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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浮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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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界法则,先天神格者,居上天位,掌此间万物,未得神旨,不可擅自离开。————《浮荒录》
恣雪花漫山遍野,远远望去,雪粉一片。天净水清,花瓣洋洋洒洒地随风飘落,飘落在缓流的浅溪里,也落在树下的青丝上。
琴声醇厚绵长,伴随着山涧鸟鸣,惬意至极。
忽的却一声弦断,山鸟惊飞,四下逃窜。
屠尘皱眉,手捻着断弦,无奈问道:“你又作甚,青鲛弦也能被你一指捻断。”
“你先别动。”端坐在一旁的女孩倏地凑他到耳边。屠尘眼睛不好,终年眼覆白纱,见不得此时他们是何种姿势,但那近在鼻翼的花香,让他心下一沉。
他微微偏头沉声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可再离男子这般近。”
“你别动。”漓音见他转动脑袋有些着急,屠尘便也不再动,只见不一会儿,她便从屠尘的发丝里挑出了几片花瓣,随后一骨碌爬起来,将花瓣放在了一旁的溪水里,闭上眼睛许愿。
浮荒的老人都说,浮荒位于三千界之外,不受天地法则约束,曾是嗜血之徒聚集的地方。一日,上天位的神女终是不忍浮荒的相互残杀,下界镇压恶徒,救扶弱者。
但三千界有规矩,上天位者,不可私自下界,没有神旨,不可私做除本职之外的事儿。神女受到了处罚,断神台上滴落下来的血水,在浮荒生根发芽,成了守护浮荒的恣雪花。
只要将落下的恣雪花撒在浮荒的活水里,虔诚祈愿,愿望就能实现。
漓音许完愿,勾搭着腰蹲在屠尘身边,盯着他的发丝长叹一口气:“终于舒心了,屠尘,你不知道我刚看你头发里的花瓣有多难受,我吹都吹不掉。”
屠尘不悦:“所以你一难受,就捻断了我的琴。”
漓音睁大杏眼,浮光暗动:“这,这就是个误会,都是花瓣的错,我发誓,是它指使我的。”
“哼。”屠尘将脸撇到一边。
漓音小心翼翼地蹲在他面前:“屠尘,你真生气啦。我赔你好不好,我这就去灵海给你抓青鲛去,给你搓好多好多琴弦。”
漓音起身,迈着大步就要去抓青鲛,没走两步就再抬不起脚,像被粘在地上似的。
她怒目回头,气得噘嘴:“屠尘,不是说好再也不定住我的吗,快解开,解开。”
屠尘右手拂袖,收起古琴,起身走到了漓音身边:“你心里面那些小九九,当我看不明白?找青鲛是假,想出去才是真的吧。”
“屠尘,你误会我了,我真的是想给你找青鲛,不然,你让大姑姑二姑姑同我一路?”漓音低头绞手,无比真诚。
屠尘是不信她的,这些个小手段,他上一次当就好了。还不等漓音下句,他便准备离去,树深影暗,漓音冲着他的背影喊到:“屠尘,你把我放开再走啊,屠尘,天黑了,你小心跌沟里,让我扶你吧。”
漓音一边着急地拔脚,一边高呼,天要黑了,浮荒马上就要被浓雾笼罩,那时混沌一片,她必定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夜晚的浮荒和白日的浮荒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白日恣雪花遍野,似仙境,夜晚却是猛兽哭嚎,如嗜血炼狱,传说是神女陨落的不甘。
眼看四周薄雾渐起,屠尘也早已不见了踪影。漓音咬牙,在湿冷的恣雪花树下生气道:“屠尘,屠狗娃,快来接我回去,日日都拉我来听琴,现在还抛下我独自离去,你再不回来我可是要生气了。”
夜幕完全落下,四周低唔之声此起彼伏,血腥味儿随风飘散,随之而来的是漓音震彻山谷的哭声:“屠尘,我错了,我错了,你快接我回去,接我回去我就认错,我可不想在这里站着睡一晚上。”
恰时一声清脆的鸟鸣响起,响彻丛林,漓音喜悦的看向天空,是二姑姑回来了。
漓音被路过的二巫捡到,让她免受一晚的虫蚁之苦,此时她却趴在软软的鸟毛里,揪着二巫爱鸟的鸟毛气泄愤:“下次让我逮着机会,我一定要在你脸上画乌龟,让你把我扔在那儿。”
眼看火红色的鸟毛就要被拔秃,盘腿坐在前面的矮小女人直心疼:“我的小祖宗,屠尘惹你生气,你不能拿我的凰鸟出气呀,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快别拔了,再拔都秃了。”二巫欲哭无泪。
漓音抬头,一脸委屈,此时二巫心里一咯噔。
果不其然,漓音哇的一声哭出了声:“二姑姑,屠尘他都不疼我了,他让我站在那里,站了好久,腿都麻了,周围还有好多凶兽在叫。”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二巫连忙将她抱进怀里:“不哭不哭,二姑姑疼你,明日我定叫你大姑姑收拾那臭小子,让我家音音在那儿站了这么久。”
漓音哭的直抽气:“姑姑,屠尘是不是厌烦我了呀,我给他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其实我自己也开始厌烦我自己了,我这么没用,还到处闯祸。”
二巫皱眉:“谁说的,音音最乖了,是屠尘不好,不就是一根青鲛做的弦吗,明日我给他送百十来根。”
漓音眼角直抽,心道:百十来根,青鲛不得灭族。
她调整面部表情,欲哭不哭地说:“不用百十来根,我觉得屠尘也不缺,他只是生我气罢了。”
“也不尽然,屠尘平时就宝贵他那琴,他并非生你气,只是弦断了,他不高兴而已。”大巫道。
他弦不就是我弄断的吗。
漓音从小就对二姑姑的偏心逻辑有明确的认知,她瞪着湿漉漉的眼睛对二巫道:“姑姑,虽然屠尘不给我弥补错误的机会,但我也不能就此不管。“
“嗯”。二巫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姑姑,祭灵台会这几日很忙的吧,您和屠尘这几日都没休息好,辛苦姑姑了。”漓音抱着二巫贴心道。
“不辛苦不辛苦,这可是音音正式继承神女之职,等祭灵台会那天,我一定会给音音最尊贵的仪式。”二巫欣慰道。
漓音点点头:“嗯嗯,我自然相信姑姑,嘿嘿,姑姑,辛苦了这么些日子,明日我去祭灵台会给您帮忙吧,我昨日摘了些上好的灵茶,正好给姑姑泡茶。”
“嗯嗯,还是音音贴心。”二巫擦擦眼睛,很是欣慰。
漓音这丫头,从小聪慧灵敏,是浮荒的天选神女,就是性子上欢脱至极,总是捣蛋惹祸,不让人省心。
巫女有五,身负神力,浮荒秩序,冷眼断之。巫女阁掌管浮荒法则,手段强硬,百年来,极少有人敢触犯浮荒法则。
直到漓音到来。西街丢灵兽,北街丢法器,到南街和小孩打架,到北街和凶兽骂街。零零散散的卷宗放满了本不宽敞的巫女阁。
百年来,巫女阁的宗卷日复一日的极速增加,几乎每卷都有漓音的影子。
如今丫头终于懂事,二巫回想过往,甚是欣慰。甚至将屠尘离开时,嘱咐她让漓音远离浮荒结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祭灵台会那天,神女从灵台跌落,在众人惊呼中,慌忙变成一株小草到处逃窜,二巫才知道,她被漓音耍了。
恰时,屠尘和大巫从天而降,屠尘抚琴,大巫弄笛,满天恣雪花纷飞而下,裹挟着小草光芒突绽,生长为满树雪浪般的恣雪花树,而后变成舞动的神女,才将局面稳住。
祭灵台会有惊无无险,浮荒子民以最虔诚的心迎接他们的神女正式继位,而神殿阁之内,却压抑至极。
屠尘坐在首位之上,白纱附眼,一身清冷的威压遍布殿阁。二巫颤颤巍巍地跪在下方。
“她何时离开的。”
二巫下巴微颤,艰难地咽下口水:“应该是神女沐浴换装之时。神女在灵台高阁内,我们无法探视。”
屠尘嘴角带笑:“她从未在祭灵台待过,怎会如此熟悉这里,还顺利出了祭灵台的结界。”
“我……”,二巫咚的一声将头磕在了地上:“神君,属下知错。”
屠尘起身,负手走到了一边:“叫错了。既然有错,就自己去后山领罚。”
大巫兀地睁大双眼:“不可。”
大巫走到二巫一旁跪下,恭敬道:“尘大人,二巫所犯之错,我也有责任,我愿同她一起受罚。”
屠尘随手将眼上的白纱扯下,垂着眼,盯着二人嗤笑:“啧,这眼光,还是这么差。”
他缓步向大殿外走去,低沉的话语飘荡在空荡的大殿中:“将巫女阁和神殿的人都派出去找,一点一点的搜仔细了,我可不想等他醒了之后,还跟我大闹一场。”
神殿之内的威压随着屠尘的离开终于缓和。大巫如释重负,与二巫相扶着站起来。二巫哆哆嗦嗦,鬓角的汗水直流而下。
“大姐,他在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大巫咬着唇,将头撇向一边,似是默认。
烟云漫天,虫鸣回荡,凶兽怒吼不绝。神殿乃至整个浮荒,就像一个冰冷的乱葬岗。
这般时候,浮荒之人都会紧闭家门,虔诚的焚香祈祷,黎明会如期而至。
今晚有些不同。这诡异的夜色中竟频频闪过白色的人影,皆拿着一支燃烧的香,仔细探查寻找。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青衣男子。他周围散发着柔和的荧光,在乱石中平缓移动。
那双半睁的眼像是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待仔细看,此人瞳色极其浅淡,瞳孔之中,竟生有一淡绿色的小花,散着柔光,却深邃的叫人心惊。
浮荒神女失踪,巫女阁和神殿几乎踏遍了整个浮荒,也不见神女踪影。
屠尘这花瞳乃是三千界仅有,窥探古今不在话下,今日却也是找不到神女在何处。
屠尘怒从心起。天边已经泛光,浮荒却没有恢复正常,屠尘抬头看着天边,忽然被气笑:“你竟是故意的?我说好端端的,为何要我出来半载。”
“好多年没听到过外面的声音了,你也想出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