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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特定的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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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欢的声音仿佛被堵住,就堵在胸腔里,发不出任何声响。
顾青青靠过来,伸手碰了碰她,问道:“没事吧?”
她肯定,现在自己的脸色绝对煞白,因为顾青青的表情极为担忧。她勉强点了点头,可才有动作,天地便旋转起来,忍不住地想要呕吐。
缪欢不愿去思考自己身在何处,可大脑却不受控制地飞速运转,仿佛有个微弱的声音从角落冒出,不断地提醒她:她被困住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她被困住了。
那声音不断重复,毫不留情地刺激着本就紧绷的神经。缪欢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起来,如同溺水一般的窒息感越来越强,让她无力挣脱。
“缪欢!”她越发惨白的脸色让林雍清意识到情况的异样。
“不要乱想。”顾青青伸手试图抱住她,可缪欢已经顺着墙壁慢慢滑到地上,紧张到嘴唇发白。
顾青青抬头对着林雍清解释:“她不习惯待在狭小的空间里。”
这样的病症,林雍清自然是清楚的,他点头,目前能做的唯有出言安慰:“再坚持一会,他们很快会来。”
缪欢看着他,抿了抿泛白干涩的嘴唇,算是回应。
原先的尖叫女孩已经用过药,随身携带的哮喘喷雾缓解了她的不适,现下也是紧紧盯着缪欢,一脸的好奇。
工作人员的反应十分敏捷,按铃后不过十分钟就带着工具赶到了现场。
电梯恰好卡在九十两层之间,离十层地面的距离更近一些,他们从外将门撬开,在确定被困人员安然无恙后,立即将人依次拉上来。
缪欢恍如隔世,她像几近溺毙的人终于找到救命的浮木一般,逃命似地攀回地面。脱困后也无暇顾及其他,兀自地退到一边,环抱住双臂,长长吁了一口气。
顾青青在一旁与工作人员交涉,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是消息透露,八卦周刊指不定要编出什么离奇的经历用以解释她的幽闭恐惧。她的名声关系到公司的声誉。
“还好吗?”耳旁传来林雍清的声音,带着关切。
缪欢站在靠墙的位置,一动不动,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无措中恢复过来,不免有些目光呆滞,她看了看他,表情有些勉强,轻轻点头。
事情告一段落,四位当事人都没有要深究的意思,负责人暗自松了口气。在这行干了五六年,怎样刁钻强势的客户他都遇见过,他自然清楚幽闭恐惧症是什么意思,对方又是当红的明星,原本很担心处理不了此次的问题。没想到局面竟出乎意料地缓和。
顾青青已经叫了专车,走出门口时,平静略带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缪欢。”
缪欢微微一怔,终于还是应声回头。
她的脸色很不好,或许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抽身,抑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整个人气色委顿。
她有些漠然,不知当下要说些什么,索性不声不响地回望他。
她的眼睛透露出陌生,她的面无表情让林雍清心口微微一窒,手指在口袋中痉挛了下,他装着若无其事,“许久不见。”等了一会觉察到缪欢没有回复的意思,他递上自己的名片:“如果有需要,随时打电话给我。”
修长的手指捻着薄薄的卡片,伸到她的眼前,倒像是当年新生入学时,他笑着将学校手册递交给她。林雍清确实长得俊朗,可当时,她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他身后的左允白的身上。
细如丝线般的回忆缠绕上来,令缪欢感到一阵恍惚,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接过名片,然后拉着顾青青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她没想到,会与林雍清在这样的场面下再次相见,更没有想到自己最狼狈的模样会被林雍清看到。
天下着蒙蒙细雨,寒风里夹杂着冰冷的水汽,直直朝脸上拍击,让人睁不开眼睛。
两人快速地钻进车里。雨刮器在玻璃上擦出单调的噪音,司机还没来得及启动,就见侧方有人快步迎了上来。
来人弯腰敲了敲车窗,隔着满窗细小的水珠,俊挺完美的五官也只显现出大概的轮廓。
雨似乎下得更密了,林雍清的乌发被浸润,缪欢踌躇半刻,终于还是降下了车窗。
“你现在有空吗?”林雍清站在车外俯着身子轻声发问。
咖啡厅里,咖啡的香气悠然,巨形的落地玻璃将十五层以下的街景全然呈现在眼前,为了谨慎,缪欢全程带着口罩,围巾也拉得很高,几乎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直至进入包间,她才撤下了防护。
缪欢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林雍清想和她坐下聊聊,可是,他们又有什么好聊的?
她抬起头,不算太暗的光线,林雍清靠在沙发背椅上,神情语气仿佛都十分随意,“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俗套的开场白,单调乏味,缺乏新意。缪欢在心里暗自评价,忍不住有些哂笑。
“挺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呢?”
“还不错。”
这样的气氛太过怪异,这局,无疑是对耐心和定力的考验。
她把焦躁隐藏得很好。
林雍清略作思考,说道:“我不知道你有幽闭恐惧症,什么时候的事?”
缪欢静默了片刻,回道:“在学校的时候确实没有。”
“那么后来为什么又有了?”
他的关心情真意切,可她却忽感不适,只是言简意赅地答道:“一些不愉快的经历,没什么好说的。”
原来,她还是这样的清冷。
林雍清一时语塞。她的面容并未有太多变化,若一定要说,也是变得更加明丽动人。可她对着他,竟吝啬得不肯给予一丝笑容。
她仿佛缩在坚硬的外壳里,而他从始至终,只能隔着这层坚硬的铠甲窥探一二。
他还记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当然,不是对着他,对着左允白,她总能眼角微弯,露出两个清浅的梨涡,清纯可爱。而他,总是跟在他们的身后,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窃取些许隐秘的欢愉。
任凭那些回忆在心里翻江倒海,林雍清的神色从容不改。
“怎么会想要走上这条路的?即使我是所谓的圈外人,也知道,你这个圈子并不好混。”
“想红。”她挑起眉毛,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有天赋不利用,那是傻瓜。”
其实,这句话是顾青青时常挂在嘴边的,此刻被她说出来,倒颇有傲慢和势利的味道。
果然,林雍清侧目,神色微讶地看了一眼她,可最终也没有继续往下追问。
看得出缪欢的疏离,他指了指桌上的餐点,“多吃点东西。”
恭敬不如从命,缪欢干脆埋下头,不再出声。
出了咖啡厅,下了楼,林雍清没有坚持送她,顾青青还在车里等着。车子直接开到了她的住处。
窗外雨势愈大,雨点敲击玻璃的声音让人十分烦躁。左允谦还没从大宅回来,她躺在床上,悲凉地预见到,今夜注定无法安眠。
迷迷糊糊之际,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陌生的号码,骚扰电话也不分昼夜。
她按断,对方再打,再按断,再打。
几次三番,缪欢终于忍无可忍,今日本就水逆,她倒要看看是谁想半夜找骂。
对方的声音很是陌生,叫不出她的名字,却很有礼貌,“小姐,您能不能过来接一下左先生?”
缪欢敛了怒气,有些狐疑,左允谦不是在左家大宅?
“请问你是?”
“我是酒吧的服务生,左先生醉了,请您尽快过来一趟。”
缪欢看了一眼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左允谦就算醉了,有司机跟着,哪里轮得到她去接,可对方语气急切,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缪欢纵有一千个不情愿,也还是挣扎着起身,妻子该有的“温柔体贴”自然要有。
她开着车,很快到达目的地,并且找到了左允谦。
比较高端的私人酒吧,人员不算嘈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缪欢还是戴了墨镜和口罩。
先前的服务生解释说道:“左先生报出的号码,所以我才找到了您。”
醉倒了还记得她的号码,她是否应该感到荣幸?
缪欢无奈,俯下身推了推躺在包间沙发上的男人,试探着唤着他的名字。
可左允谦显然已经不省人事,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夜深人静,道路畅通无阻,没用多久,缪欢就带着左允谦抵达住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左允谦弄进屋里,放到床上。
她去浴室绞了条热毛巾,对着那张极为英俊的脸胡乱抹了几下,左允谦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敷衍,从嗓子眼里低低地哼了一声,缪欢微愣,在意识到那张脸与左允白极为相似之后又稍微放轻了力道。
她停下来,居高临下,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其实,她很少见他醉得这样厉害,左允谦不爱喝酒,大多数的应酬也是点到为止。倒是有几次,他借着淡淡的酒意胡搅蛮缠,剥掉她的衣服,在她半推半就的情况下做些少儿不宜的激烈运动。
可像今天一样醉到雷打不动,她印象里就有过一次,具体是什么时候,她忘记了。
左允谦的事,她一向不太上心,至少,就她自己时,不用装得上心。
她静静地看着左允谦,不知在左家大宅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去探知,闭上眼的左允谦似乎与左允白更加相像了。
她忽然有些无措,猛然站起身来,在床边呆立了会,才想起明天还有综艺要录。
她转身想去客房眯会,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低的呓语。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左允谦依旧昏睡,不过眉心微蹙,仿佛睡得很不安稳。他的话既简短又模糊,她没有听清,只得折返回去,俯在他的耳边轻问:“你说什么?”
等了半晌,就在她打算放弃与酒醉的男人周旋之时,那张薄唇又轻轻动了下。
她屏息凝神,以为他要说点什么,可下一瞬,那双深黑的眼睛却倏地睁开,直直地看着她,或者说,是透过她在看着别的什么事物。
他的目光没有焦距,显得涣散。
他的声音那么低,低得仿佛自言自语,可是,这一次,缪欢离的很近,听得真切。
左允谦在低低喃语着一个名字:“小茉...”语气中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缱绻与温柔。
她怔忡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轻笑起来。
左允谦不是不懂温柔,只是不屑于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