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树乌托邦》姜锦书

1、（1）第一位客户：赵氏孤儿

　　今天是我加入新公司的第三天。
　　依旧是新员工入职培训，讲了一天的企业文化，讲了一天的员工守则，此刻坐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看着投影墙上方“泱泱宇宙，四通八达”八个金灿灿的大字，我不堪受用的小脑袋瓜里一团浆糊。
　　什么宇宙论，什么时空隧道，什么多重位面、什么卫星定位，什么购物系统，什么派送机制，什么五星好评……
　　我只记住了五星好评可以涨工资。
　　我毕业于一家211院校的物流信息管理专业，说大了去，是研究全球物质资料实体的流动规律，从而科学的引导，有组织，有计划的对物流活动进行指挥、协调、控制和监督。
　　说白了，就是送快递呗。
　　大学四年，我记得我学过《物流信息管理》、《供应链管理》等29门课程，全部以b+成绩毕业，荣获优秀毕业生称号，可是今天的培训内容，我却……听不懂了。
　　听不懂的下场，就是……睡着了，任凭讲台上的精英白领讲得慷慨激昂热血沸腾。
　　在四年的求学生涯中，没有几个大学生没学会在课堂上偷偷睡觉的本事，只要你不打呼噜，哪怕是流口水，放屁，都不会被发现。
　　我是在一片噼里啪啦稀稀拉拉的掌声里被惊醒的，生生受了惊吓打了个哆嗦。
　　主要是我旁边的一位小哥哥鼓掌的声音太大了，那小哥看了我一眼，抿着嘴巴偷着乐，乐完了点了点自己的嘴角，我便知道，我流口水了。
　　我不好意思的偷擦了擦嘴角，那小哥那胳膊肘轻轻戳了戳了我，自我介绍道：“杨剑桥，仓储部。”
　　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杨剑桥朝我展示了他那令人羡慕的肱二头肌，“我猜公司录用我，就是看中了我一膀子力气。”
　　我嘴巴里包着一口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含糊不清道：“那他们肯定是看中了我腿长跑得快，才招我进派送部。”
　　杨剑桥笑得差点喷出饭来：“肖…可可唉，你真好骗，谁家库房里现在还靠人工搬运，他们说了，是因为我有叉车证，优先录取。”
　　杨剑桥显摆完，吞下嘴里的饭叹了口气：“妈的，老子当年明明报的是考C照，结果不知道哪里填错了，学了个叉车，女朋友因为这个还跟老子分手了。”
　　我嚼着嘴巴里的饭没吱声，心里叹道，那是嫌弃你笨！
　　杨剑桥属于社交牛逼症那一波的人，同是新员工，他在入职的几天里已经把诺大的公司前前后后都混了个脸熟，下午发工作服，也是他带着我去领的，弯弯绕绕，走了楼梯走电梯，走得我一路都在懵圈。
　　领完工作服我便按照新员工入职指引表去了派送部，派送部离仓储部不远，如果从整栋操作间的上面往下看，会看到一条又一条的运输带将打包好的物品稳稳地输送到派送部的后方，然后，就归我们这样的派送员出场了。
　　派送部此刻热火朝天，不断的有穿着统一工作服的同事按工号指示掀开帘子出去，或者进来。
　　一个桌子面前摆着四台电脑屏幕的小姑娘抬头看了我一眼，手指一边在键盘上跳跃，一边问我：“肖可可？工服领了没？领了的话回宿舍好好休息一晚，复习复习一下这几天的培训内容。明天准时上班，别迟到，一定要穿工服啊，不然扣工资。”
　　那套工作服有些重，衣袖肩膀上还安装着奇奇怪怪的东西，类似于GPS、对讲机之类的小黑匣子，我撇了撇嘴，很是不屑。不过这套墨蓝色的工服穿着很精神，稍稍让我即将被资本家重重剥削的不愉快减轻了些。
　　既来之，则安之呗。
　　我在公司门口刷了脸，进了部门，便听到一个女生的声音“78号，对，就你，肖可可，有个加急订单。”
　　我稍稍反应了一下，记起自己的工号是S078号。
　　“我是调度，原本今天会派名老员工带带你，但最近系统的订单特别多，这个是加急单，距离近，物品小件货，你先走一趟。”
　　调度是个脸圆圆的女孩子，说话速度特别快，见我还愣着，手上刷了几下单子，拿起一把扫描枪扫了扫我胸前的一枚徽章，便里面喊了声：“78号到位，9车准备。”
　　完了将一张单子拍到我手里，安慰道：“别怕，很快的，记得进去确认一下地址和收货人。”
　　我被她推进了昨天看到的那一排帘子后，入眼的便是一排走廊，每道走廊的尽头，一辆……像电梯一样的小屋子。
　　这是……车？
　　又有一个同事过来拿起我手上抓着的单子看了眼，确认道：“78号？九车？”
　　我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眼前标着数字“9”的一架电梯便移动了过来，门敞开着，我看到里面靠角落的地方已经放好了一个小包裹，固定的严实牢固。
　　我又被推了进去，电梯门合拢的时候，工作人员的声音传来“检查一下，系好安全带！”
　　我还没怔愣完，两道机械手臂已经把我抓紧，摁坐在一把从电梯墙壁里“劈里啪啦”伸展着懒腰出来的椅子上，几条安全带瞬间把我捆得严严实实，一个机械女声在头顶响起“加急订单Nhce769032456123，收件人：赵氏孤儿，开始派送。”
　　我的眼前瞬间又出现一个屏幕，上面显示着收件人的信息：
　　收件人：赵氏孤儿
　　收件地址：南昭朝朱雀大街南昭皇宫西南侧门冷宫。

　　听见“赵氏孤儿”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在心里吐槽，现在的孩子这么不忌讳的么？
　　可看到地址时，我已经被一阵骤然而至的失重感包围了起来，我已经顾不上去吐槽这他妈是个什么收货地址啊！导航呢？收件人电话呢？
　　啊，眩晕感……
　　难得在这波澜起伏的失重感里，我陡然记起新员工培训时，迷迷瞪瞪中听到的“时空穿梭飞行器配送车”…
　　还真是“车”，不是电梯。
　　当时我还以为，这种天马行空的玩意儿只是“四通八达”公司的终极梦想。
　　配送车里有灯照明，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距离、大气压、速度、坐标、氧气浓度、温度、湿度、时间、位面坐标、空间轴等等我看不懂的数据，数据不停地跳动着，晃的我一阵眼晕，等那些数据不跳动的时候，又一个机械女音响起：目的地已到达。
　　“刷”的一声，捆着我的安全带自动松开，收回，座椅也把我弹起，一个机械手臂已经把角落里的小件包裹送到了我的面前。
　　电梯门，不，车门打开，机械手臂毫无怜惜地将我推了出去。
　　外间的阳光有着刺眼，我微微眯了眯眼，就听到一个即便压得低低的，可也掩饰不住惊讶和喜悦的声音“妈呀，真的能送货啊，这么快的吗？天啦，这么神奇！”
　　我反射弧再长，也知道眼前站着的离我不到十米的穿着身奇奇怪怪紫色衣裙的女生便是我此次的服务客户—“赵氏孤儿”。
　　“赵……”
　　“唉，是我是我，你们什么通，这么快的吗？我还想着试试的。”那女孩小跑着过来，看了眼我手里的纸箱，一把接了过去，看了眼上面贴的信息单：“你你你等我一会，我有事情问你，很重要的事情。”
　　我指了制纸箱上配套的开箱器，“赵……公司规定要当面开箱验货，五星好评。”
　　我话没说完，那赵氏孤儿已经麻利的手撕了箱子，可见是个徒手撕快递的好手，“我叫赵秋婉，刚穿过来三天，妈呀，现在还是懵圈的，这儿是哪里啊，你等着我一会儿啊，上个厕所。”
　　随着箱子被暴力撕开，我看了两大包……卫生巾，同时我肩膀上的小黑匣子里骤然传出一个声音：“系统检测到订单派送已完成。”
　　赵秋婉急匆匆的抱着卫生巾转身跑开和我被两只机械手臂抓住塞进车厢里，几乎是同时，车门关闭的同时，我看到了赵秋婉转过身来目瞪口呆的表情。
　　我没法为她多停留一会儿，尽管她很漂亮，也很可爱。
　　整个回程我依旧在失重的过程中，不过至少有进步，不眩晕了，我脑海里在经过短暂的震惊和讶异后，诸如“穿越”、“异时空”、“平行空间”、“时空隧道”、“时空位面”等等的模糊不清的信息都涌入脑海。
　　我终于意识到，我昨天睡的那一觉里，错过了什么？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扫视了整个车厢一眼，我告诉自己我得镇定下来，我得保住这份刺激且高薪的工作，我不清楚车厢的角落里是不是有摄像头，我都得表现出认着负责、爱工□□劳动的样子来。
　　我的胡思乱想还没混战出个结果来，车厢里又传出熟悉且亲切的机械女声：“安全返还，着陆，完毕，加急订单Nhce769032456123，派送完成。”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送我离开的那名工作人员依旧在走廊里等着我，看着我手里依旧抓着单子，笑着问我：“还好吗？头晕不晕？”
　　我知道我不能撒谎，可也不能表现出厌烦厌倦不适应的神情来，便也笑着回道：“还好，就是失重，挺厉害的。”
　　那人掩着嘴巴笑，“没事，失着失着就习惯了，之前还有新员工在车里吐了了，你出来走路都不打飘，身体素质真好。”
　　我知道工作时间不能闲聊，便微微点头掀开帘子回了办公室，刚准备去喝口水，掩饰一下我内心的惊慌失措和兴奋雀跃，调度一仰头看到我，“新来的，你被投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