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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第 1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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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马不停蹄,待到了宋国驻齐国东都的官驿,宋陨才发现,这里竟是当年做质子时,他租住的那栋小宅!
华莠下马,亲自推开宅门,眼含笑意望着宋陨,眼里明晃晃地写着:意外吧?喜欢么?
宋陨满眼暖意瞧了华莠一眼,摘下帷帽递给承平,迈步走了进去。
华莠已用心地将宅子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十年前的样子,宋陨望上一眼,便恍惚又回到了十年前,他还是那个壮志满怀却又身不由已的少年。
华莠悄声吩咐人带吕卫去休息,他陪着宋陨踏上了房前的回廊。
“那个雨天,我第一次被你载到府里来,便站在这里,偷看你上太师胡轸的课。”
二人并肩站在回廊里,望着对面一间敞着窗的小室,仿若看到那里依然坐着个用心听讲的白衣少年。
转了个弯,中庭院内的芭蕉长得更壮实了,他们恍然又看到黑闪一个起跃,划过一道漂亮的狐线,将空中的球叼到口中,得意洋洋地送给宋陨去了……少年华莠额头汗津津的,与黑闪嘻笑打闹着……围廊上,十石休明承平几个少年拍着手叫嚷着加油助威……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轻风抚弄着芭蕉叶子,发出沙沙声响,令园子更显静谧。
可在宋陨与华莠眼中,这里温馨而喧闹——他们一去不复返的少年时光,依旧完整地关在这里。
那些离去的人,与兽,也依然鲜活地留在他们心底。
宋陨眸光幽深,在回廊中坐下来。华莠俯下身子,两臂撑在他肩两侧的栏杆上,黑眸亮闪闪的。
“子珺,那时,这里便是我的梦想之地,无论遇到何样不开心,想到你与你的这所宅子,我的心便安稳下来了。”
“时光流逝了这么久,我们失去了许多,可是——最珍惜的终究留下来了。”
他眼里的情意真达心底,看得宋陨心一暖,他抬手捏住华莠下巴拉向自己,仰脸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他们深深地凝望彼此。
——是的,只要有你在,便没有什么不能忍受。
吕卫在房内安顿下来,一抬头,正看到宋陨与华莠肩并肩踱着方步从窗前的回廊上走过,转个弯不见了。
他神情一凝。不久前,他才从萧山君的话里琢磨出来:华莠竟与宋陨在一处了!当时这消息不啻一个晴天响雷,炸得他外焦里嫩,许久都是半信半疑。
刚刚见了二人闲庭信步的身影,莫名觉得是那般默契和谐养眼,又不由想到,他俩自小便情深意厚,成年后历经磨难,亦是死生相护,称得上是情比金坚了。
再说这容貌、气度、身份,细想起来,天下还有谁比他们更配得上对方呢?
如此一想,之前的别扭与不可思议皆飞到九宵云外了,只觉得这方是天下最令人艳羡的良缘,忽的对他们生出无限祝福来。
华莠与宋陨散步回来后,便来到吕卫房内。
原来,宋国与齐国的商贸往来,从最初的粟、麻、丝、牛、马、羊,到后来的盐、皮革,交易的范围不断扩大,发展到如今,齐国想购买宋国的稀石。
经过朝中众臣多次商议,最终达成一致:可以向齐国出口稀石,以换取巨额利润,但定要严格控制出口量,使之可用于农业器具的生产,却绝不足以制造兵器。
为此,华莠急需一信赖之人,专司此项事务,今日见到吕卫,正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正是他心目中的上佳人选。
吕卫听了,头一垂,低声道:“野陌……大司空,这么重要的差事,我怕有负重望……”
华莠叹了口气,抓住吕卫的手臂道:“吕卫,不过一年余,你将昔日的情分都忘了么?如今与我这般生分。”
坐在一旁的宋陨瞟了华莠的手一眼,虽面无表情,华莠却感受到了那目光里的压力,似有所悟,忙不动声色地收了手。
“当日的情分,我如何能忘,只是家父曾那般……待过你们,叫我还有何颜面与你们以朋友自居……”
吕卫眼圈红了,正因他太珍视他们,是以更加愧疚啊。
华莠又想勾肩搭背地劝慰他,手一抬,又硬生生控制住了。
“我们虽为人子,但终究不是他们,父亲所做之事,与你何干?你大可不必为此耿耿于怀。”华莠宽慰道。
宋陨在一旁接言道:“吕卫,若你珍惜昔日的情分,正该好好相帮华莠,共同为国效力,这岂不是弥补父亲过失的最好法子?”
吕卫终于被说动了,只是,“我能力有限,只怕辜负了君主与野陌兄的重托。”
华莠笑道:“这事务都有一定之规,你严格按章办事便是。太精明之人反倒易被利益诱惑,自以为能瞒天过海,铸成大错。你这样性子耿直、心思明澈之人,最是相宜了。”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华莠开心地朝宋陨一笑,此次齐国之行,竟有这等收获,实是意外之喜。
“这次我来齐国,便是商谈稀石贸易事宜,你正好与我一同见见齐国大司空。”
华莠说着望了望宋陨,忽的想起一事,对吕卫道:“说起来,这齐国大司空还是你的老熟人呢。”
吕卫一愣:“是何人?”
华莠神秘的一笑:“到时你一见便知。”
吕卫此时总算放松了些,又找回了些许旧友的感觉,望着宋陨奇怪道:“商谈贸易事宜,还需国君亲自出面?”
不想宋陨一笑道:“非也,此次大司空是主角,我只是随行人员。”
见吕卫一脸的质疑,华莠一拍膝盖站起身道:“还真是如此。”说罢也不解释,与宋陨乐呵呵地出去了。
吕卫丈二和尚,不知是何意,不满地摇了摇头:哼,重色轻友!许久不见,也不与我多聊一会儿,你们整日厮混一处还不够么?绝交!
宋陨所说确是实言,此次华莠前来商谈事务,因齐国定的日期巧合,正是华莠生辰的后一日,宋陨便道:“今年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陪你齐国一日游。”
华莠开心坏了,他竟果真偷得了君王浮生一日闲,这份专宠,可比任何礼物都令他得意。
用过午饭,二人便按计划去繁华的东都西市逛了一圈儿,当年为乞讨女孩解困之地,华莠避雨被宋陨接上马车之地,以及后来他们一同玩耍过的诸多地方,他俩一一故地重游,仿若又重回了青春年少的旧时光。
宋陨意外地在路边又见到了售卖风车的,他嘴唇微翘,停下脚步买了一个。
当他把风车递到华莠手中时,华莠快活地笑起来——他成年了,可依然有人当他孩子似地宠着,这感觉,甚美!
二人逛至尽兴而归,回到馆驿,发现齐国大司空派了人来请他“私宅相见”。
“他的消息还挺灵通。”华莠爱惜地将风车放进案几上的一个朱漆木匣内。
“我不请自来,定会吓他一跳。”宋陨重走了少年路,心情亦有些兴奋,“一年有余,四大公子重聚首,你这生辰过得还挺特别。”
华莠嘿嘿一笑,派人叫了吕卫,几人一齐上了来请的马车。
路上,宋陨问吕卫:“最近曦儿如何?”
吕卫笑道:“小公子健壮得很,如今爬得飞快,萧山君每日忙完公事,便陪着他疯玩儿,那可真是个宝贝疙瘩。”
华莠失笑道:“这我们如何不知?如今萧山君的来信,除了开头问候他哥一句,其余通篇都是讲他儿子,后面还得附两张画像。”
几人一齐笑起来。
待到了芳菲苑,周宓亲自迎出苑门相见时,门前同时发出两声惊呼——
周宓:“宋君,你竟亲自来了?”
吕卫:“周宓,怎么是你?你竟活着?!”
要为吕卫解释清楚这一切,自是得费一番口舌,直待从苑门口走进副座,吕卫方目瞪口呆地明白,少年时令自己很不爽的那个仆侍,竟是何等人物!
他甚是歉意地向周宓深施了一礼:“年少无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周宓一把拉起他道:“这话从何说起?若无你父子,我大仇何以那么快得雪?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周宓修眉飞目依旧,只是不再一副孤魂模样,自夫人怀孕后,他已彻底从不食人间烟火坠落红尘,扎根浊世了。
他与唯姜的婚事,初时颇令齐王震怒,但女儿维护夫婿,老父如之奈何?少不得接受,还要启用他,不想周宓却拒而不出,不想为齐国效力。
数月后,齐王薨,唯姜的兄长,当年的储君公子墒继位,华莠奉宋君命,再次前来商谈启动两国商贸事宜。
宋陨聪慧,这次让华莠先来找唯姜夫妇接洽此事。
公子墒自小便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若唯姜认同此事,便可达到事半功倍之效。
果然唯姜甚是赞同,并颇对兄长进了些言辞。年轻的齐王思想开明,这等互通有无、富国利民之事,他为何要拒绝?
既然妹妹夫妇与宋国交厚,妹夫又曾是周国储君,有才有识,这份差事自是交给周宓最适宜了。
不想周宓仍是婉拒。他虽娶了唯姜,却仍视齐国为敌国,全无效力之心。
华莠听闻后,主动登门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