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音》江南小荷花

4、鲛人之境

　　身负福禄者，大吉亦大补。置于碧海乾坤炉内，功德可离体，度化有缘之人。——《浮荒录》

　　云鬓楼香气四溢，灯火摇曳，漓音已经醉倒在一旁，熏池随手召来一年衣裳，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惜淮河畔依然热闹非凡，人潮涌动，他们这一方天地却寂静无声，只有一声声缥缈的琴音，凄厉婉转。
　　熏池盯着对面阁楼，灯火幽暗，对面阁楼的屏风上是一个端坐的美人影。美人自抱琵琶，芊指巧弄，似画一般。
　　熏池的视线却不在美人影上，他盯着的，是屏风外，坐在暗影里面的小乞丐。
　　熏池问道:“跟了很久了，阁下可是有事？”
　　“呵~”一声闷笑传来，那美人影道:“我猜，你是想问我是否有病！”
　　熏池不作答。
　　“我同您说过，我只是来报恩的，上清神君不必紧张。倒是您，公职还未完成就与小娘子拉拉扯扯，瑶姬知道了，怕是要闹到神皇那儿去了。”美人影如是说。
　　熏池还是不作答。
　　美人影泄气道:“哎呀，你这人怎么还是这样，不说了，说了半天把自己气死。”
　　“您放心，我真是来报恩的，当年您与我在青丘山下有点化之恩，您好不容易来了中天界，我可不得巴巴的跟过来报恩吗？”
　　美人影委屈道:“谁让我是个之恩图报的人儿呢？您这般小心翼翼不与我说话，应是怕那瑶姬物理取闹？放心，我嘴巴很严实的。神君只管说，要我如何报恩就好。”
　　熏池皱眉思索:“我也同你说过，你找错人了，快离开吧！别跟着我们，否则修怪我手下无情。”
　　美人影更委屈了，玉手掩面:“哎呀，好怕怕，哈哈哈，三千界法则，神君下凡不得无故杀生，神君竟然为了我要违背天地法则，小妖好生感动。”
　　熏池有了怒意，他从未见过如此脸皮厚的人。
　　美人却很识时务，见熏池动怒，道:“既然恩公不悦我，我这就要离开，不过，恩公，我可不会放弃报恩的。”
　　美人影渐渐消失在屏风上，角落的小乞丐也不见了，那招摇的花香消失的无影无踪。
　　熏池气的青筋凸起，却突然听见一声嗤笑，转头一看，竟是不知何时醒来的漓音，趴在桌上憋笑得面红耳赤。
　　漓音见被发现了，端坐，一本正经道:“咳，熏池，方才放生什么了，我怎么突然睡着了呢？”
　　熏池见她面色无异，心中如释重负。
　　漓音如狡童一般，睁着大大的眼睛:“熏池，你可真有福气，我观那小花妖不凡，定是美人，方才她口中的瑶姬，应该也是美人。”漓音重重的拍着他的肩膀夸道:“好福气呀！”
　　熏池有些面红:“我不喜欢他们，就不是福气。”
　　“美人在侧，不管如何，都是福气，上清神君，得好好抓住了。”
　　熏池面色一僵:“你为何，突然唤我上清神君。”
　　漓音挠头:“刚刚那小花妖不是叫你了吗，难道这不是你行走中天界的别号，是那小花妖给你取得绰号？”
　　熏池摇头:“倒也不是，不过，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漓音大脑天马行空，难道这是小花妖给熏池取得爱称，他不喜欢别人叫这个。漓音一脸若有所悟，点头道:“我懂，我懂。”
　　熏池:你懂什么了？
　　小花妖的出现，是一段不痛不痒的笑谈，第二日他们便拟好了去西海的寻鲛的路程。
　　让漓音惊讶的是，熏池虽是一介柳妖，会的法术可不少。缩地之术，日行千里，一路上，漓音闯祸他们就缩地逃跑，繁华身后过，待在中天界这段时日，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逐渐了解。
　　熏池说的不对，以前想看有这烟火气的中天界，是因为没有看过，看多了之后，却更为留恋。
　　几日路程后，漓音觉得甚是疲惫，南海已到，却始终没有找到鲛人所在的地方，倒是在海边捡到了一个小乞丐。
　　那小乞丐趴在海边，虚弱至极，熏池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那日躲在暗影里的小乞丐。
　　熏池不欲救他他不清楚这是不是花妖设下的局。
　　漓音看着小乞丐却动了怜悯之心，不管是何事，也不能拿命来开玩笑。熏池呦不过她，便用一个小法术将小乞丐带到了岸边。
　　漓音眼瞅着小乞丐出气多进气少，问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小乞丐怕是活不成了。”
　　熏池细细的查看小乞丐，却发现这小乞丐非同寻常，绝非是小花妖能比的.
　　“我观他通体福光，不像是短命之人?”
　　漓音感兴趣道:“阿池，你竟能看到他身上的福光?”
　　熏池轻笑，不欲多说:“不过是些小法术，不值一提，我试试能不能将他救活。”
　　只见熏池两指并拢，以指代笔，在小乞丐身上一通写画，忽的金光乍起，将俩人都震退几步。
　　“好生奇怪，这小乞丐怎么还有金光护体。”熏池撞在了树上，喉头竟一阵腥甜。
　　漓音忙问熏池有没有受伤，熏池摇头，暗自压下了翻滚的灵力。
　　不说南海富庶，这一路走来就没有见过乞丐。就这通体福光，也是少有的，这是积攒了好几世的福禄吧。
　　不过此子年纪尚小，就算福禄继承，也不应该如此厉害。
　　熏池和漓音想到一块儿去了，相视一眼，漓音大步上前，扒开了小乞丐贴在脸上的头发，露出清秀的五官。
　　漓音憨憨道:“熏池，我觉得我们可能捡到鲛人了。”
　　熏池不怎么赞同:“听闻鲛人有尾，此子并没有这个特征呀。”
　　“可是，他这容貌，世间仅有，这回我知道了，鲛人比青丘的狐狸好看。”
　　熏池一口气噎在了喉头，用拳头挡住嘴轻咳，以便遮掩欲笑不笑神情。
　　倒是漓音听见熏池咳嗽，连问:“阿池不舒服吗，可是海风太大，我就说你们柳妖太柔弱，不要跟着我受这番波折。”
　　“并无，你从何处听说我们柳妖软弱的?”熏池问道。
　　“书上啊，书上不是说弱柳扶腰嘛。我出来之前可是看了很多书，做足了准备的”
　　熏池:……
　　小乞丐有金光护体，寻常疗伤法术治他不得，漓音又不忍将其独自留在这里，就把他安置在一片柔软的草丛。
　　漓音和熏池坐在一旁啃着路上买的吃食。南海皎月如绸，倒映海上，交相辉映，甚是好看。
　　漓音吃饱喝足，眼波流转，正要高声赞叹这美景良宵，却发现右手不远处多了个人影，漓音心下一惊，不等她看清，那人影竟顺着小坡径直滚了下去。
　　月光洒落处，漓音倒是瞧清楚了，是那个应躺在草丛的小乞丐。
　　漓音摇着熏池惊呼道:“熏池，熏池，小乞丐。”不料熏池被他这么一摇，也顺着坡滚了下去。
　　不对劲，漓音终于反应了过来，刚准备救人，鼻翼就飘来一股淡香，随之视线朦胧，天旋地转。
　　漓音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处仙境。紫花如瀑，萤火如晖，正是书上说的鲛人的住处。
　　漓音在柔软的，散发着荧光的紫色草丛里迷糊地蹭了蹭，转眼却发现一张放大的人脸出现在了眼前。
　　漓音吓得一激灵，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待看清只是一个小孩儿后，又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不过此人长得怪异，脸上覆盖着青色的鳞片，耳朵长着鱼鳍，上半生爬在地上，下半生藏在水里。
　　漓音古怪的问道:“你是，鲛人？”
　　小孩儿别扭的望着漓音，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怎么，不像？”
　　“不是。”漓音暗自嘀咕:“这也跟美人差太远了了吧，还不如阿池好看。”
　　漓音一激灵，对了，他和熏池，小乞丐一起掉下来，这地方怎么只有她。
　　“小孩儿，你可看见和我一起掉下来的人？”
　　“你说的是哪个呀。”小鲛人慢悠悠的说:“如果说那个漂亮哥哥，那他应该在和芸芸姐成亲。”
　　漓音笑的可大声了:“熏池这福气又加一层呀！”
　　小鲛人继续道:“如果你说的小乞丐，那他应该在锅里，这时候，水差不多已经烧热了。”
　　“你说甚，在锅里是什么意思！”漓音着急的跳了起来。
　　“在锅里就是在锅里呀！”
　　漓音祈祷这个在锅里跟她想的在锅里不一样，书上没写，鲛人吃小孩儿呀。
　　此地四处茫茫，除了紫色花海，根本没有可供人走的路，鲛人居水，漓音望着小孩儿身后的水潭，起身就跳了进去，还不到一会儿，就被水潭喷了出来，那小孩儿古怪的望着她，问道：“你钻我澡塘子干嘛！”
　　漓音一脸不解。
　　那小孩儿慢慢的向岸上走来，漓音马上转头捂住眼睛，屠尘说过，男女有别，非礼勿视。
　　察觉有人在后面戳他，漓音不悦道：“你干嘛，穿好衣服了吗，虽然你年纪不大，但也是个男的，男女有别知道吗？”
　　小孩儿一阵无语：“我没穿好能叫你吗，你以为我喜欢给你看？”
　　漓音慢慢放下手。小孩儿依然换上了一套华丽的衣衫，在萤火下闪闪发光，漓音只觉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小孩儿选择无视，这里只有这一套衣服，不然这憨货以为他喜欢穿这样的呀！
　　小孩儿别扭问道：“你想出去救你朋友？”
　　漓音点点头。
　　小孩儿指着天上的一处道：“看见那颗最亮的星星没。”
　　漓音顺着看过去，天上除了飞着的萤火，哪来的星星，她如实瑶瑶头：“这跟我救人有什么关系吗，这是你家！。”漓音反应过来：“你知道怎么出去吗，再不出去我朋友就快煮熟了！”
　　小孩儿皱眉：“我这不就是在告诉你出去的方法吗，认真看，是不是有颗星星。”
　　漓音一听能出去，使劲等着那黑乎乎的天空蓝，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见一到白光闪过。
　　她抓着小孩儿道：“看到了，白色的光，是不是。”
　　小孩儿长叹一口气：“看到了就好。”
　　“然后呢？”
　　小孩儿笑的眉眼弯弯，：“当然是借你一用。”
　　“什么？”漓音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自己衣领一紧，就已经腾空而起，向着那白光闪过的地方飞驰而去。
　　古井一般的天，随着漓音的接近，突然发出一阵光芒，四周的紫花瞬间枯萎，那鲛人小孩儿更是痛苦地被压在地上，只有漓音周身散发着柔和的金光，在漓音砸上天空那一刻，白光破碎，这个小世界迅速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