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树乌托邦》姜锦书

4、（4）第三位客户：孙大圣

　　（4）第三位客户：孙大圣
　　孙大圣是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一身破破烂烂衣裳的，瘦瘦小小斯斯文文的大男生，此刻见了我，如同走丢的孩子见了娘，一边呜呜地哭着一边朝我扑了过来，跳起来挂在我的脖子上便哭得声嘶力竭。
　　我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就算是家族里的小侄子过年聚会的时候要淘气，被我板着脸眼睛一瞪，也要乖乖地坐好，我一时慌了手脚，只记得要保护好手上的蔬菜种子大礼包，只得摊开手，避免货物被他不小心祸祸了去，全然没想到我这个架势，完全就是张开手来抱抱。
　　孙大圣哭得伤心极了，完全没有孙大圣的威风。
　　我在心底狂喊着，我才刚毕业啊，我也还是个宝宝，我不会哄人啊。
　　“我以为他们骗我的，我就照他们说的，我得把我许诺的地给种完，可我没许诺，就来这儿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好饿啊，呜呜，我要回去，我不会种田。”
　　孙大圣搂着我的脖子哭得稀里哗啦，可我听明白了，他饿，他没东西吃，可我有啊。
　　我只得拍了拍他：“你别哭，我这儿有吃的。”
　　食物在任何时候都是排在需求第一位的，可怜的孙大圣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抽抽嗒嗒地从我身上下来，却不肯松手，一直拽着我来到那棵歪脖子柳树的后面，那里有一处防风的黄土墙，墙下一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简陋至极的，比《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的茅屋更破的茅屋。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屋子了，那只是个茅屋的顶，四面支着几根不甚牢固的柱子，茅屋顶下摆着一张破竹板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太惨了，太可怜了，野外生存也还给个睡袋啊。
　　我怕我把那包蔬菜种子放下后就被抓了回去，只得单手退下背包，拉开拉索，提起背包一倒，花花绿绿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我看了下他脏兮兮的脸，在里面翻找着纸巾，再抬头时，他已经抓着一包3+2夹心饼干吃得狼吞虎咽。
　　我不忍心，轻声道：“慢些，还有吃的，我都给你留着。”
　　孙大圣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想回家，我要回家，可我，我回不去了，”孙大圣边吃边拿破破烂烂的衣袖擦眼泪。
　　“你这是，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心下不落忍。
　　“我就吐槽了一句，说新手村外怎么这么大一块空地，种满庄稼废物利用多好，我还掰着指头数着要种辣椒花椒藤椒，玩家可以摘了去煮火锅，呜呜，然后，一眨眼就到这儿来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饶是我已经听钱霸霸讲过一回他的苦难穿越史，可孙大圣的遭遇还是吓到我了，乖乖，这是个什么游戏？
　　这么……刺激的吗？
　　是可以随便许愿的吗？
　　要是我，肯定穿进去当皇帝，天天胡吃海塞，天天坐拥后宫三千。
　　“我一落地还摔了一跤，呜呜，这儿还有一只老鼠，吓得我又摔了一跤，衣裳，衣裳就破了，他们这儿新手村的玩家都这个破衣裳，怎么他们可以去新手村，我就得在这儿种田。”
　　那不是你碎嘴子嘛。
　　我在心里嘀咕着。
　　又想着这个游戏千万不能让德云社的相声演员们去玩，否则我不是要累死去？
　　孙大圣填饱了肚子，抽泣着：“我想喝可乐，还想喝奶茶，要加芋圆和珍珠的。 ”
　　“可乐可以订啊，你要是下了单，我可以一起派送。”
　　孙大圣又哭道：“我没钱，我刚进新手村，下这个游戏就是准备蹲马桶的时候玩一玩的，呜呜，这儿马桶也没有。种子，种子还是系统送的，还特别注明是我专属的，别人都没有，我怎么就成了天选的倒霉鬼了。”
　　孙大圣越说越委屈。
　　我叹了口气，在包里翻了翻，翻出几包速溶咖啡、野餐杯、点火器，还有几包火锅面、火腿肠……妈的，我也饿了。
　　我给孙大圣递了几张纸巾，问他：“你别告诉我这儿没水，不然你这两天怎么活下来的？”
　　孙大圣总算是有了当家做主人的觉悟，起了身，哽咽道：“我带你去，那边有条小河。你那些东西，能不能，能不能先借给我，可我估计没法还。”
　　孙大圣说完又要瘪嘴巴。
　　赚钱不易，肖可可叹气，为了客户的五星好评，我决定舍己造福于孙大圣，我点了点头，说：“不过你得在系统里给我五星好评。”
　　肮脏协议达成，孙大圣去洗锅打水，我则给他在那茅草棚子底下给他搭了个帐篷，铺上了防潮垫，还把睡袋给他抖了出来晒太阳，把一个折叠凳子也支楞了起来，把几包食物都留给了他。
　　还没整理完，孙大圣在不远处的小溪边大叫了起来，“哥，哥唉，快来！”
　　孔子云：天无绝人之路。
　　孟子云：地有好生之德。
　　鲁迅云：路的旁边还是路。
　　孙大圣在小溪边滑了一跤，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哭上一哭发泄发泄，就看到水底一片绿油油碧汪汪的石头。
　　“哥，咱有钱了，这是天才地宝，上品灵石，说不定是条灵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石啊，我发财啦，我可以修仙啦。”孙大圣开心得两眼冒光。
　　“这是玉石，俗称翡翠，”我给他浇了一个太平洋的冷水。
　　我看着他一腔的热血沸腾的喜悦之情渐渐消散，眼底的小火苗就要熄灭之时指点他：“黄金有价玉无价，这块瞧着水头特别好，系统不是可以以物易物的么，你现在问问，然后我还可以顺手带回去。”
　　他恍然大悟般，又瘪了瘪嘴。
　　我突然有种罪恶感，为什么又惹他哭。
　　我决定闭嘴，看着他擦干了眼泪，像猴子献桃一样把那块玉石给捧到半空里，然后在虚空里像敲键盘一样飞快地敲打着。
　　他的神奇的系统，我看不见；同样的，离我身后十米远的派送车，他也看不见。
　　多么神奇。这个世界真奇妙。
　　我越来越爱这份工作了，孙大圣似乎是联络完了，小声地跟我说：“系统预付了我一笔钱，我可以买可乐了，哥，我一会下单，明天还是你过来么？”
　　我想了想员工手册，说：“你好像可以在订单后指定派送员，这样我还可以得到奖励提前转正。”
　　“哥你还是试用期啊，”孙大圣诧异道：“哥你好好干，别背锅，这块石头系统说让你带回去做鉴定，我摸了好多指纹上去了，能证明这石头是我挖的，要是鉴定是、是不值钱的，也赖不到你。”
　　这倒霉孩子，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我赶紧安慰他：“咱们先吃饭，吃完了我把军用铲给你，你拿工具再去挖挖，石头不靠谱凭运气，万一有金子呢？”
　　“那我就买挖土机播种机收割机，赶紧把田种完！”
　　我稍稍宽了宽心。
　　孙大圣应该是个养在温室里的娇娃娃，煮面都不知道得水烧开了才能下，我手把手地教了教他，以确保这些装备在未来有一天还回来时还能是正常使用状态，却惹得孙大圣又哭了一场。
　　孩子想妈妈了，真惨。
　　我最后把那包种子慎重地交给他，说：“大圣，我一松手，系统就会把我收回去，你想好了，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没？”
　　孙大圣看着我，很严肃地说：“哥你再来时，能不能帮我带杯奶茶？”
　　我点着头松了手，系统又不厌其烦地边播报着“检测到派送已完成”，便把我收了回去。
　　就跟回收垃圾一样。
　　我揣着孙大圣的石头回了走廊，碰到便问：“我带回来一块石头，要给谁？”
　　旁边一扇门打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大叔探出半个身子，“S078？玩家孙大圣的翡翠原石，请交到检测科来做鉴定和核算。”
　　我像孙大圣捧仙桃一样把这块石头捧了过去，刷工号，扫描，拍照，指纹采集过后，我才被放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见到黎叔。
　　我举目张望了一番，决定给自己点杯奶茶喝，外卖平台的速度着实太慢，我的奶茶还没到，调度小姐姐便嚷道：“小可可，乖，赵氏孤儿非要你出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