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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临溪三十一 ...

  •   聂星子确实知道自家师父名声在外,但确实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地步,一时竟是语塞。

      老先生看起来也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只是用指腹点了点靠近刀柄位置的刀身。

      “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老先生淡淡道,“刻十六个字还是有点太多了,也算是把很特别的剑。刻字一般刻在靠剑柄一边,刻在剑尖一边容易纳垢,还要时常清理。”

      “……先生究竟是做什么的?”

      “现在也不做什么。”老先生翻了下眼睛,聂星子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颜色很浅,很像许不昧那双眼睛,“不是告诉你了吗,刻戳子。你还指望我这样的老头能干什么?”

      “可先生知道的这些……也实在太细致了些。”

      “我还知道是你的八个师伯一起找人打来送他的,带回去之后还专程请归明子开了光。”老先生将刀收回鞘中,从桌上推回给他,“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也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你们这些小娃头那时候还没出生呢。”

      “扬州南来北往的人还是多,”他捋了捋自己颇有些稀疏的胡须,“我这耳朵也还好用着,这些传闻当然是听过的。不过在这地方,实在是没什么清净可躲。”

      结果聂星子这一天稀里糊涂地来,最后又稀里糊涂地走了。龙泉将他们两个送到院外,鹿隐之笑意盈盈地同他道了别,看起来心情颇好。往回走的路上,聂星子实在是没忍住,到底还是问了一句。

      “师兄,我们今天来这到底是要干什么的?”

      “实在是没干什么。”鹿隐之的语气也有些无可奈何,“我本也没打算带星子来,但老先生执意要见一见你,我也着实没有别的办法。他老人家的脾气怪了些……问了你些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那倒都没什么,只是他后来问的好些问题都叫我实在摸不到头脑。”聂星子苦笑道,“问我生辰八字,我不记得,也答不上来,这些年我在迭字峰过的生辰也都算的是我来迭字峰的日子。又问我生气的时候哪儿先疼,我不知道啊,我又没什么好生气的事,生气了就睡觉呗,睡着了哪儿也不疼……最后又叫我留心水边的人。这又是什么意思?是我命中的水太多了,跟水边的人犯克?不是啊师兄,卜卦这种事师兄你是会的,干吗专门带我来别人这算命啊?”

      鹿隐之被他逗得直乐,半晌才摇头道:“那倒没有,这位老先生也不是算命的。但老人家确实有些难以捉摸……要只说感觉的话,石老先生给我的感觉其实和不昧有几分相似之处。”

      聂星子听了就没忍住“嗯?”了一声,皱着眉眯起眼睛回想一番,先点了一下头,跟着又是摇头。

      “是有点吧……倒也不是太像。不昧好歹是正常里夹着点神神道道,这老先生干脆就是神神道道里勉强带着点正常。我看他这也知道,那也知道……他不会真就只是个刻戳子的吧?”

      “这倒不是。星子要不要猜猜?”鹿隐之笑道,“说起来,这位老先生和师父也算有些渊源。”

      “……什么渊源?”聂星子睁圆了一双眼,“这不会真是师父的那位乐师朋友吧?”

      “嗯?”鹿隐之听罢倒真有些意外了,同他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师父从来也不提,我就算是再耳聪目明,也不可能知道他老人家的朋友现在何处啊。”

      聂星子早习惯了鹿隐之凡事都乐于让他先猜猜,反正这一猜也不在于对错,里外只是为了有来有往地聊两句闲,一般聂星子天马行空地猜过一通之后,鹿隐之就该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但这次鹿隐之却什么都没再说。等到聂星子忍不住追问的时候,鹿隐之也只是冲他笑了笑。

      “再等两天。星子先再等两天,之后我同星子说。”

      虽说鹿隐之从来也没什么事需要瞒着他,眼下不说自是有些什么特殊的理由,但聂星子觉得自己如果硬是要问的话,鹿隐之被他磨得没办法其实还是会说的,不过既然鹿隐之叫他等等,他也就很听话地不再多问。

      鹿隐之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上总是可以十分健谈,但往往会对眼下正在做的事缄口不言。但聂星子从来觉得,无论什么事,既然在他师兄的掌握之内,那就没什么是需要他再多担心的。

      *

      不过鹿隐之话中的“两天”,往往不真的指一天再向后数一天,这种事聂星子还是十分了解的。

      他们从石老先生那里回去之后,鹿隐之除了写了几封信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带着聂星子在扬州四处游山玩水。鹿隐之写信时并没避着聂星子,聂星子就站在他旁边歪头看了一会儿。除了有一封是写给郁道谦的之外,其他几封信都是要寄给临溪庄在其他地方的商行铺面的,这几封信的内容几乎相同,应该是鹿隐之写完一封后誊了几份,只在一些称呼或是细节处做了改动。鹿隐之等那几张信纸晾干墨迹,逐张折好,再装进信封糊死封起。

      “还以为师兄写给师父的那封信要说石老先生的事。”聂星子道,“所以师兄其实也觉得那个觉尘六真法有些问题?”

      “眼下还不好判断。我们出门这些日子毕竟不大方便收信,好些事情我都已经不清楚了,需要先给几位在其他地方的掌柜去个信,问问最近的消息。但既是同江济舟有关的事,无论大小,总该详细禀告师父。”

      “只是六真法忽然被传作天魔剑谱,引得些不知情的江湖人士竞相争抢,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什么蹊跷。”鹿隐之说罢,又是轻轻摇了摇头,“……许是我多想,但事情总要弄个清楚,也好叫师父他老人家放心。”

      “现在看来,我们下山这一趟还是有点收获的嘛。”聂星子笑道,“之前在主峰耽误太久,我还有点心虚,怕之后回了迭字峰交待不过去呢。”

      鹿隐之听了也笑:“那现在不心虚了?”

      “不心虚了!”聂星子说完之后顿了顿,不知想了些什么,半晌才又补上半句,“不过也有些新的东西,等回去之后要同师父仔细请教。”

      至于游山玩水,聂星子同鹿隐之一起出门的时候可就比和裴献珠出去玩的那段时间自在多了。毕竟裴献珠也不好把聂星子带出太远,去的都是些简单吃吃玩玩又不太远的地方,当晚都能回到临溪庄来。但要是带聂星子在外面住几天,且不说鹿隐之能不能答应,裴献珠自己心里也都要先打打鼓。

      说来城外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她其实也不太知道。毕竟她对什么山水亭台都不感兴趣,也不知道一堆人凑在一起凭栏远眺再吟几句酸诗到底有什么意思,她倒是经常到城外打猎,哪里是好猎场她倒是门儿清,但聂星子对弓马骑射并无太多兴趣,她自然也不好强求。

      况且睡在荒山野岭里,就算她知道聂星子有一身好武艺,她也不敢断定聂星子到底有没有跟野兽搏斗的本事。聂星子毕竟是郁道谦的得意门生,一旦聂星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别说是鹿隐之那边,就连鹿希正和鞠成溪那边她都很难交待得过去。所以前些日子聂星子并没去过什么离临溪庄太远的地方,裴献珠不喜欢坐车,多数地方他们都是走着去,好在聂星子腿勤快,也乐意东走走西看看,倒很喜欢跟着她逛。远些的地方就骑马去,但最远也不过是能当晚回到临溪庄来的距离。

      但眼下鹿隐之同他出门时就不必计较这些,甚至他俩现在根本都不用回临溪庄去。聂星子也乐得陪他师兄走远些散心,等鹿隐之和谪仙居的掌柜简单交待过几句,两个人就一道到扬州城外访山览水去了。

      鹿隐之没带他去什么荒山。好些山都是进得去未必出得来,山里没有路,不好走不说,还容易迷路。但有路的山也都是那种崎岖的小路,不过虽说找路费了一番功夫,好在聂星子只是跟着鹿隐之走,也没抱怨走得久,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到处观察着。十年来都待在山上的少年人似乎也没觉得别处的山无趣,走着走着还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揪了一片柳叶下来。

      鹿隐之见他并起拇指把那片柳叶绷在中间,忽然露出了有些觉得新奇的表情。

      “星子会吹树叶啊?我都不知道。”

      聂星子本来垂着眼神盯着手里的柳叶,闻言就抬眼看向了鹿隐之,倒也没说会还是不会,只是眨了眨眼睛,就那么盯着鹿隐之,使劲往拇指并出的缝里一吹,柳叶便振出十分响亮的声音。

      可惜那动静听起来就像是谁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屁崩撕了裤子。

      鹿隐之的唇角微微动了两下,但很快就被他抿了下去。迭字峰开山大弟子面上波澜不惊,然而裤子撕裂的声音依然在山间响亮地回荡。他的师弟和他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短短一会儿,聂星子到底是忍不住轻轻抽动了一下脸颊,到底是没绷住,大笑出了声。

      鹿隐之被他一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几次想停下,但每次聂星子都在旁边笑得东倒西歪要死要活的,他刚按下去的笑意就又被勾了起来,到最后只得一边笑一边无可奈何地捏了捏聂星子的颈后。

      “别笑了……别笑了星子。笑得都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临溪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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