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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玄清 ...

  •   翌日清晨,边柯穿戴整齐,言道要出城巡视漕运。梁忱与羲泽佯作在花园赏荷,实则暗中留意。不多时,便见边柯的玄色马车在数骑亲卫簇拥下,驶出府门。然而,那马车行至府外长街拐角处,并未如常向东往运河码头,而是悄然折向西南,朝着城外白鹤山方向疾驰而去!

      “方向不对!”羲泽眼神一凛,“白鹤山,白鹤观?”

      吩咐侍女忍冬与蔓青,“你们回房,忍冬换了我的衣衫,留下掩护!”梁忱心念电转,“羲泽,跟上去!”

      两人迅速行动,梁忱换上寻常富户女眷的碧罗裙衫,以帷帽遮面,羲泽则易容成面色蜡黄的商贾随从,一身不起眼的灰布短打。两人骑上早已备好的快马,远远缀着边柯车驾。

      江南初夏,烟雨迷蒙。边柯的车马在白鹤山蜿蜒山道上疾行,最终停在了半山腰云雾缭绕的白鹤观前。道观古朴清幽,香火袅袅,与边柯一身官威格格不入。

      梁忱与羲泽藏身于山道旁密林,只见边柯并未带亲卫入内,仅由两名心腹跟随,匆匆步入观中。观门随即紧闭。

      “他此时来此作甚?”梁忱低语,“总不会真是来求仙问道?”

      羲泽目光锐利,扫视着道观周遭:“必有蹊跷。公主,我们以何名目入内?”

      梁忱帷帽下的唇角微勾:“自然是为迎奉九转玉液还丹而来。”

      两人整理衣装,从容行至观门,向守门道童递上名帖:“京城苏氏商行,奉家中主人之命,特来拜谒玄清真人,商谈迎奉九转玉液还丹之事,烦请通传。”

      道童见二人气度不凡,又提及观中至宝,不敢怠慢,忙入内禀报。不多时,一名须发皆白、手持拂尘的老道亲自迎出,正是观主玄清真人。他鹤发童颜,眼神却透着洞悉世事的清明。

      “无量寿福。贵客远来,有失远迎。”玄清真人稽首道,目光在梁忱帷帽与羲泽脸上掠过,并无异色。

      梁忱还礼,声音清越:“真人客气。家父久慕仙丹之名,特遣小女子与管事前来,恳请真人割爱。供奉之资,必不敢吝。”

      玄清真人捋须微笑:“仙丹乃天地灵物,有缘者得之。二位贵客请随贫道至丹房一叙。”他侧身引路。

      梁忱与羲泽随玄清真人步入道观。观内清幽,檀香馥郁。穿过几重殿宇,行至后院丹房所在。此处更为僻静,唯有丹炉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与草木清香。

      就在即将踏入丹房小院月洞门时,羲泽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他锐利的目光穿过月洞门,落在院中一角。

      只见院中一株古松下,两名身着道袍、却身形魁梧、眼神锐利不似出家人的汉子,正看似随意地看守着一间不起眼的柴房。那柴房门上,竟挂着一把沉重的铜锁。

      更令羲泽瞳孔骤缩的是,就在那柴房门隙开合的瞬间,他瞥见里面一个蜷缩的身影!那人虽也穿着破烂道袍,头发散乱遮面,但那侧脸的轮廓,那惊惶一瞥的眼神,赫然是边柯。

      梁忱显然也察觉了羲泽的瞬间僵硬,帷帽下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虽未看清柴房内情形,但那异常的守卫与沉重的铜锁,已让她心头警铃大作。她不动声色,指尖却悄然掐入掌心。

      玄清真人似无所觉,依旧含笑引路:“丹房就在前面,二位请。”

      梁忱稳住心神,声音如常:“有劳真人。”白鹤观这看似清修之地的道观,竟也成了藏污纳垢、湮灭人证之所!而边柯与白启的触角,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更隐秘!

      “真人这丹房清幽,果然是个潜心炼丹的好所在。”梁忱强压心潮,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目光状似无意地再次扫过那间锁闭的柴房,“只是,那处柴房怎还派了两位道长看守,莫非也藏着什么稀世仙草不成?”她语带一丝恰到好处的玩笑与好奇。

      玄清真人脚步微顿,拂尘轻摆,脸上笑容纹丝不动,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锐光:“无量寿福。贵客说笑了。那不过是堆放些陈旧杂物之处,近日观中修缮,恐有蛇虫鼠蚁惊扰贵客,故令人稍加看管罢了。”他语气轻描淡写,引路的姿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丹房已至,二位请。”

      羲泽垂手跟在梁忱身侧,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个最本分的管事。然而他全身肌肉已悄然绷紧,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尺规,瞬间丈量了柴房守卫的位置、距离、腰间佩刀的样式,以及柴房小窗的高度与可能的破绽。那两名守卫虽着道袍,但站姿沉稳,眼神警惕,绝非普通道人。

      丹房内,药香浓郁。一座巨大的紫铜丹炉静置中央,炉火已熄,余温犹存。壁上悬挂着太极八卦图,靠墙的药架上摆满了各式瓷瓶玉罐。

      玄清真人请二人坐下,命道童奉上清茶,这才缓缓道:“‘九转玉液还丹’非同小可,炼制极难,耗费甚巨。贫道十年心血,也只得了三丸。不知贵府主人,欲请几丸?又以何为供奉?”

      梁忱心思电转,边柯就在观中,此地不宜久留,更不宜与这深藏不露的老道过多纠缠。她端起茶盏,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帷帽下的声音带着一丝商贾特有的精明与试探:“家父倾慕仙丹久矣,自是愿尽得真人仙缘。只是,此等至宝,价值几何,真人心中当有丘壑。我等远道而来,诚意十足,只盼能亲眼一睹仙丹真容,也好回禀家父,定下供奉之数。”

      玄清真人捋须沉吟:“仙丹珍贵,存放于观中密室,非轻易可示人。”

      话音未落,丹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虽听不真切,但其中一个声音的粗粝与急切,梁忱和羲泽瞬间便认了出来是边柯。

      紧接着,丹房门被猛地推开一条缝,一名边柯的心腹侍卫探进头来,脸色焦急,目光扫过玄清真人,低声急道:“真人!都尉大人有要事,请真人速去后山。”

      玄清真人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显然对侍卫的莽撞闯入极为不悦。他迅速起身,对梁忱二人稽首道:“贵客稍坐,贫道去去便回。”说罢,拂尘一甩,快步随那侍卫离去,甚至来不及关上房门。

      梁忱与羲泽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明了对方心意。

      “阿在,”梁忱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耐,“这茶水凉了,去寻道童换盏热的来。”

      “是,小姐。”羲泽躬身应道,声音平板。他迅速转身,并非走向门外奉茶的道童,而是借着丹房内药架的遮挡,身形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向那扇敞开的门缝。他并未直接出去,而是侧身隐在门后阴影处,锐目如电,扫视着外面的动静。

      只见回廊尽头,玄清真人正与一脸焦躁的边柯低声交谈。边柯似乎极为激动,手指用力比划着什么,玄清真人则面色凝重,不时摇头。

      羲泽收回目光,压低声音对紧跟过来的梁忱道:“他们被绊住了。柴房守卫还在原地,但注意力似乎被那边的争执吸引。公主,属下引开他们,您设法接近柴房!”

      “小心!”梁忱低语,心提到了嗓子眼。

      羲泽点头,深吸一口气,猛地从门后闪出,装作脚步踉跄,直直朝着那两名看守柴房的道人撞去!同时口中大声惊呼:“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小老儿这腿脚不便,冲撞了两位道长!”

      那两名守卫猝不及防,被羲泽撞得一个趔趄,下意识伸手去扶,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羲泽口中连声道歉,手上却暗暗用力,巧妙地将两人推向远离柴房的方向,纠缠不清。

      梁忱借着羲泽制造的短暂混乱和回廊柱子的掩护,身形如风,疾步冲向那间锁闭的柴房。她猛地推开虚掩的房门,闪身而入。

      柴房内昏暗阴冷,蛛网密布,灰尘呛人,弥漫着霉味与淡淡的血腥气。角落的稻草堆上,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人影,正是失踪多日的楚余瑞!他形容枯槁,双目无神,嘴里塞着破布,手脚皆被铁链锁住。

      梁忱迅速上前,解开束缚,取出破布。楚余瑞剧烈咳嗽,眼神涣散,看到梁忱,先是惊恐,继而涌出绝望的泪水。

      “楚余瑞!”梁忱压低声音,目光如炬,“白启逼你构陷靖远侯,证据何在?”

      楚余瑞浑身发抖,涕泪横流:“我按他们意思……写了……诬告口供……”楚余瑞死死抓住梁忱的手臂,用尽最后力气,沾着黑血的手指,颤抖地指向怀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音:“档……档案……在……营……营……”话未说完,头一歪,气绝身亡。

      梁忱看着地上楚余瑞迅速冰冷僵硬的尸体,面色铁青。

      “贵客好兴致!不在丹房品茶,倒对这柴房杂物如此上心?”一个冰冷、毫无情绪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梁忱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玄清真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柴房门口,堵住了唯一的出路。他脸上那仙风道骨的笑容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洞悉一切、冰冷如石的漠然。那双看似清明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牢牢锁定梁忱。手中的拂尘无风自动,尘尾根根挺直,隐隐透着金属般的寒光。他身后,数名眼神凶戾、手按腰刀的壮汉,已无声地封死了柴房周围所有空隙,杀气凛然。

      梁忱帷帽下的心狂跳,但极致的危机反而将她的心神淬炼得如同寒冰。她猛地转身,非但不退,反而迎着玄清真人踏前一步,帷帽白纱因动作扬起,露出小半张紧绷却毫无惧色的脸。她声音拔高,语速极快。

      “真人好快的脚程!我苏家诚心求丹,供奉之资分文不少!方才不过是见这柴房锁闭森严,守卫凶悍不似道人,心中生疑罢了!如今亲眼所见,竟是囚人灭口之地!此人临死指证真人同伙,莫非你这白鹤观,仙丹是假,做的尽是些杀人越货、见不得光的勾当?”

      玄清真人眼底寒光暴涨,显然没料到这商贾之女如此牙尖嘴利、胆大包天。他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瞬间消失,拂尘骤然抬起,尘尾灌注内力,发出细微的破空锐响:“贵客多心了,此人乃盗贼,贫道正要送官!倒是贵客擅闯禁地,窥探观中私密,形迹可疑!不如留下,待贫道查问清楚!”话音未落,他身后两名壮汉已猛地踏前一步,伸手便欲擒拿梁忱!

      被最初那两名守卫纠缠住的羲泽,左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身边两名守卫的手腕,猛地反向一拧。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两名守卫发出凄厉的惨嚎,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

      羲泽毫不停留,借着力道,将两个惨嚎的躯体如同破麻袋般狠狠砸向扑向梁忱的两名壮汉。

      猝不及防的撞击,顿时让门口一片混乱。

      “小姐走!”羲泽双拳紧握,指骨凸起如铁,裹挟着狂暴的劲风,直捣玄清真人面门。

      玄清真人脸色剧变,他完全没料到这个管事竟是如此恐怖的煞星。仓促间,拂尘急转,灌注内力的尘尾如钢鞭般抽向羲泽攻来的铁拳,试图格挡。同时厉喝:“拦住那女的!生死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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