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死以后》千屿巷子

2、第二章

　　后来先生醒后再没提昨晚的事，“林于”也识趣地没再不合时宜地释放信息素。
　　只剩最后七天的时候，透明已经蔓延到了我的大腿，一天24个小时里，有接近一半的时间我都处于混沌状态。
　　那时我正昏昏沉沉地往屋外飞去，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留在这个熟悉的地方是为了什么，只是像所有无所事事的魂灵一样想寻找一个归宿——此时执念不强的魂魄都会去往生。或许我的执念不浅，但在死后与先生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里，我的执念不受控制地淡了下去——我死前只希望先生没了我能过得好，现在过了这么久，先生有了他的“林于”，也许我并不是很重要了……
　　升到半空时，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五感都好似被泡沫堵住，所有事物都变得不真实了。
　　“铛——铛——”很远处传来敲钟声，这让我突然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年先生带我去过的教堂，想起我们在教堂肃穆的钟声里拥吻。如果我能活下去，或许我们的婚礼也会伴着教堂的钟声举行，我会与先生一起穿着西服，他穿黑色的，我穿白色的……哦不，我其实也想试试黑色，或许还是白色适合他……
　　思绪随钟声飘远，我想这应该就是故事的结局了……
　　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桃香钻入鼻腔，刺激着我即将宣告罢工的脑神经——是“林于”的信息素的味道？似有若无的香味让同为Omega的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他发q了。
　　陷入泥潭的混乱感在将我拉入深渊之前悄然褪去，我的意识逐渐清明。向下看了看熟悉的房顶，我毫不犹豫地飞了回去。
　　还未进入屋内，就感到信息素的味道愈发浓郁，一进门，气温更像浪潮一般铺撒过来。信息素的模仿技术还只是刚刚起步，“林于”的信息素自然做不到百分百真实。浅闻不易发觉，被大量信息素包围时就能明显感觉到人工合成的意味，我不由得掩住了鼻子。
　　“林于”倒在地上，额间的黑发还滴着汗珠，泪痕道道残留在脸上，眼眶、脸颊、嘴唇无一不是魅惑的红色。他颤抖的拿起电话，只是短短停顿了几秒就按下通话键。
　　很快那头就接通了。
　　“喂？”
　　“先生……先生……我……”“林于”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喜色，但磕磕绊绊说不出话。
　　作为alpha，先生很自然想到了原因:“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电话挂断了，“林于”无力地趴到沙发旁，头埋在先生早上刚换下的外套里，想通过这种方式汲取alpha残余的信息素味。我静静地看着眼前本该扎眼的一幕，心里却毫无起伏。是因为魂魄太弱就连基本的情绪都无法产生了吧……
　　十几分钟后，先生回家了。果然，刚刚打开门先生的表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他深深看了神志不清的Omega一眼，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红酒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散开来，渐渐掩盖了蜜桃味。
　　只是两种味道好像无法融合一般，毫无缠绵的念头，空剩蜜桃味丝丝缕缕，好像要往人身体里钻。好在sss级alpha的信息素安抚能力极强，“林于”的发q热很快就退了下来，乏力的他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先生顿了顿，还是将自己的外套搭在了“林于”身上。做完此事后又匆匆离去了。
　　信息素的味道混在空气里还没散清，“林于”的脸上泛着淡粉色，小巧的的嘴唇微张，唇色鲜红得像含苞欲放的玫瑰。
　　我又在无可救药地与苍白的自己对比了，生前发q期，我都会像个未经世事的小男孩一样羞涩。与其说是羞涩，倒不如说是不敢表达——每次都是先生主动发现了安抚我，我也不敢有太多表示，小心翼翼得来的爱人太珍贵，也是我爱得太自卑。现在对比来才发现，也许爱人之间最不需要就是你来我往的试探。要是我没死，我就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患得患失了，不知道第多少次我这样想道。
　　生前总听人说魂魄停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天能够使用人间的三样物品，并且能让人间的某一个人看见。我一直想试试，如今，也是时候了。
　　到了最后一天，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变得透明，像个一触即破的肥皂泡。
　　意识逐渐脱离我的控制，我几乎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了，只是凭着自己脑里仅存的一丝清明停留于此。
　　先生要出差，在前两天就乘飞机去了国外，偌大的房间一瞬间变得空荡了。本来想借此机会见先生一面的念头也落了空。既然没法相见，那最后留一点念想也是好的。
　　我穿过先生书房的门潜了进去。房内一如既往地整洁——书桌上的文件都一沓沓整理得赏心悦目，还能隐隐约约能闻到信息素的红酒味。
　　像是特意为我的到来做足了准备，书桌正中央摆着一张白纸，上面还压着一支笔帽镶了金边的钢笔。我心中一喜，上前用我的意念拿起了笔。在我输出力量与人间事物触碰的那一瞬间，我透明的身躯再一次从脚底开始消亡。这一次不再是变得透明，而是彻底消失不见。我的意识也再次模糊起来，纠结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
　　笔尖长时间抵在白纸上，墨迹晕染开来，形成一个不太美观的墨点。亡灵的力量有限，我必须尽快下笔。
　　钢笔随着我的想法而动，不多时，纸上多了一个笔迹战栗的爱心，爱心里放置着一个红酒瓶——这是我曾经在草稿纸上画过无数次的涂鸦，就连给先生情书的信封上都颇为用心的留有一个。这是只有我和他知道的甜蜜。
　　最后一笔落下，我再没有力气写其他的话。钢笔“啪”的一下掉在了桌上，又滚动着摔到地板上，摔断了笔头。
　　还有最后一件物品，我就要与世界绝缘了。我没有犹豫，径直来到先生的衣帽间，这里是信息素味道最浓的地方，芬芳馥郁的酒香快要将我溺毙。
　　我的小腿已经消失了一半，截断处飘洒出点点荧光的粉末。死后我再也没有释放过信息素，也不知道能否成功。但我还是决定试一试，我轻轻抚摸着先生的衣物，柔软的布料无比熟悉，这是最后一次触碰了。
　　我小心地释放出了一点信息素，后颈处传来的温暖让我以为自己还活着。冷清的桃香贪恋地充满了整个空间，青涩又热烈地与酒香厮磨缠绵。衣帽间的镜子照出我满足的笑脸——依旧是苍白的，但又比任何时候都有生气。
　　我的身体开始极速破碎，脸上布满了细小的裂缝，看起来骇人极了。我叹息着转身不愿再看，却对上了一双烟灰色的眼眸！时间有一瞬间的静止，我从来没有见过先生流露出那般神情，就像是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
　　我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于是我只能微笑着用嘴型对他说“爱你”。我生前从未直言说喜欢，我不想再留遗憾。
　　先生僵硬着身体，眼眶却红了，嘴唇开合，声音沙哑:“小于…”
　　我生前也没见过先生哭，以为像先生这样强大的alpha不会落泪。还是死后两个月的时间让我逐渐意识到先生并不是无坚不摧，他也需要被偏爱，需要低落时能被爱人拥抱。于是我上前去，张开双臂颤抖着拥住了他。
　　犯规地接触了人间的第四样物品，我不堪一击的身体瓦解得更快了。先生用力回抱我，却穿透了我的身躯，抱了个空。
　　弥留之际，我贴在先生耳侧，不舍道:“再见，我的先生……”
　　之所以说“再见”，是因为我相信我们还会再次相见。我们的故事，还没有结尾，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