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执笔开云

30、chapter 30

　　一阵天旋地转。

　　叶明溪最后推开顾屿澄时，手臂都有些飘飘的没有力气，抬手想捏他的脸，又软绵绵地垂了下去。她往后半靠在沙发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包厢里灯光很暗，好像是之前希雅顺手关了灯。

　　昏暗模糊的光影下，叶明溪隐约看见顾屿澄的身影轮廓朝她靠近，脑袋靠在她的肩上，手指落在她发丝上轻轻揉搓，呼吸与她同步。

　　叶明溪看着墙壁上模糊昏暗的图案，感觉着发丝被轻轻抚过的温柔触感，听着他们浅浅的呼吸声，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飘啊飘，断断续续，找不到根，风一吹，又觉得柔软舒适极了。

　　如果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叶明溪有一种直觉，顾屿澄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只可惜包厢门缝里还透着光，外边礼堂里嘈杂的声音被稀释成微弱的窸窸窣窣声，飘到包厢里。明岛的晚宴还在进行，顾屿澄作为东道主，总不能半道失踪。

　　“去外边逛逛吗？”顾屿澄起身，手指彻底探入叶明溪发丝间，温柔地揉了揉，回头问她。刚才那么一小阵折腾后，顾屿澄声音中的疲惫竟然都消失了，精神气十足。

　　叶明溪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已经能模糊看清顾屿澄的脸颊轮廓，他的目光温和。

　　“出去逛什么？和你一起应酬吗？”叶明溪直起身，身侧的温暖褪去，她心里不自觉变得空落落。

　　“如果你愿意的话。”顾屿澄笑得温柔。

　　叶明溪心跳乱了一拍。

　　到现在，虽然顾屿澄和她说过“喜欢”，但她和顾屿澄的关系还是双方都心知肚明，谁也没有主动点破的阶段，也没有过分地侵入对方的生活中，最多也就只有身边几人知道。

　　她在明岛晚宴这个节骨眼上和顾屿澄一起去应酬，是不是就代表着，她和顾屿澄绑定得更紧了些？

　　她正式被介绍进顾屿澄的圈子里。

　　黑暗中，叶明溪几乎能看见顾屿澄眸中温柔的光点，视线相对，顾屿澄在耐心等待她的回应。

　　一方面，叶明溪心脏的确跃跃欲试地跳动，她喜欢顾屿澄，想要和他更接近、更接近一些，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另一方面，她依旧觉得害怕，说不清道不明的怕，本能地想要退缩。

　　顾屿澄对她说了喜欢。

　　但喜欢，并不代表在一起。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但始终没有近到……能够戳破最后那一层纸的阶段。叶明溪也说不清楚想不明白。

　　反正她就是缺了那么一点点勇气。

　　叶明溪最后摇头：“我困了，就在这儿睡会儿吧。”

　　“好好休息。”顾屿澄离开前，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心。他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条小毛毯，搭在她身上。

　　叶明溪本来想的是，眯一会儿就偷偷溜走，她以为今天和顾裁灯聊了那些话之后，她应该睡不着才对。可是很神奇的，眉心被顾屿澄那么轻柔地摁了一下，她竟然觉得昏昏欲睡，思绪怎么都聚不起来，闭眼倒在沙发上，裹着毛毯，毫无知觉地睡着了。

　　中途，叶明溪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睁眼，模糊的视线中光影绰绰，耳边声音有点吵，不远处人影闪烁，叶明溪睡梦迷糊间能感觉到周围朝她投来的一道道探索的目光。

　　她睡得昏沉，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自己睡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双脚腾空，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她却本能地感到安心。

　　转头，脑袋埋进温暖的怀抱中，光线被遮挡，叶明溪又熟睡过去。

　　宴会已经散场，礼堂里还剩下不少人，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顾屿澄身上。他抱着熟睡的少女，小心翼翼离开礼堂，将她抱上车，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般。

　　很难想象，顾屿澄那张冷惯了的脸上，能露出这么柔软的神色。

　　除了偶尔投过去的探究目光，礼堂里到没有太多八卦的声音，最多有几个长辈模样的人笑呵呵感叹一句：“小顾董总算是开窍了。”

　　还有人顺口问了希雅一句：“你哥哥谈恋爱了？”

　　希雅笑嘻嘻地点了头，那人就不再多问。一旁的顾裁灯始终盯着顾屿澄的方向，眉头紧锁，脸色铁青，直到他们上了车，车影消失不见，她才重重叹了口气，快步离开礼堂。

　　……

　　叶明溪再一次醒来是在车上。

　　车内开着空调，温度适宜，车外灯影晃荡地不断往后退。叶明溪昏沉沉地起身，离开顾屿澄的怀抱，埋头揉眼睛。

　　顾屿澄用气音问她：“醒了？”

　　叶明溪点头，很小声地“嗯”了一声，脑袋往靠枕上撞。顾屿澄给她递了一瓶水，瓶盖已经拧开，叶明溪仰头喝了几口，凉水滑过喉咙，到胃里，睡意终于褪去一些，只是还有点乏。

　　叶明溪暂时还不想说话，顾屿澄也没有打扰她，只安静坐在她身侧。

　　叶明溪打着哈欠，掏出手机看了看。

　　除了工作上的消息，她还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小溪，什么时候考虑好要去见叶樟，就联系我。】

　　叶明溪眼皮跳了跳，有点想笑。顾裁灯口口声声说着不打扰她，这才不到两小时，就忍不住给她发了短信。叶明溪没有回她，她关上手机，看向窗外发呆。

　　窗上映着她和顾屿澄的影子。

　　叶明溪看见窗里，自己眉头微微皱起，能看出明显的疲倦与嫌恶。而顾屿澄窗中的影子正看着她，桃花眸中情绪同样明显，是关切的心疼。

　　顾屿澄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开口和她提起顾裁灯三字。叶明溪有种直觉，只要她不想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开口问。

　　但只要她想，那么，他一定愿意在她迷茫的时刻站在她身侧，为她撑一把伞，随时随地。

　　叶明溪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个柔软的弧度，她拿起手机，打字回复顾裁灯：【我需要再想想。】

　　她恨叶樟，想要看到他因为癌症病入膏肓而痛苦，也想要从他手上抢点儿什么。可是她同样不想见他，厌恶到极致？不想再经历童年时的那些阴影？她自己也说不清。

　　叶明溪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是一个摇摆不定、优柔寡断的人，在爱情上是如此，在亲情上同样如此。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是烂透了。

　　好巧不巧，手机忽然又响起震动声，又是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叶明溪没仔细看，以为是顾裁灯的号码，直接挂断。

　　一秒后，手机再度震动。

　　而顾裁灯也给她回了信息：【好的，小溪，妈妈等你联系。今天妈妈给你说的那些话，你可能不信，但我是真心想要弥补我过去的错误。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妈妈真心希望能与你重归于好。晚安，小溪。】

　　叶明溪扫一眼短信，笑出了声，再看陌生来电的号码，她才发现不是顾裁灯打来的。她犹豫片刻，接通电话，懒得把手机拿到耳边，就直接开了免提。

　　听筒那边声音很杂，叶明溪听到一阵刺耳的鬼哭狼嚎，好像是一群喝醉的大男孩在KTV里又唱又跳。叶明溪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叶明溪，”下一秒，预感兑现了，听筒里传来鹿角的声音，他责问道，“你怎么把我拉黑了？”

　　车里没有开音响，隔音板隔绝前后排的声响，很安静，鹿角质问的声音就这么在后车厢里扩散开。在这个节骨眼接到鹿角的电话，叶明溪本来以为自己会愤怒，但她没有。

　　顾屿澄在她身侧，还牵着她的手。叶明溪感觉电话里的鹿角就像是一个小丑，她不仅不觉得生气，反而还想笑。

　　叶明溪含笑说：“你说呢？”

　　“你在和我赌气。”鹿角那边背景音逐步远去，他似乎到了一个稍微安静的角落，“叶明溪，我们是好聚好散吧？分手也是你提出来的，你和我生什么气？”

　　“叶明溪，你、你--你今晚看电视了吧，我是C位，冠军，断层出道——”

　　“咳、咳咳咳……！”

　　鹿角明显喝醉了，叶明溪隔着手机，仿佛都闻到一股难闻的酒味。

　　眼前闪过鹿角的身影——喝得昏昏沉沉，小混混一般瘫在庆功别墅的角落里打酒嗝儿。哦，对了，今天在电视上看见他的身影，他最新的妆发是一头黄毛，还真和小混混一模一样。

　　“你气我和你分手？可是叶明溪，明明是你提的分手啊！如果不是你提分手，说不定我压根走不到现在的位置，我压根拿不到冠军……我其实是很感谢你的，我想认真和你聊聊，没想到你会直接把我拉黑。”

　　“叶明溪，你知道的，我现在没法谈恋爱，但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啊……我们三、三年的感情，你说拉黑就拉黑，未免也太绝情了吧？”

　　当初分手，是鹿角拿自己出道来逼迫叶明溪，现在到了他口中，却成了叶明溪逼着他分手，他才奋发图强选择出道。

　　叶明溪把他拉黑，他还反过来怪她绝情。他怎么什么事情都能反过来PUA她啊？

　　他是不是还能胡扯着说自己被她弄得伤心欲绝啊？

　　“鹿角。”叶明溪声音很平静，“脑子不用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啊？”鹿角一愣，一时没意识到叶明溪在骂他。他听清了叶明溪在说什么，但他们相处这么些年，别说骂他了，叶明溪一句重话都没对他说过，他潜意识里没往那方面想。

　　叶明溪笑：“你记得吗？我们一起去过特殊学校做义工。”

　　那是他们的一次“约会”，说是约会，其实是鹿角刚进入公司时，要给自己立人设，就拉着叶明溪去特殊学校拍照片。

　　他随便唱了几首歌，就以工作忙的借口走了，叶明溪留下来陪着学校里的小朋友，做了半天义工。

　　鹿角似乎在回忆，好几秒才问：“记得啊，你突然说这事儿干嘛？”

　　叶明溪对那天下午的记忆很深，特殊学校里的小朋友，要么是身体，要么是精神上有创伤，叶明溪负责的是几名智力障碍的小孩。

　　叶明溪原本以为，智力障碍就像是电视或者短视频里那样，流着鼻涕、衣服穿得乱糟糟，全身脏兮兮的，不会说话不会认字。

　　但她接触的那几个小孩都不是的，他们会口齿清晰地说话、聊天，会玩手机看新闻，还能条理清晰地发表自己的见解。如果一定要说他们和正常人的区别，那就是他们不会隐藏情绪，也藏不住心思，显得过分简单。

　　“我只是有些感慨，”叶明溪笑意愈发明显，“鹿角，那些智力障碍的小朋友，说话都比你有逻辑。你下次开口前，要不要考虑先过一过脑子？或者说，你压根没有这玩意儿？”

　　叶明溪明显听到电话那头，鹿角的呼吸声变得沉重。

　　足足好几秒，他的呼吸才平静下来：“叶明溪，你变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说好的好聚好散，我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刻薄。我以为我们还能做朋友……”

　　叶明溪闭上眼靠着靠枕休息，懒得再理他。

　　脑海中闪过曾经的一幕幕，回想起三年前初遇时鹿角元气满满的笑颜，她只觉得唏嘘。

　　鹿角似乎被她气得不轻，见她没说话了，他反而愈加激动：“叶明溪，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声笑打断。

　　顾屿澄笑得很轻，笑声低哑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就是给人一种毫不在意的蔑视感。他笑鹿角，和笑电视上的小丑没有任何区别。

　　鹿角听到电话那头的笑声，愣了片刻，突然变得出奇的愤怒：“叶明溪，你那边还有人？你！你和谁在一起？你、你找新的男朋友了？”

　　叶明溪没有张口，只从嗓子眼里散漫哼出一声“嗯”。

　　顾屿澄拿起手机，对着话筒，语气依旧带着笑：

　　“挂了。”

　　啊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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