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未央》此生半夏

90、命途回转

　　山中楼台经过十几年的风霜雨雪，又无人修护，难免有些沧桑。凤凌指尖抚摸着回廊栏杆上的几道陈旧的剑痕，那是当年皇后新丧三月之后，凤凌悲痛郁烦时留下的。
　　当年皇后驾崩三月之后，一众人等陆陆续续撤离了灵山，只留下年少的凤凌、几个婢女和一队侍卫。一日，凤凌又独自跑到章沁墓前哭泣，其实凤凌十分清楚，墓里是空的，那晚凤凌亲眼看见闯宫之人带走了母后的尸体，眼前的，不过是个衣冠冢。傍晚时回到小阁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却见一个黑衣人肆无忌惮地坐在桌旁，喝着茶水。
　　“你是谁？”凤凌有些胆怯地问道。
　　那人缓缓抬头，望着凤凌，凤凌感觉此生好生熟悉，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你是那天晚上掳走母后的人！”
　　少年凤凌血气方刚，十分激动，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揪着那人胸前的衣裳，质问道：“你把母后带到哪里去了？”
　　那人正是墨逐英。墨逐英抓着凤凌都手，道：“我是你亲爹啊！”
　　凤凌满脸震惊：“这不可能！我爹是当今皇上！我是皇太子！”
　　“不管你信不信，你不是要见你母后吗？我现在就带你去！”
　　凤凌将信将疑，随墨逐英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来到一个石洞前。“你母后就在里面！”
　　凤凌初生牛犊不怕虎，壮着胆子进了石洞，首先映日眼前的却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黑衣少年，正认认真真地盯着自己。
　　“他叫墨炎，是你的亲哥哥！”
　　凤凌望了墨炎一眼，并不打算承认自己有个哥哥，也不打算和他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向墨炎身旁的一副石棺旁，里面的人正是章沁！此刻的章沁体内一半流淌着白湘的血，已是一半不朽一半腐烂的状态。少年凤凌何曾见过这般情景，当即被下了一跳，差点摔倒，幸而被墨炎扶住了。
　　而后，灵山的侍卫和丫鬟很快换成了暗影的人，当时如此，日后也是如此，灵山逐渐成了暗影的秘密基地。
　　而墨炎总是形影不离的跟在凤凌身边，大概是因为身为兄弟，又同病相怜，所以对凤凌格外怜惜吧。那时的凤凌格外叛逆，常常发脾气，甚至提着刀四处乱砍，他不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他不想要哥哥，只想要母后！然而时日渐久，凤凌终于在墨逐英积郁成疾死去之前耳提面命地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渐渐变得息怒不形于色。墨炎却只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什么也改变不了。墨炎甚至怀念凤凌发脾气的样子，因为那时的凤凌至少是天真无邪的，发完脾气后，偶尔也会露出少年人纤柔一面，依靠在墨炎身边，一起怀缅母亲，一起憧憬未来！
　　而今，回到凤凌改变的地方，凤凌和墨炎都已不再是少年，却突然都想回到寻回少年时的自己。
　　“我已将暗影遣散了。”
　　“嗯，今后应该用不上了。”
　　“契血珠，你打算如何处置？”墨炎问。
　　“会有人来拿的。”凤凌道，“等事情结束，我们就离开这里吧。”凤凌道。
　　墨炎问：“你终于舍得了吗？”
　　“嗯，我累了！”
　　“如果能早些看到那封信，或许这些年就不用这么累了。”
　　“或许吧，但也可能我还是会不甘心，那封信也许只是给我的失败提供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那日看了从于晋身上发现的信，才发现执着了数百年的恩怨，都不过是有心人的一厢情愿。
　　说着，忽而听到台阶下有人靠近的声音，伴着微微的喘息。来人正是凤吾和玉公子。
　　凤吾驻足，仍旧安安稳稳地背着玉公子，抬头望着台阶上、回廊里的凤凌，原本眼中满是肃杀之气，但此刻毕竟有求于凤凌，于是不得不将眼角眉梢变得亲和一些。一阵山风吹过，被汗湿的发丝轻轻摇晃了几下。
　　“等你很久了，你终于来了！”凤凌坐在回廊下，靠着柱子，面带一如既往的微笑，看不出真心或假意。
　　凤吾十分惊讶：“你早知道我会来？”
　　“只是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慢！”
　　“那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吧。”
　　“跟我来吧！”凤凌说完，起身走下台阶。
　　凤吾将信将疑地跟在后面。四人穿过一片树林，来到石洞中，洞里的布置还和那日凤凌准备和玉公子交换血脉时一样。谁也想不到凤凌竟在皇陵之中偷偷建了一个这样的地方，更想不到数日前玉公子曾被困在这里，险些早已丧命！
　　“这是？”凤吾疑惑问道。
　　“原本准备和白玉卿交换血脉用的阵法，而今我用不上了，连并这契血珠，送给你了。”凤凌拿出两颗契血珠，递给凤吾。
　　“你会这么好心？”
　　“信不信由你。具体怎么做，卷轴里说得很清楚，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凤凌说完，又将从于晋身上搜来到卷轴递给凤吾，最后又把那封信也交给了凤吾，“对了，等白玉卿醒了，把这封信交给他，告诉他，我不欠他什么了，他也不欠我什么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临走前，又看了一眼里侧台阶上的两个石棺。
　　凤吾愣了愣，虽然没听懂凤凌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感觉不像是假的。望着凤凌和墨炎走到洞口，凤吾喊道：“父皇在全力搜捕你！”
　　“谢了！”凤凌头也不回地回答了一句，便同墨炎离开了。
　　雪丫、萧恒等人四处奔走，寻找凤凌和契血珠的下落，他们那里会想到，被皇上下令追捕之人会藏在皇陵中！眼看玉公子的五日期限就要到了，仍旧毫无消息，只能纷纷回到玉府，希望有人已经找到了。然而，回府一看，玉公子房中空无一人，连同凤吾也不见了。众人俱是着急惊慌，玉府中乱作一团，纷纷四处寻找。一连数日过去了，整个京都及附近所有可能的地方都翻遍了，凤吾和玉公子仍是没有半点消息。甚至托人进宫打听了一番，也毫无音讯。
　　“一定是王爷把玉公子带去什么地方了。”萧恒说得斩钉截铁，却难掩心中的不安。
　　“玉公子命在旦夕，王爷能带他去哪里？就不怕路上一颠簸，就……唉！”岳洪感叹道。
　　“会不会……玉公子已经……去了，王爷用情过深，也跟着去了？”章台小心翼翼说道。
　　雪丫立刻吼道：“不会的！玉哥哥一定会没事的！”但其实在场的各位都很清楚，就目前的情况推断，章台只不过是十分坦诚地说出了最有可能、却大家都不敢猜想的情况！毕竟，凤吾早就说过，若玉公子去了，他也不会独活！
　　雪丫刚说完，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萧恒跟了凤吾多年，又何尝不难过，完全能理解雪丫的心情，却不知如何宽慰她，只能伸手抚摸着雪丫的头。然而这一抚摸，更是让雪丫泣不成声，玉公子也曾这样抚摸过雪丫多少次啊！于是干脆扑进萧恒的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众人皆忍不住暗自悲伤，岳洪更是偷偷掩面而泣，他照顾了玉公子多年，既一直把他当少主，也早已把他当儿子看待了。
　　宫中的洛云衣闻讯也请旨同凤熙赶来玉府，一进府中便见众人这般模样，险些晕倒，幸而凤熙就在身边，赶紧扶住了。
　　“母妃，七夜一定会没事的，您别担心，儿臣这就派人去找！”凤熙也只能强撑着说些安慰的话。
　　“对，对！玉公子说过，要夜儿替他活下去，玉公子的话，夜儿一定会听的！”洛云衣一般说一边祈祷着。没能救回玉公子，洛云衣也是万分难过，但若是凤吾也随之离去，洛云衣怎不伤心欲绝！
　　庭中海棠灼灼，一阵风吹过，淡淡的清香飘过。玉府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家丁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报道：“回来了！回来了！公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