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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劫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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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日晴好,杜鹃红遍。
小阿央本以为自己会些岐黄之术,此前也治过一些咳血的病人,效果都很好,唯独自己的娘亲,怎么也治不好,小阿央十分懊恼。白湘又怎么忍心告诉他,这是白家血脉的命数,治不好的!
小阿央和白湘在一个小村子的一间破茅屋里落脚不过一月光景,人生地不熟,加上白湘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还没找到谋生的手段,此前积攒的银两完全不够用了。
这天上午,白湘又吐了两口血,晕过去了,小阿央怎么叫也叫不醒,等了一两个时辰也还是没醒过来,又忽见娘亲头上竟然生出了几丝白发!白湘才过而立之年啊,怎么会生出白发?小阿央着急了,认定是病情产生的变故。虽然毫无头绪该怎么治疗,但总不能坐以待毙。小阿央给娘亲盖好被子,准备出门抓药。刚出房门,又担心娘亲醒来看不到自己会担心,于是留了一张字条:“娘亲别担心,我去镇子上给您抓药去了!”
身上没钱,小阿央只得先去山上采些药材,好去药店里换自己需要的药材。山路崎岖,藤蔓缠绵,小阿央采药心切,不慎脚下一滑,跌倒了,沿着山坡滚下,撞到一颗树干上,晕过去了。
午后,白湘终于醒过来了,见小阿央不在什么,唤了两声阿央,也无人回应,甚是担心。忽而看到桌上的字条,却不知怎的,更担心了。于是跌跌撞撞地去镇上寻小阿央。
两个时辰过去了,也没找到小阿央。想着小阿央会不会已经回家了,又回家一看,屋内空无一人。一向低调沉稳的白湘再也沉不住气了,又跑到镇子上四处寻找。白湘虽早已过了二八芳龄,还面色憔悴,但仍是肤白貌美,如今又这般发疯似的寻找小阿央,更是极其引人注目。
傍晚,暮色西垂,残阳如血。
白湘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的心灵回到小茅屋,希望小阿央已经回家了。可是,远远地望见那间孤零零的小茅屋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亮。白湘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掩面痛哭,伤心至极,随后又是几声咳嗽,伴着几丝鲜血,还有又悄然增加的几丝白发,在暮色笼罩下隐隐约约,躲躲藏藏,可无论如何,它们就在那里,挥之不去。
“娘亲……”
身后忽而传来一声呼唤。万籁俱静,唯有这一声呼唤,穿过无尽的黑夜传到耳边,格外动听!
白湘转身,见小阿央正站在自己身后,立刻伸出双臂,拥抱住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娘亲,疼!”
白湘这才想起,小阿央出去了一整天,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有没有受伤。检查了小阿央的全身上下,心疼的发现小阿央的一条腿扭伤了,一瘸一拐的,好不容易才从山里回来。还在并无其他大碍。
“对不起,让娘亲担心了!”
“傻孩子!以后千万别再让娘亲担心了,娘这病治不好的,不如多陪陪娘!”白湘一边给小阿央包扎膝盖和脚踝,一边道。
“一定可以治好的!”小阿央不肯放弃。
母子相拥一夜。
次日清晨,小阿央腿受伤了,加上昨日太累了,还没睡醒。白湘去打算去采些消肿止痛的草药给小阿央敷一敷。刚出村子,远远的望见几个黑衣人朝村子走来。白湘心中的不安感瞬间上升到极致,料想可能是自己昨日寻找小阿央时就被人盯上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看来是等不到小阿央的腿痊愈了。
白湘连忙跑回小茅屋,把屋子角落的衣橱搬开,打开隐秘的小地窖,然后把小阿央唤醒,抱起来放进地窖,嘱咐道:“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出来!”
“娘亲……”小阿央十分害怕,害怕娘亲扔下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白湘扔不放心,取下自己唯一的发簪,拔开簪头的装饰,发簪的柄是中空的,里面竟藏着几根细小的银针。白湘取出银针,点刺了小阿央的哑穴,这样,小阿央两天之内便不能发声了。又暂时封住了小阿央的蹻脉,使小阿央数个时辰内不得动弹。白湘最后抱了抱小阿央,狠心盖上了木板,铺上稻草,挪回衣橱。
一切准备就绪,白湘擦去眼角的泪水,趴在桌沿上,时不时咳嗽几声,已无心去擦拭嘴角的血迹了。
不多时,几个黑衣人果真找来了。一进屋,便看见一位俏丽女子坐在简陋无比的茅草屋中央,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即便蓬头垢面,却也不失高贵。
白湘微微侧头看了这几人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黑衣人扫视了这屋子一圈,除了屋子中间这张旧桌子和旧凳子,还有角落里的一张破床榻,一个旧衣橱,堪称家徒四壁,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其中一人打开衣橱看了看,也什么都没发现,于是直接问道:“你把孩子藏哪里去了?”
白湘苦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领头的黑衣人轻轻一挥手,其余几人四处寻找了一圈,仍然什么也没发现,便知这趟必然不可能找出那个孩子了。但好歹抓住了白湘,也算是一件幸事。于是干脆利落道:“带走!”
白湘紧闭着双眼,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再看一眼衣橱下那一方角落,暴露了小阿央。泪水顺着脸颊潸然滑落,浸湿了地上的毫厘尘埃,空荡荡的小茅屋里,还飘落了一缕苍白的发丝,无人注意。
白湘而后的经历,大概最幸运的便是没有让小阿央亲眼看到了吧!
玉公子的语气很平淡,仿佛这些都与自己无关。听说人经历过的苦难,终有一天都会被笑着说不来。只是,玉公子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只是,如果玉公子亲眼见过母亲临终前的模样,大概也连说都说不出来了吧。
洛云衣不住地轻声叹惋,伸手握着玉公子的手,如母亲般慈爱道:“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云姨惭愧,什么也帮不上!”
凤吾去往承乾宫听过父皇的吩咐后,早已在流云宫等候了。正打算进屋,洛云衣的侍女素霞却拦在门外:“晏王殿下请留步,娘娘正在屋里和玉公子说话,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还请您在外稍等片刻。”
凤吾纳闷:“什么话连自己也不能听!”但仍然乖巧地在门外候着。只是等了半个时辰了,还不见屋里有什么动静,凤吾又是好奇,又是担心,“他们在聊什么呢?”凤吾来回踱步,左思右想,突然蹦出一个莫须有的念头:“母妃该不会为难阿央,想劝退阿央吧?”比如:“给你一千两黄金,请玉公子离开夜儿”。想到这里,凤吾自己都觉得不可能,自己的母亲一向温柔大度,断不会如此蛮横,顶多好言相劝。但又着实好奇,或是有些忐忑,于是不顾素霞的阻拦,一边敲门,一边喊道:“母妃,你在里面吗?我进来了?”
一喊,无应。再喊,仍无回应。
凤吾哪知屋里人沉浸在回忆里无暇他顾,没留意到屋外的凤吾。凤吾着急了,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于是不管不顾想把门撞开冲进屋去。
洛云衣和玉公子这才听到撞门的声音,连忙出来开门。
凤吾险些撞了个空。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洛云衣责备的话里充满了怜爱。
“儿臣……儿臣在门外叫了许久,都没听到答应,担心你们……所以……”凤吾说着,眼神不住地往屋里瞟,看看正站在洛云衣身后的玉公子,身姿端庄秀丽,面上不悲不喜。
“你担心什么?是担心我还是担心玉公子啊?”洛云衣早就看出来自己的儿子胳膊肘往外拐了,故意问道。
“自然是……都担心!”
“好了,进屋说话吧。”
凤吾进屋,以往每次来这宫里,正堂上的两个座位总有一个是自己的位置,如今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坐着的却是玉公子。看得出,母妃是很喜欢玉公子的,凤吾打心底里偷乐。
“母妃,你们聊什么聊了这么久啊?也和儿臣说说呗!”
洛云衣笑道:“说你生性顽劣,正想请玉公子帮忙多多管教管教呢!玉公子年纪比你小,却比你稳重多了,你啊,以后要多听玉公子的话,知不知道?”
“当然,儿臣谨遵母妃教诲!”凤吾笑嘻嘻道,又看了看一旁的玉公子。
玉公子浅浅一笑,灼灼生华。谁也看不出,其华背后,几经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