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GO短篇集》熵增爱吃猪肘

3、天之楔

　　非常OOC预警！！！可能引起不适！*有神妓梗！慎入！！

　　*综合了一部分ccc的剧情。

　　*

　　公元前约三千年，在幼发拉底河畔，苏美尔人创造了人类最早的文明之一。

　　他们的国家叫乌鲁克；他们的国王吉尔伽美什，是三分之二的神和三分之一的人。

　　他拥有神的力量，却没有永恒的生命。

　　*

　　“你的生日？……与本王何干。”

　　真对不起啊，小的不该多此一嘴！

　　你腹诽道，却也不敢说出什么。

　　今天是你的生日。是来到位于南极的这座意在拯救全人类的设施——迦勒底后，迎来的第一个生日。

　　因为平日疲于奔命，你完全没想起这个月还有这一回事。但医生和可爱的学妹不知从哪里得知了，竟然瞒着你准备了蛋糕和礼物。

　　你戴着蛋糕附赠的纸帽子，左手擦着被玛修抹在鼻子上的奶油，晕乎乎中就看到视线里出现一双金色的铠靴，靴子的主人正轻蔑地俯视你怀里的大芙芙玩偶。

　　“怎么了，那副表情？心怀不满吗，杂种。”

　　明明是他先问“那个男人为什么要送你这样丑陋的玩具”。你回答了，又要被怼“关我什么事”。

　　不过，似乎你们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你应该预判到的。

　　“……不，不敢。”

　　你疲惫地回答，实实在在地感到老了一岁。

　　*

　　“呵呵哈哈哈哈！！”

　　那一天，池子里闪现出了金光。

　　金光中传来狂妄傲慢的大笑，你雀跃的心情也逐渐冷了下去。

　　“能将本王召唤出来，算你走了大运啊，杂种。”

　　——珍贵的五星Archer，怎么偏偏是这个人……

　　那天之后，这样的想法每天都与“杂种”的称呼交织着，穿梭在你的耳畔和脑海里。

　　“Master和Servant的关系？那么听好了：不是本王服从你，而是你服务于本王。明白吗？”

　　——试探着询问对方的看法，结果得到了这样的回应。

　　“我以为，我们……那个，应该是‘平等’的，毕竟王也需要我的魔力……”

　　他轻蔑地看了你一眼。

　　“哈，平等这种华而不实的词语，只是不敢直视黑暗的弱者用来麻痹自己的东西。”

　　……直到现在，你也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成为英灵。

　　这难道不是抱有想要弥补的遗憾，或有着强烈愿望的英雄，才会做的事吗？

　　你不知道人类最古老史诗的主角，吉尔伽美什，自称“拥有天地间一切宝物”的王，究竟有什么样的愿望。

　　——该不会就是为了“找个人为自己服务”吧？？

　　*

　　迦勒底曾经是天文台，现在则是人理救存机构。

　　生日带来的闲暇转瞬即逝。

　　很快，你又像往常那样披挂上阵，在特异点与诡异的存在们殊死战斗。

　　俄刻阿尼斯。

　　破碎的陆地、仿佛没有边际的大海、扑面而来混杂着咸腥的热浪——

　　你格外喜欢这片古希腊的海洋，因为遇到了俄里翁——一位五星弓兵。

　　邀请他加入人理拯救事业，从而一劳永逸地摆脱英雄王的压迫，这样的想法，为你提供了不竭的动力。

　　特异点的中心，是南船座的原型——传说中在雅典娜帮助下建成，载着希腊英雄取回了金羊毛的阿尔戈号。

　　“你们这种三流货色是赢不了的！赫拉克勒斯曾与各种怪物为敌，不但从未败北，还到达了神域！更何况……作为从者被召唤的他缺失了智慧与品格，现在只是一条凶猛的野狗，哈哈哈——”

　　“你才是野狗！赫拉克勒斯可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英雄，是你这种躲在妻子身后的败类能说的吗？！”你听不下去了，大声回骂。

　　“奥哟哟！我好害怕！你带着那么厉害的从者，简直了，就像个英雄一样！！——真是的，竟然还嚣张起来了……”

　　“美狄亚，我的美狄亚，杀光他们！就像你把弟弟五马分尸时那样——我再也不会背叛你了，我已经反省过了——”

　　金光飞溅，Caster??美狄亚召唤出的龙牙兵如烂泥般粉碎，几乎不堪一击。

　　在你们辱骂伊阿宋为人渣时，金光四射的Archer一言不发，不过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却频频落在他身旁的少女身上。

　　“……那我也出阵了，御主。”

　　“拜托你了，我的美狄亚！用你的魔法把他们轰杀至渣吧！”

　　“哎，难道是以前见过吗……？”

　　注意到他的视线，少女歪了歪脑袋。

　　“哼……”

　　“……想不起来呢，是错觉吧……”

　　并不是错觉。

　　你想起之前别人说过的，过去的圣杯战争。

　　Archer??吉尔伽美什曾在第五次圣杯战争中，与美狄亚和赫拉克勒斯相遇。

　　“……努力不让本王觉得无聊吧，杂种。”

　　阿尔戈号被【王之财宝】打得千疮百孔，你不知道在这样骤雨般的攻势下，为何这艘船还能漂浮在海面上。

　　不过，很快你就不再有多余的精力思考。金色弓兵从你身上攫取的魔力，大大超过了你能承受的界限——

　　“尽情地挣扎吧！”

　　暴虐的笑声中混杂着船员的哀嚎，你感到脚下的甲板像地震似的颤动，意识不受控制地渐渐空白。

　　“——Archer！快停下！求求你停下——！！”

　　你抱紧双臂，试图对抗那几乎要令骨骼碎裂的痛楚，然而体内魔力的流失和敌军的湮灭，依旧按照别人的意志进行着。

　　“Archer——！！！”

　　你失去了意识。

　　*

　　你醒了。

　　已经是傍晚，你躺在一处树下的草地上，头部枕着一截干枯的树根。

　　天色昏暗，估计在这样没有人工光线的野外，很快就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你的素质很一般。”

　　这个声音吓了你一跳，依旧倨傲，却比平时低了几分。

　　你条件反射地支起上身，因为脑部供血不足一阵晕眩，只好又捂住了眼睛。

　　“真笨，区区杂种……”

　　——那可真是对不起啊！

　　要是平时，你会这样腹诽。

　　不过现在你很委屈，因为明白差一点就死了。

　　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不甘心吗？”

　　他居然还在看着。

　　意识到这一点，你赶紧抹了抹脸，最后发觉欲盖弥彰，只能转过头去。

　　“后悔了吗，来迦勒底，做这些你不该做的事。”

　　他的声音更轻了，浸淫着无法忽视的恶意。

　　……

　　“我不后悔。”

　　要是平时的话，你估计会服软附和，生怕高高在上的王治你不敬之罪。

　　“我为什么要后悔？这是只有我能做的，如果我不站出来，还有谁能做？人类要灭亡了，大家都要不存在了。”

　　“你资质平庸，做不到的。”

　　“我可以——”

　　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勇气，你猛地抬起头来，只见那双鸽血似的瞳仁一瞬不瞬地望着你，其中似乎闪动着火焰。

　　火苗的燃料，是一种邪恶。

　　对别人的挣扎乐在其中的，恶念。

　　“你很傲慢。”

　　他缓缓评价：“能力低下的人，妄想不属于自己的成就，是愚蠢的行为。”

　　“我要试一试。”你听见自己这样说。

　　停下吧……不要再与他纠缠了……

　　理智劝说着你，却拉不回脱缰的局势。

　　“梦总有一天要醒的，神创造人类时，就定下了灭亡的宿命。”

　　金甲上微暗的光芒在吉尔伽美什低沉的声音中摇曳，他慢慢说着，嗓音仿佛来自古老的过去，似乎他亲眼见过神塑造人的样子，从那一刻穿透了时间。

　　“如果最后依旧一无所成，在那一刻想到之前白白浪费的疲累的人生，不会后悔，当初没有及时行乐吗？”

　　……

　　“我不会的。”

　　你停了一秒，然后清晰地说。

　　“如果最后也没能拯救人理，我才会安心地接受命运。必须努力尝试过，才不会遗憾。”

　　说出口时，你似乎松了一口气，也没有那么在乎别人的恶意了。

　　你说服了自己。

　　“不论哪种，不挑战自己极限的生命最是无聊。这就是【兽】与【人】的差别吧。”

　　金色的弓兵抬起手，在你意识到他动了，惊骇地想躲之前，未着甲的指尖触到了你的侧脸。

　　“傲慢分为两种。志向格外远大的那类，尤为珍贵。”

　　他用指腹擦干你残存的泪水，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皮肤那么冷，而他的体温那么高。

　　之前的气势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直到他离开，你也没能再说出一个字。

　　你发现，自己昏迷时，睡在一条柔软的红色披风上。

　　*

　　与许多以“来生”诱惑信众的宗教不同，苏美尔的宗教不描绘极乐的死后世界。

　　它们把现世的人生，当作根本。

　　宗教在苏美尔社会中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神明的祭司扮演着关键的社会角色。关于占星术的记录，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约2000年之前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古代巴比伦。

　　在巴比伦王国被亚述帝国吞并后，又过了100多年，迦勒底人建立了新巴比伦王国，又名迦勒底王国。这个王国的一名祭司在居鲁士二世入侵时为他打开了城门，招致了国家的灭亡。

　　而为迦勒底人所继承，并发扬光大的占星术作为君权文化的一部分，被后来打败波斯人的亚历山大大帝带到了世界各地。

　　*

　　“……美狄亚，刚才那些话，都是假的吧？”

　　“‘只要将神灵献给约柜，就能获得无上的力量’——这样会给世界带来毁灭吗？！”

　　赫拉克勒斯被打倒了，穷途末路的伊阿宋不知所措地问道。

　　“是的，那并非谎言。”

　　少女模样的美狄亚用无邪的嗓音说着。

　　“因为只要时代灭亡，世界就会毁灭。世界毁灭了，就不会再有敌人存在——您看，这不就是无敌了吗？”

　　“你……你，你欺骗了我吗？美狄亚！你这个天性中写着背叛的女人！”

　　“这样毫无意义啊！这次一定要造出理想的国家！我要所有人都尊敬我，所有人都能满足，没有争斗的真正的理想国度——！！”

　　伊阿宋气急败坏，姣好的面容扭曲着，语无伦次。

　　“……这是无法实现的梦想啊，伊阿宋大人，您是不可能做到的。”

　　“您不可能成为理想的王。您那扭曲的灵魂无法以您所期望的形式完成梦想。”

　　“当您得到所求之物的瞬间，就注定会亲手毁灭它。”

　　“住嘴！你这个没出过宫门的女人懂什么？去死！去死啊啊啊！！”

　　“……很遗憾，自从被召唤以来，我一直都只说真话。”

　　“我是尚未遭到背叛的美狄亚公主，无条件相信着把我带到宫外的那个人。”

　　“所以，我无条件保护着被【那位王】选中的您。”

　　“没错，我会保护您的。”

　　美狄亚轻轻抬手，骇人的魔力在她的掌中凝聚。

　　“不、不要过来——”

　　“就是这样保护。”

　　“什么，身体，融化了——不要！咿、咿呀呀呀！！住手！快停下啊啊啊啊！！”

　　“圣杯啊，实现我夙愿的终极之器。显现吧，牢记吧，降临此处之物实为七十二柱魔神是也。”

　　少女精致的小脸上平淡无波，仿佛此时述说的是不属于自己的命运。

　　“——赐予你战斗的力量吧。赐予你抗争的力量吧。让我们一起为了毁灭而战。”

　　“嘎、啊、咿，咿咿咿咿咿咿——！！”

　　伊阿宋的身躯肿胀扭曲，四肢像鼻涕虫似的缩回体内，一步步化作非人的怪物。

　　“来吧，位列三十，海魔佛钮司，用你的力量终结这趟旅程！”

　　“……哼哼哼，哈哈哈哈！”

　　恐怖的魔物遮天蔽日，不祥的气息摧心蚀骨，Archer鲜红的双瞳中流露出嗜血的愉悦。

　　“何等闹剧。但这最后的小菜还算有点意思。”

　　“算了，本来也是看在有弑神的志气才留你到现在。好好瞻仰吧，【天地乖离开辟之星Enuma Elish】！”

　　他用黄金的钥匙凭空取出一把样式怪异的剑。剑刃呈三段相连的圆柱形，在剑尖螺旋状的钝刃下，缓慢地交互回转。

　　这就是【Ea】。神话时代中见证混沌开辟、天地创世的最初之剑。

　　*

　　“嗷，啊，嘎……美狄亚，美狄亚……”

　　“我在，伊阿宋。”

　　“……给我治疗，我的美狄亚！好痛，好痛，好痛啊……”

　　“……我做不到，对不起。因为我也被打倒了啊，会随着这个世界一起沉没的。”

　　你开始觉得，眼前少女时代的美狄亚才是纯粹的天然黑。

　　“……嘎、啊……你……果然……”

　　伊阿宋剩余的肉块已经不堪入目。不知是什么神秘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还未死去。

　　“伊阿宋大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了。”

　　“——被授予了神的力量，却依然像个孩子般天真，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和贪婪，会因为获得想要的东西而流露真心的快乐。”

　　“无比残酷，明明很弱，却吸引着他人的您，就是那个美狄亚——未来的我，粉身碎骨也喜欢着的人。”

　　“但是，您总是很快地背叛一切，因为这就是您的生存方式。”

　　“所以，为了不遭到背叛，还是毁灭整个世界比较轻松吧？”

　　美狄亚真诚地望着金发青年残余的躯体，圆圆的眼睛像蓝天般清澈。

　　“伊阿宋大人。您永远，无法回到祖国了。”

　　“啊啊啊啊——诅咒你，诅咒你这个该死的魔女——去死！见鬼！去死啊啊啊！！！”

　　声嘶力竭的咒骂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人掐断了似的，整坨肉块突兀地化作一阵粉末。

　　“……对不起，伊阿宋大人。虽然想从他的手中保护您，但我没有办法。”

　　少女纤细的身躯变得模糊，仿佛要消逝在变得温和下来的海风里。

　　“美狄亚要消失了！赶在那之前，赶快向她提问啊！”医生慌乱地叫道。

　　“美狄亚公主！请问操纵你的是什么人？”你连忙喊道。

　　“很抱歉，我被剥夺了回答的能力。因为身为魔术师的我输给了他。”

　　“身为魔术师的美狄亚公主输了？这怎么可能呢——”罗曼医生不解。

　　“很遗憾，请做好心理准备吧。那位大人是身为魔术师的诸位——绝对无法击败的存在。”

　　“——所以，去收集星星吧。”

　　“那些能够战胜人类的欲望和兽性，在暴风雨中也不会消失，照亮天际的，闪亮的星辰——”

　　*

　　【能够战胜人类的欲望和兽性，在暴风雨中也不会消失，照亮天际的，闪亮的星辰】

　　“还在想美狄亚的话吗？”

　　“啊？是、是！”

　　吉尔伽美什在迦勒底闲逛时就像出入自家后花园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从来不敲门。

　　……进女孩子的房间还是要敲门的吧。

　　你腹诽了一下，又觉得对他来说“杂种”可能根本不算异性，所以想这个是自寻烦恼。

　　“那种东西并不存在。”

　　“……可是，既然美狄亚那么说……”

　　你不敢直接反驳，只好采取迂回的策略。

　　这次他居然换了现代的便装，是颜色鲜艳、用宝石和金饰点缀的皮草外套和长裤。

　　这样的搭配，如果放在随便什么人身上一定杀马特，不过对他来说，却意外的合适。

　　“人都有欲望。生为凡人，却对抗天性、拒绝欲望的愚蠢之人，终将万劫不复。”

　　“一定存在这样的人……现在聚集在这里的大家，以及未来可能加入的同伴，只要齐心协力，就能扭转人类堕亡的命运——”

　　“现在是什么样，未必未来也是。命运是很残酷的。”

　　“既然王不相信，为什么还要响应召唤呢？”

　　“也许，是为了见证人类灭亡的时刻？”

　　……

　　“……王，我觉得您说的不对。”

　　“说说看，哪里不对？”

　　“……我、我现在还没法展现给您，但我想以后有一天，一定可以。”

　　他竟然没有因你的反驳而生气。你抬头看他，又在那张端正的脸上看到了危险的笑容。

　　“直到时空的尽头，这个世界全部是本王的庭院。尽管尝试吧，我期待你将未知之物呈现上来的那一天。”

　　你觉得又会被引到不利的地方去，只好想办法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王是不是见过美狄亚呢？”

　　“是啊，在圣杯战争见过。”

　　他微微眯起眼：“所谓英灵，也不过是抱有七情六欲的人类。情感强烈到不惜化为英灵、寻求圣杯，一定有着比常人更加曲折的命运。那个Caster就是如此。”

　　看着他上扬的嘴角，你似乎懂了些什么。

　　“王……是因为这个参加圣杯战争的吗？”

　　“你今天很机灵。”

　　血红的眸子向你投来赞赏的一瞥：“不错，人类的命运就是无上的娱乐。她令本王看到的东西，也算没有令本王白费功夫。”

　　你撇了撇嘴，开始后悔将话题转向这个更坏的方向。

　　俄里翁并没有跟回迦勒底。就算共患难过，从者还是要凭本事抽出来。

　　你没有那样的本事。

　　*

　　巴比伦，在阿卡德语中，意为“神之门”。

　　从远处眺望，古巴比伦市是一片淡黄与淡红相间的色彩。

　　这里没有石质建筑，黏土砖建成的房屋上用颜料描绘着人类与野兽的图案。城墙则覆盖着一层青金石，八道城门以八位神祇命名，色泽鲜艳的琉璃砖在上面组合出龙、野牛、狮子、玫瑰花的浮雕。

　　《圣经》曾赞美这里为“天堂”，又不遗余力地描述它的狂妄和放纵，称其为“撒旦之地”。

　　耳边充斥着凌乱的嚎叫和嬉笑，令你对这个时代的认知逐渐向后面的描述靠拢。

　　传送似乎出了什么差错，你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位置。你与大部队走散了。

　　这似乎是一座神庙。到处竖立着身姿曼妙的女子的雕塑，还点着令人头脑发胀的熏香，味道甜腻的烟雾像蛇一样缭绕在天花板上。

　　有时你觉得它就要消散了，可又像蜕皮似的一抖，焕发了新一轮迷乱的生机。

　　没有人神智清楚，但奇装异服的你还是显得鹤立鸡群，有人一眼看到了你，嘴里叽里咕噜地嘟囔着什么靠过来，你只能猛掐一把大腿，使出浑身解数逃向暗处的小径。

　　膝盖发软，腿脚渐渐不听使唤了。

　　你瘫在某处，这里比经过的房间都要黑暗，你把手撑在软垫上，有个人在头顶放下了纱帘。

　　金色的头发、火红的双眼，突兀地出现，割裂了模糊的视野。

　　嘈杂的喊声已经不见了。他的嗓音在寂静中尤为清晰，带着熟悉的傲慢。

　　“我以阿芙洛狄忒之名祝福你。”

　　他轻弹手指，一枚闪着银光的东西叮咚落下，滚在你的脚边。

　　*

　　据《吉尔伽美什史诗》记载，恩奇都从尼努尔塔那里获得了力量，起初漂泊在野外，与动物结伴吃草饮水。是与神妓撒哈姆特相伴度过的日夜，令他体会到了人类的极乐，从此感悟了身为人类，自己与野兽的本质区别。

　　你理解不了这之间发生的反应。

　　亲身体验过后，你觉得自己变得更加原始，更像不懂文明的动物。

　　这间屋子里一直没什么光线。你觉得过去了很久，昏昏醒醒间总能看到金发上跃动的光芒，和似酒似血的红色瞳仁。

　　被那双眼睛盯着，你像醉了似的，看到了变化的景色。

　　【有一天，人类将背弃他们的造物主，不再敬畏、崇拜我们。】

　　【因此，需要制造出楔子——】

　　吉尔伽美什的父亲是乌鲁克王，母亲是宁孙女神，成为维系神明与人类之间的楔子，就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

　　——最初，他敬畏神明，爱着人类。

　　后来，他开始厌恶神明，但依旧爱着人类。

　　只是，没有别的人类可以理解罢了。

　　“你是与我不同的，有灵魂、有价值的真正的生命。”

　　有个美丽的人，在梦中这样说。

　　“说什么呢？你当然有价值！我宣誓，我的友人仅你一人，这份价值直至永远都不会改变——”

　　你看到被风扬起的绿色发丝，和对面炫目的金发红眼。

　　【半人半神的身份，带给了他可以看穿未来的视野。】

　　【他选择的道路，是只能孤身前行的。】

　　你听见了那个人的心声。

　　【神明制造出我，用以对他施加规诫。】

　　【我以为那将是通过武力，事实却是通过我的消亡，将他拖入了永远的孤独。】

　　“在我死后，还有谁能理解你呢？还有谁能陪你一同前行……”

　　绿色长发渐渐褪色、崩裂，化作没有生命的泥土。

　　不可一世的王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呐喊着。

　　【……我的记录，就到此为止了。】

　　【在这之后的未来，与我不同，身为人类的你——】

　　*

　　据说，定下契约的御主和从者，意识在某些时候是相通的。

　　他们会共享彼此的经历。

　　“王……其实喜欢人类吗？”

　　你只是在心里疑问，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问出口。

　　空气凝固了几秒，你获得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你以为他不会回答，却听到了这样的话。

　　他从来不屑于说谎。语气中也没有不悦。

　　你再度沉入了昏乱。

　　*

　　神明需要凡人信奉，否则便没有意义。

　　在古代农耕社会，统治者刻意筛选宗教、统一推行，不过是为了约束臣民的思想、巩固统治，使名为“国家”的机器运转得更为顺利。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类视野的开阔，服务于落后生产方式的宗教自然会被摒弃。与之一同被遗忘，也是旧世神祇们的宿命吧。

　　这是一个无法抵抗的过程。

　　人类终将走上波澜壮阔、变化无穷的，由自己双手开辟的道路。

　　不过，正如旧时代的宗教带有自身的局限，在它们盛行的年代也存在积极意义。

　　比如伊什塔尔。

　　崇尚传播爱欲的教义，是维持人口数目不可或缺的。

　　虽然不喜欢她，国家还是要供奉她。

　　——传说，在神殿中行欢，是联通女神云上的居所与凡世的途径。

　　你在他的幻觉中看到了女神的怒容，看到了天牛古伽兰那被割下的雄伟犄角。

　　——传说，古代苏美尔人认为，王位与伊什塔尔神殿的结合能给国家带来祝福。

　　所以，这是王应尽的义务。

　　到底谁才是为神殿奉献的祭品啊……

　　有这样的不满，却也沉溺于片刻的欢愉，对方的想法，全部在不断切换的梦境与现实中，传达给了你。

　　*

　　一年过去了。

　　“怎么了，为什么这副脸色？”

　　“啊，抱歉……只是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医生和马修给我庆祝过……”

　　那个时候，罗曼医生还在大家身边。

　　那个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你没来得及多想，条件反射地回答，也立即后悔了。

　　不应该说的。

　　“……你的生日吗？胡闹，这种事情应该提前七天说吧！”

　　……意料之外的回答。不过，你仍旧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