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佛》月熊熊

2、Chapter2·香菜

　　“阿姨，您还没听明白吗，您这根本不满足立案标准。”

　　听闻林仪失踪，林家父母再也坐不住，当即买了最近的车票从山西小城一路颠簸来到北京，刚一出站，就跟着周野直奔派出所。

　　派出所的小王警官将一沓文件推到林母面前：“既没有明显证据表明林仪曾遭到侵害，又没有大量财物失踪，更何况这里面林仪是自己还向公司提了休假，她这是主动离开。”

　　小王警官做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再说这时间，从昨天到今天，别说失踪三个月，就连48小时都没超过。”

　　“可是，可是我们家小仪从来不会做这种不告而别的事。”
　　林母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从小到大，她只要出门就都会跟我说几点回来，要是被什么事耽误了，那也会提前打电话。”

　　“这就是您的家事了。”
　　看林母情绪激动，小王警官就抽出个纸杯起身给林母倒了杯水，见林母并没有接过纸杯的意思就又扭头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周野：“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二十八岁的成年人，这确实不是失踪。”

　　“阿姨，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周野接过纸杯，又把手机重新装回裤兜，在刚才的半小时里，林母忙着向小王警官细数林仪二十八年循规蹈矩的生平，周野则站在一旁，拿着手机细细翻阅了民法典里关于失踪立案的相关规定。

　　如今的情况，确实立不了案。

　　周野扶着林家夫妇出了派出所，又在派出所不远处的一个早点摊上点了三碗馄饨，扶着二老在摊前坐下，周野掏出手机，又在钉钉上提交了个休假申请。

　　提交完系统申请后周野又在部门群里报备了一声：“报备：家中临时有事，休假三天。”

　　关闭部门群，他们平日交流工作细节的小组群就跟着叮叮叮响了起来：

　　“周哥，又休假？”
　　“周哥爽呀。”
　　“周哥这次跟嫂子去哪玩？”
　　“周哥，昨天那部分需求怎么说？”

　　“嗯，有点事。”周野一目十行地扫过同事们那些没什么营养的水话，最后目光落在昨晚没来得及做完的需求上。
　　顿了顿：“先把代码合起来看能不能跑通，跑不通的话我晚点再看看。”

　　私事公事从来都泾渭分明，成年人的规则是，不管你是要回家奔丧还是娶妻生子，都不能耽误业务上的事。

　　而事实上绝大部分业务都没有什么足以改变世界的价值，可这个世界离了谁都接着转，所以螺丝钉总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才不至于被更换。

　　说话的功夫三碗馄饨就被小摊老板端了上来，周野埋头在成堆的消息中，等回过神来时碗中已经被林母夹进一大筷子香菜。

　　周野顿了半秒，然后从旁抽出张纸，把碗中的香菜一点点夹了出来。

　　“小周不吃香菜？”看见周野的动作，林母显得有些诧异：“小仪可是很爱吃香菜的。”
　　说起林仪，林母眼眶就又红了一圈：“这孩子，到底去哪了。”

　　眼见的林母红着眼眶又要哭，林父就放下筷子轻轻抚摸着林母的后背：“别担心，小仪从小就懂事，说不定待会就给你打电话了。”

　　林家父母大半辈子都呆在小县城，没什么令人称道的长处，非要让周野说的话，那就是他们一直都很恩爱。

　　说话间周野眉间动了动，他记得他跟林仪在外面吃饭时，服务员问起，林仪从来都不吃香菜。
　　许是因想起昨夜被林母无端排外而心中不平，周野低头吃了个馄饨：“林仪也不吃香菜。”

　　“怎么会。”
　　林母的注意力被周野的话带过去，她倒点醋在碗里，又伸出筷子搅了搅：“加点香菜加点醋 ，小仪从小就这么吃。”

　　林仪也不爱吃醋。看着林母的动作，周野心中默默跟了一句。
　　但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毕竟吃不吃香菜，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争论的问题，

　　在早点摊上草草将就一顿，想到林家夫妇连夜从山西过来都没合过眼，周野打算先带二老回家休息一会，顺便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办。

　　于是周野带林家夫妇回了小区，刚走进小区门，就迎面碰到从小区中走出来的小麦。

　　“周野！”小麦摆着手朝周野喊一声，目光落到林家夫妇身上，就又跟着打了声招呼：“叔叔阿姨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不等林家夫妇应声，周野就开口先问道。

　　“我看昨天给林仪发的消息她一直没回，反正我单位就在这附近，就偷跑过来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
　　小麦在周野及林家夫妇身边扫视一圈：“林仪呢？”

　　小麦话音刚落，林母就上前一步握住了小麦的手，戚戚道：“小麦，你跟阿姨说实话，小仪她是不是跟你出去玩了？”

　　“阿姨，您说什么呢，她要跟我出去玩，那我干嘛还来这找她？”
　　小麦莫名其妙地应了一句，看着林家夫妇憔悴的面容和周野沉凝的神情终于反应过来：“她昨晚没回来？”

　　无言的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什么情况，前天还好好的。”
　　小麦摸出手机在二人的微信聊天记录里扒拉一圈，又抬头看着周野：“你是不是跟我们家林仪吵架了。”

　　“没有。”接连被人这么逼问，周野显而易见的沉了脸：“你没什么事就走吧。”

　　“什么叫没什么事？”小麦声音拔高一度，“现在林仪都不见了，你跟我说这叫没什么事？你就这么当她男朋友的？”

　　小麦言辞显出几分激烈，周野皱起眉：“你在这里大吼大叫就能找到她？”

　　“你什么意思？”小麦登时火冒三丈，蹬蹬蹬上前几步。

　　“别吵，别吵。”
　　二人剑拔弩张，所幸在场还有林家夫妇这两个长辈，年龄摆在这里，周野和小麦就算吵架也要多少给这二老几分面子。

　　林母从中分开二人：“现在要紧的是要先找小仪。”

　　“可以看看林仪平时都会去什么地方，”小麦收起火默了片刻，“去那里找找也说不定？”

　　四人沉默片刻。

　　“酒吧。”
　　“公园 。”
　　“动物园。”

　　三个答案被脱口而出，可这被说出来的三个地方却实在是毫无关系，甚至，大相径庭。

　　小麦撇撇嘴：“多大年龄了，还去动物园。”

　　周野闻言额角青筋突突跳了几下，终究是忍下没有发作：“总之，一个一个找吧。”

　　四人先去了小麦和林仪常去的那家酒吧。

　　这是一家清吧，周野是不喜欢这些喝酒的乌烟瘴气的地方的，但小麦喜欢，最后两厢妥协，选了这家清吧做这对小姐妹的联络点。

　　四人进了门，小麦就颇为熟稔地跟站在吧台里的调酒师打招呼：“嗨，paul，这两天看见林仪了吗？”
　　?“林小姐？”
　　白天的酒吧一般都没什么人，保罗擦着手中的酒杯：“林小姐每次不都是跟您一起来？”

　　这么说就是没来过了。
　　四人没有多说，又扭头径直去了周野口中的动物园。

　　周野说的是位于京郊的一处野生动物园，野生动物园占地面积极大，四人一路坐着大巴颠簸过去，为防疏漏又细细将动物园的各处地方找了个遍，等众人拖着精疲力尽的脚步从动物园里走出来，外面早已是繁星满天。

　　“什么破地方。”小麦一手拎着高跟鞋一手揉着通红的脚腕，“你平时就带我们家林仪逛这个？”

　　“那也比不三不四的酒吧强。”周野夹枪带棒地讽刺回去。

　　小麦眉毛一竖又要跟周野吵，林母适时地插进来：“好了好了，那我们再去公园找找。”

　　“哪个公园？”周野和小麦不约而同地看向林母。

　　“就是家门口那个公园啊。”
　　林母眨眨眼，她说的是林仪老家门口的那个红旗公园。

　　“阿姨——”
　　年近五十的林母身上总有股足以叫人发笑的天真，小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咱们这是在北京，不是在县城，哪有红旗公园。”

　　“哦哦，”林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面上透出几分窘迫，“但我说的就是那个公园，在家的时候小仪天天跟我去那跳广场舞，别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了。”

　　“那是您常去的地方，”小麦又翻了个白眼，“小仪那是跟着您去的。”

　　“不是。”林母难得温声细气地反驳了小麦，“在家的时候小仪也经常会主动喊我去。”

　　“那也是因为她知道您喜欢去。”小麦说话直，有一句就说一句，叫人听起来像抬杠似的。

　　“那酒吧还不是你喜欢去。”周野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小麦这种对长辈没大没小的态度。

　　“胡说，那是我们姐妹的秘密基地。”
　　小麦身材小，精力却很旺盛，即便在动物园走了七八个小时后脚酸腿软，但嘴上总不服输的：“动物园才是狗屁意思没有，也就你们这些没情趣的格子衫才会去。”

　　才不是，动物园是他和林仪大学约会最常去的地方，说是他们的定情之地也不为过。
　　但周野没吱声，他懒得跟小麦解释这些。

　　至于林父，他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发言权，剩下三人各执一词激辩不休，来来回回争的面红耳赤，可到了最后，关于“林仪到底喜欢去什么地方”这个问题，还是没争出个答案。

　　今天是周四。
　　周野穿了件一年四季都不怎么换的深色短袖，林家夫妇上了年岁，日常也多穿些颜色深沉的衣物，至于小麦，上班时间她一般都穿黑色工作服。

　　此时夜色更深，身着深色衣服的他们融入无边黑夜，看起来就像之前在动物园里路过的变色龙。

　　“先回去吧。”最后周野开口说，“现在这么没头苍蝇的找也不是办法，回去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