哨？”
“我不会。”鹿隐之很坦诚地摇了摇头，“我没玩过这个。”
“我才不信。”聂星子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同他说道，“我师兄什么都会。喏，给你，你试试。”
然后鹿隐之要笑不笑地接过那片柳叶，学着聂星子的样子，也把叶子绷在双手的拇指之间，抬起手贴近唇边一吹。
那片柳叶再度惨叫着嘶鸣出仿佛裤子撕裂一般的声音。
聂星子没有做出任何点评，只是露出了堪称震撼的表情。鹿隐之就单是笑，再开口时语气里还带着些开玩笑似的委屈。
“真的不会，骗你做什么。你还不信。”
“好好，是我不好嘛。”聂星子道歉倒是很快，说完又忍不住笑，“你叫我做梦的时候想我都想不到……我是真的觉得我师兄什么都做得好的。”
“星子觉得失望了？”
“没有啊。”聂星子语气轻松地回道，“难得见师兄这样，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呢。”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我总觉得，我师兄拢共也没几件不会的事，所以我师兄不会的事我必须得会啊。”
“……为什么？”
“也不为什么。就是一直这么觉得的。你问我为什么……那我也说不出来。”
鹿隐之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偏过头看了他一会儿。聂星子并没迎上他的眼神，只是神色寻常地继续同他一起循着山路往前走。过了半晌鹿隐之才又道：“我猜不昧应该会吹树叶，星子要是想学的话，回去说不定可以问问他。”
“不昧肯定把这玩意吹得跟唢呐一样。”聂星子连连撇嘴，“可算了，不会归不会，一抬手就吹出招魂的动静，那还不如不会呢。”
“应该也不至于。之前听他吹过家乡小调，很好听的。”
“……叶子吹的？”
“笛子吹的。”鹿隐之道，“不过他来迭字峰也有五年了……他家实在是远，他应该也很想家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落寞，聂星子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眨眨眼睛忽然道：“师兄，你猜迭字峰上最想家的人是谁？”
鹿隐之看起来并没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略一思索，回他道：“应该是避芒吧？”
“我觉得是师父。”
鹿隐之愣了一下，迟疑半晌才问道：“这么一说……师父是哪里人？”
“我也不知道。”聂星子答得倒挺坦然，“不过没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是哪里人。”
他微微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
“我是想说啊，师父是不是也好久没回过主峰了？我猜张师伯和齐师伯也都挺想师父的……但其实主峰和迭字峰那么近。”
“所以我总觉得有的事不在远和近啦。能待在一起和没办法见面，那就是不一样的，就算只离这么近都没用。”
他抬起手，两只手掌心相对，只拉开了一根手指那么宽的缝。但他想了想，又神情微妙地略微皱起了眉。
“哦……这么说好像也不对。也有的人就算你每天都见到，其实还是隔得很远。”
聂星子拉开两手之间的距离，等到手臂完全张开似乎都还觉得不够，于是他又道：“很远的，就像到山顶那个亭子一样。看不太清……是有个亭子吧？”
“嗯。”鹿隐之简单接道，“有的。”
“就像其实，迭字峰离我爹我妈家里，其实好近好近了，我要是想去的话，可比朱避芒回家一趟快多了。但我从来没有一个瞬间想回去过。那太远了……太远太远了。即使面对面，肩膀挨着肩膀，有些人之间的距离也比翻过三五十座山都要更远。”
“……坏了，说着说着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了。”聂星子乐了一声，话里带着点不好意思，“不过难得有什么事是我觉得我比师兄想得更多的，师兄就凑合听听吧。我就是想说，人和人之间的远近，有时实在挺难搞清楚的。”
“但我觉得师兄还是搞得清楚的。”他眨了眨眼睛，“最差大不了我们一起回迭字峰嘛，不过我觉得还没到那一步啦……虽说师兄看起来在闹脾气。”
“闹脾气？”鹿隐之没忍住笑了，“我啊？”
“是啊。”聂星子十足认真地点头，“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就只是嘴上说不在意而已，可现在又没到最差的时候，你怎么就这样丧气了？过几天再说说看嘛，况且姨母这几天也来了，说不定就会怎样呢。”
“师兄，你不要觉得说，干脆你就和我一样好了。不会的。”
聂星子冲他眨了眨眼睛。那双深褐色的眼睛仍旧灵动明亮，相当惹人注意。
“你和我一定是不一样的。我知道的，你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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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慢悠悠爬上山顶时，那里还真的有一座亭子。鹿隐之落在聂星子后面几步，一见到那亭子就没忍住笑道：“方才说很远的亭子，现在这不是也到了吗？”
聂星子闻言就回头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忍住轻轻撇了撇嘴。
“说的又不是一回事。”
他站在山亭的两级石阶前探头看了两眼，也没进去，只是有些不明所以地回头问鹿隐之道：“师兄，你是要来这个亭子吗？可这小亭子好破啊，感觉好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应该就是这。不过我以前也没来过这，只是小时候听过几次，说这亭子是许多文人墨客来同友人饮酒观景的地方。”
鹿隐之一边说一边迈上了石阶，聂星子也只是无可奈何地歪了下头，跟在他后面也进了那座不大的亭子。亭中除了一张石桌和几墩石凳之外再无他物，鹿隐之在那张石桌前停下了脚步，聂星子则站在亭边，探出上身去仔细张望了一番。
“观景？在这？”聂星子研究了半天，回头看向鹿隐之时仍是没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中也带着些不解，“这不就是些很平常的东西吗？天天都能看见的啊。”
鹿隐之当然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他和聂星子住在迭字峰上十几年，山中的景色总是见惯了的。实话说这里的视野和风景其实远比不上迭字峰，但聂星子并没直接说出来，其中的原因鹿隐之也明白。毕竟是他说要来的，他师弟里外只是不想扫他的兴。
“也不是什么人都像我们一样，一直都住在山上的。”鹿隐之笑道，“虽说我和星子都见惯了，但对于日日只能看见些车马楼台的人来说，这样的景色确实挺难得的。”
“……人还真是奇怪。”聂星子回头看向他，“从自己待够了觉得平平无奇的地方，想方设法跑去别人待够了的地方看看。”
“是啊。”鹿隐之没忍住笑道，“看看不同地方的景致，见见天南海北的人，师父叫我们两个下山游历，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这倒也是……不过这里人也没有一个，感觉荒废了不止十几年了。到底是哪朝哪代的文人在这里聚一起喝茶啊，不会连人都不在了吧？”
“我也不清楚。”鹿隐之仍是笑，笑容淡淡的，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兴许是家里人说些话哄我来着，结果我那时太小，当真了，又记到现在。不瞒星子说，我来这之前还一心觉得这是个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呢。”
“我懂了。”聂星子了然地点了点头，“小时候的师兄我也许还能骗到一下，现在可真的难办了。”
“星子原来还惦记这事呢？”
“什么叫我惦记？”聂星子当即提高声音替自己争辩道，“分明是师兄自己提过几次，这我才记得的！”
“好好。”鹿隐之也不恼，只是温温和和地应了，“不过好像除了我之外，之前还有别人也被骗了上来。”
他抬手指了一下眼前那张石桌，聂星子“嗯？”了一声，凑过去才发现石桌上有字。那字看起来就只是用墨写在石桌上，墨迹风干了之后就那么留在了桌上。桌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尘土，聂星子伸手抹了一下，结果擦出了一个干净的指痕，还蹭断了其中一个字的笔画。
“……哎！”聂星子惊呼一声，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指腹，上面留着些灰尘和干涸墨迹蹭出的暗色粉尘，“这怎么还能抹下来啊，我当都已经干在上面了呢。”
“这桌面比较光，干了之后能擦得下来也正常。不过这里还真是没人来啊……这字应该是从写完之后就一点都没被动过。”
“嗯……天垂云海接松柏？这人写字好潦草啊。”
“天垂云海接松柏，风过孤亭作山声。”鹿隐之微微顿了一下，接着念出后一句，“到客何须悲萧索……鸟雀推露宴宾朋。”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临溪三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