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的将军劫》善舞长袖

27、第 27 章

　　宋陨见华莠满头汗津津的，手里拿着宝贝弓，忽闪着眸子一脸的兴奋，不由失笑，抬手拭了拭他额角汗珠。
　　“你如今比黑闪还淘气了，快去洗漱一下，到饭时了，我还等着品尝你的长寿面呢。”
　　回头唤下人去给华莠找套衣裳。
　　晚饭开上来了，因是华莠生辰，宋陨吩咐厨房多加了几道菜。
　　徐娘亲自捧上寿面。华莠先去给太师奉上一碗，不敢说是自己生辰，只说今天带来了梁国厨娘，请太师尝尝梁式风味。
　　徐娘做的面，下面的面白嫩筋道，上面的菜莹碧爽脆，瞧着便很赏心悦目。
　　华莠瞅了瞅宋陨几上的面卤，红艳艳的，跟自己面前的全然不同，显然是徐娘特地为宋陨做了辣味的，心里便有些不如意，盯着宋陨的碟子道：“哥，我也想吃这个。”
　　宋陨一怔：“不怕被刀子割哭了？”
　　“哭也想吃。”
　　宋陨便命人给华莠拔了一些，又命给他备盏温水。
　　宋陨慢条斯理地吃着，不时瞧瞧旁边的华莠，只见他一口面一口水，一会儿伸出舌头扇扇风，一会儿拿帕子拭拭汗，忙得不亦乐乎。
　　徐娘送上第三杯水，哭笑不得道：“你穿了陨公子的白衣裳，从背影看去简直不差分毫，只是你什么时候能如陨公子这般稳重啊？”
　　华莠朝宋陨嘿嘿一笑，口内火烧火燎的，心里却畅快无比——终于跟哥吃了一模一样的寿面！
　　心满意足地吃完，两人溜达出来，坐在廊中小憩。
　　黑闪被华莠给缠得累坏了，趴在宋陨脚边打着盹。
　　“哥，十石总算打听到了徐环扬家的情况，只是也不知真假。”
　　“如何说的？”
　　“说是在齐怀宇四五岁的时候，大司马发现夫人与自家表兄私通书信——也有的说是早年的书信夫人未舍得毁掉——总之大司马觉得夫人与外人有染，一怒之下一剑刺死了她。”
　　“从此大司马便觉得女人都是不贞洁的，万分厌弃，府里便再没个女人的影子了。”
　　宋陨听了十分无语，没有开口。
　　华莠想起那日众学子关于周朝的议论。
　　“那周君不知大司马这心病，还让夫人出面相陪，正触在大司马的霉头上了。”
　　宋陨想了想，却摇了摇头。
　　“周君之事，那些人所说未必是真。当年闻名的‘四大公子’中，便有周国的公子宓，我少时还读过他的诗作，很有风骨的一个人，我想象不出他的父君会做出那等龌龊之事。”
　　稍停又感叹道：“世上许多事，坊间流传的未必是真相，众口铄金的事也不在少数了。”
　　偏头瞧了瞧日影：“时候差不多了，礼物也该到了。”
　　华莠忙惊疑地东张西望，这比哥还重要的礼物，着实让他好奇的不得了。
　　果然没多一会儿，下人便进来禀报，有客来访。
　　随着宋陨一声“请”，一人被下人引着穿过前庭，径直向这边走来。
　　待看清那人面容，华莠不由吃惊地站起了身。
　　来人竟是那日赴齐怀宇之约时见到的那位射箭师傅！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跟人家学艺么，我派人打听了许久才找到他，今日你好好讨教一番吧。”
　　宋陨在华莠身旁轻声道。
　　华莠望着宋陨，胸脯起伏着没出声。
　　那人走近前来行了礼，二人也见了礼，宋陨道：“听闻曹师傅箭术过人，家弟甚是敬慕，因先生身在军中，不便上门拜会，是以今日特意请进府来一见，若先生能收家弟为徒，传授技艺，实是三生有幸！”
　　那曹师傅瞧了华莠一眼，似是还有印象，又转身对宋陨揖了一礼。
　　“多谢公子瞧得起，如今在下仍在大司马帐前听令，军汉一个，不能常出军营，也不敢私自收徒。再说技艺精鄙，哪敢斗胆当公子之师，蹉切蹉倒是可以。”
　　宋陨略一沉吟道：“若能为家弟指点一二，亦不胜感激，还请不吝赐教。”
　　那曹师傅点点头，便对华莠道：“公子能不能先射几箭给在下瞧瞧？”
　　华莠点头，几人来至后院靶场，十石送上弓箭，那曹师傅先从华莠手中拿过弓，瞧了一瞧，掂了一掂，又勾了勾弦，递还给华莠道：“是张好弓。”
　　华莠站在百余步的距离，猿臂轻舒，张弓搭箭，娴熟流畅地连射了十发。
　　那曹师傅在旁凝神瞧着华莠动作，见他收了弓，便走过来捏了捏他手臂，拍了拍后背，这才点了点头对宋陨一竖大拇指。
　　“虽未见着小公子骑射的风采，但看步射，耐力、爆发力、平衡性、灵活性都相当出众，根骨绝佳，简直说得上便是为射箭而生的，我若在军中遇着这般的好苗子，必重点栽培！”
　　华莠与宋陨对视一眼，心中甚是喜悦。
　　华莠一揖手道：“在下见过曹师傅神技，还求指教练习提高之独家法门。”
　　曹师傅哈哈一笑，一摆手。
　　“天下哪有什么提升的诀窍，不外乎勤能补拙，熟能生巧而已，射箭尤其如此，一日上手，需终生习学。不过正确的练习确有助于少走弯路，事半功倍。我便把自己的心得跟小公子说一说。”
　　不知这曹师傅是天生热心肠，还是被宋陨砸了重金，他随二人来至廊中坐下，将自己平日训练士兵的方法，以及自己的独家练习方式一一向华莠详述了一番。
　　又根据华莠目前的实力，帮他拟了份训练计划。
　　“以上这些训练方式都是基础练习，加以时日，必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弓箭手，然则只称得上初级。
　　中级弓箭手，要以志正、以体直，也就是说在战场上能心志坚定，临危不乱，无论处于何种危境，都能做到屏息凝神，心坚志磬，心不慌手不抖的弯弓搭箭命中目标。”
　　曹师傅又端详了华莠一番道：“小公子做到以上两点必无问题，只是若想成为最高级别的绝顶高手，那便难了，除基础与天赋外，射箭的心感、心念，即所说的意念更为重要。”
　　华莠与宋陨皆眉梢一动，凝神静听。
　　“我师父常教导我说，最高明者能达到人箭合一，天地之间物我两忘，眼中唯有射击目标，做到手无箭，心有箭，方能世间万物，无所不中。这便全靠个人悟性了，在下愚钝，一直没达到师父所说的这般境界。”
　　华莠忙问：“尊师现在何处？”
　　“早已仙逝了。”
　　华莠一阵失望，仍恭恭敬敬向曹师傅揖了一礼感谢道：“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十分受教，感激不尽！”
　　曹师傅起身告辞，走出两步，又回身道：“我此来之事，请勿外传，私自传授技艺，有违军规，还请两位公子周全。”
　　两人齐声道：“理应如此，曹师傅万勿为此事忧心。”
　　二人重新坐回廊中，华莠掰着手指头口中念念有词。
　　“依曹师傅所说，现在骑射的所有练习家中均不具备条件，无法进行，但基础练习可以，推圆木，练力气；盯细物，练目力，步行抛物，练平衡，这些都做得，至于意念……”
　　华莠伸着三根手指，两眼望着前方，呆呆出神。
　　旁边忽然一声轻笑。
　　华莠转过头，只见宋陨肘支横栏托着腮，身子斜倚廊柱，歪着头笑吟吟望着自己。
　　宋陨一向正襟危坐，端方持重，华莠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懒散斜倚，随性放松，再配上眼角眉梢似有若无的宠溺笑容，华莠的小心脏便是一忽闪。
　　身子都给他笑软了……
　　在齐国统一江南之前，六国之中有四位国君之子才貌出众，被世人称为“四大公子”，推崇倍至。
　　华莠暗想，我哥就是晚出生了几年，尚未崭露头角，不为天下知，否则以哥的才智与容颜，必为天下四大公子之首也！
　　“……你笑什么？”华莠眨了眨眼。
　　宋陨保持着姿势没动，笑容也没变：“你与我弟弟宋岫着实很像。”
　　“……长得像？”
　　宋陨噗呲一笑，坐正了身子。
　　“宋岫六岁时接触绘画，一下子便着了迷，为作完一幅画，小小年纪便可不眠不休。时至今日，最大的乐趣仍是寻一清幽之处，埋头作画；最喜交往的人，乃各色丹青大师。幼时他的每幅画作，必得我看了，点了头说好，他才作罢，否则便要不停润色修改。”
　　宋陨望着远处，幽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万里江河，瞧见了生他养他的故土，“你俩对喜爱的事物皆很执着，活得投入，恣意。”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活得有趣儿，热闹。”
　　华莠似懂非懂宋陨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了想，轻声问了一句：“哥……活得不有趣么？”
　　“我活的是责任，非是趣味，不似你们，可以为着自己喜爱的东西，率性而为，不管不顾。”
　　随手勾了勾华莠手中的弓弦：“所以我喜欢你们活的酣畅淋漓的样子，我瞧着，自己的日子便也有趣多了。”
　　华莠心里一阵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