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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失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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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山上,落日斜晖,大风渐起,已经安装好的风力发电机缓缓旋转,蔚为壮观。
发电场项目办公区,钱北辰以及手下项目经理、总工、一二三四分部负责人的心也如风车颠倒旋转,心惊胆寒,魂摇魄动,浑然不能自主。
青天白日,他们把方氏集团的大少爷方承乾弄丢了!
钱北辰死死盯住小平头助理,发出震天怒吼:“人到底哪里去了!你给我说清楚!”
小平头垂手低头战战兢兢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方少说他骑着马随便逛逛,不用我跟着,嫌我烦。他说两个小时就回来,哪知人不见,电话也打不通了!”
“怎么不早汇报?咹?你知道你误了多少时间吗?”
小平头瑟瑟发抖:“我以为,我以为他去找那个沙记者,不敢跟您说……”
方家大少一来,就死盯着那美女记者看,紧接着那番打打骂骂,一听就是有内情。他几个胆子敢介入这豪门公子三角绯闻里去?自然有多远躲多远。
“混账!他找沙漠雨有什么不好说的……”钱北辰正要开骂,猛然想到沙漠雨是户外救援队的:“还不给沙漠雨打电话,请她和无疆户外出手支援!”
风电场人仰马翻之际,赵弘毅和沙漠雨赶到了。
赵弘毅神情焦急额头汗出,进门时步履飞快大失常态:“怎么回事?好好的承乾怎么失踪了?!”
“目前尚不清楚。”钱北辰沉声:“已经报警,警察赶来需要时间,我们已经组织搜寻。沙漠雨,你和驴友们熟悉七星山情况吗?可否相助?”
沙漠雨倒沉得住气:“我已经通知无疆户外救援队了,他们正在往七星山赶。”
无疆户外应急救援队伍有装备车、指挥车、水下机器人、声呐、专业绳索装备、发电机、户外照明设备、生命探测仪、无人机等专业装备。多次参与大型活动的预防性救援安保任务,数次与林业、森林公安、武警等部门开展联合组织搜救演习,参与过很多野外搜救任务。要找方承乾,无疆户外是一大助力。
“你先说说看,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哪里?”她问。
小平头战战兢兢指了指墙上地图上的某个地方。
沙漠雨、赵弘毅上前一看,不约而同皱眉。
真是见鬼了!那地方就在森林边缘的公路上,抬头就能看见七星山的风车,再远眺还能看见林云上的项目所在地。就算是瞎子,捡根树枝戳着硬化的水泥公路也能走回来!
沙漠雨咬咬牙:“肯定出事了!”
稍有判断力的人都这么想,这也是钱北辰心急如焚的原因。
沙漠雨:“三管齐下:一,组织员工人力地毯式搜索。二,组织本地熟悉地形地貌的农民参与搜救,把方承乾的衣服准备好,警犬来了好找。三,直升机搜寻。”
“前两点我们已经着手。”钱北辰犹豫了一下:“直升机刚刚走了,无人机行吗?”
“有无人机当然最好了!搜索更加仔细。”
分派下去,大家有序展开。钱北辰拍了拍沙漠雨肩头,沉声道:“沙漠雨,谢谢你。”
沙漠雨摇头:“不客气,方承乾也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着急担忧不亚于你。”
钱北辰一阵苦笑:如果不是他疑心赵弘毅血缘急于求证,根本不会有七星山之行。承乾是跟他来七星山的,承乾失踪,他的责任最大。若有三长两短,他根本承受不起内心的愧悔、方家的怒火、父母的痛责。
沙漠雨不仅在救方承乾,也是在救他。
沙漠雨山地救援经验最为丰富,当仁不让成了指挥。
她走到墙壁上那副巨大的卫星地图上,思索片刻,以红笔大致画了一个范围,又画了一个更大的圈儿,语速飞快:“无人机搜索草场,天色已晚,注意携带探照灯。人员徒步搜索森林。先搜索小圈儿,再搜索大圈儿,找人,也找马。”
她沉声道:“以我在无疆救援的经验看,在七星山迷路是不可能的。山巅是草场,站在高处、爬到树上,抬头就能看见风车。半山森林,地貌、坡度指向明确。风力发电场施工道路纵横,旅游公路和森林防火道在林中穿梭,方承乾就算徒步也不可能迷失方向。何况他还骑着本地人养的马,老马识途。
所以,个人综合判断,他大概率出事了。山区出事,有以下可能:从马上落下来摔伤、马蜂或是毒虫蜇伤、步行被毒蛇咬伤。眼下正是七星山的春夏之交,蛇虫出没季节,很可能发生这类事件。
结合他电话失联和失联时间的情况看,他可能手机摔坏或没电,大概率人已经昏迷。所以,我们除了搜救设备外,还需要准备医疗用品,包括但不限于夹板、担架、外伤药品、绷带、季德胜蛇药,还有本地农民治蛇虫毒的土单方药品。有些药仓卒之际找不到,第一梯队先上,后勤人员迅速收罗,然后尽快送往现场
……”
所有人依言行事。
风力发电场项目人手众多,赵弘毅的员工也不少,铺开搜寻力量足够。霎时间,七星山上兵荒马乱,在沙漠雨划出的那个圈儿里,处处都是电筒射出的白光,奔走呼喝的喊声。
“方承乾!方承乾!你在哪里?”
“方承乾!方承乾!你在哪里?”
……
山林中,呼唤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一声应答。
无疆救援的人赶到后,和沙漠雨一碰头便扑到各处森林。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只找到了马匹,地点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马厩不远处。
马儿自己在夜色中跑回了家,和家里的小母马你侬我侬,一起嚼着路边的白花四叶草,尾巴一甩一搭,浑然不觉身处风暴中心。
警察到了,警犬也到了,循着马匹和方承乾的气味到处找。但方承乾是骑马前行,等于凌空,七星山上大风呼啸,他身体气味被马匹的强烈气味遮盖后又迅速吹散,警犬也无功而返。那匹马半天来到处流连,踪迹复杂,一时也难以追寻。
八架无人机飞遍了圈子里的草场,没有看到方承乾,又扩大范围继续搜寻。
强光手电发出雪亮光芒,如刀光剑影划破重重夜色。
沙漠雨和赵弘毅一块儿,钻进密林中徒步前行寻找,随着时间推移,两人越发焦灼难安。
沙漠雨有一个直觉,方承乾没有走多远。这直觉没有理由支撑,未经过分析推理,跳过逻辑层次,完全来自她的本能知觉。然而在过去的救援中,这种基于她的职业、阅历、知识和本能存在的思维形式就是能迅速而敏锐地直插核心。
她坚持要将前面的人筛了两遍的一片林子再筛一遍,哪怕它就在公路边。
这片林子,离小平头助理和方承乾分手处很近。
进入森林不久,沙漠雨就在一片水洼边发现了凌乱的兽类足迹。
正要细看,手机“铃铃铃”响起,是沙时崇。
沙漠雨接起。
“女儿呀,你在哪里?怎么屋里没人?爸爸有事找你说……”
“我正在七星山救援呢,有什么事情过几天我回来再说吧。好了,我有事,挂了。”
沙时崇闻言松了口气——女儿没和男朋友在一起就好。
他将女儿家钥匙收进裤兜,在沙漠雨的蜗居里转了两圈,确认没有发现什么男人衣裳行李。
看来,那人只是偶然登门,两人并没有同居。
他不知道的是,赵弘毅因上七星山工作,一应物品都搬上了山。更不知道女儿上七星山,本是为了看望陪伴赵弘毅。
沙时崇彻底放下心来:不错不错,女儿还是挺有分寸的。
又觉得邓雯雯多虑:女儿从没谈过恋爱,还是个姑娘家,姑娘家肯定会矜持一些,不可能早早把自己交托出去。
邓雯雯,呵呵,以□□之心,度良家之意,可笑得很!
沙时崇满意离去。
沙漠雨急急挂断电话,在水洼边蹲下。赵弘毅已经蹲下去,用手电照了又照,很快得出判断:“是野猪。承乾会不会遇到野猪了?”
野猪成群结队行动,发起疯来横冲直撞力大无比,十分危险。赵弘毅生长于凤凰山,又在川西川北工作多年,对野猪并不陌生,不免有些担心。
沙漠雨捻起地上一小团野猪粪,搓了搓,摇头道:“这群野猪出现已经有两天,野猪粪已经干了。”
她在水洼中洗了手,和赵弘毅道:“通知钱北辰和你的搜救人员,野猪害怕巨响,如果遇到野猪,根据身边工具情况,敲击金属惊走它们。”
她通过手台,和无疆户外救援队员也发出提醒。
很快无疆回话:“放心,带着烟花呢。知道七星山上有野猪。”简易便携的烟花发出声响可以惊走野兽,还可以传递信息和方位,在没手机信号的荒蛮山区是户外常备用品。
队员“床前明月光”在对讲机里不以为然答道:“遇到了,捉来杀!红焖野猪肉好吃得很!我上次在七星山遇到卖野猪肉的,买了20斤,那叫一个香!”
手台里,更多是队员们喊“收到”,与回答相伴的还有打击树枝前行的声音和浓重呼吸。
片刻之后,卫成昭的声音在手台中响起,有些冷肃:“七星山有猎杀野猪的?这事儿违反《野生动物保护法》,得偷偷摸摸干吧?”
什么时候了还管野生动物保护?赵弘毅心头焦急烦躁。
对讲机里,无疆声音蓦然提高:“哎!大家小心脚下,注意野猪夹子!还有电网!”
沙漠雨对卫成昭太熟悉了,听他语气不对眉心一皱,脑中立刻劈过一道闪电:“方承乾!”
话音落下,稍稍一顿,对讲机里众人纷纷惊呼:“糟糕!”“完球了完球了!”
赵弘毅也瞬间想通关节,一颗心如泰坦尼克号断裂、下沉,迅速沉到不见光影的大西洋底。
恐惧如深海章鱼的触手,将他紧紧包裹,说不出一句话。
他在川西川北数年,当然知道有猎人偷偷摸摸用违法方式打猎。如果方承乾遇到野猪夹子,顶多腿脚受伤,至少还有手可以打电话求助,可他没有。也就是说,他也许遇到电网,能电死野猪的电网……
他久久不语,对讲机里已经七言八语。
“电网和野猪夹子一般下在什么地方?野兽经常走的小路?”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打猎。”
“应该是野兽喝水的地方吧?”
“刚刚发现有野猪粪便的地方,要不再去搜一遍?”
赵弘毅突然抓过沙漠雨的对讲机:“庄稼地!野猪经常拱庄稼地,电网多半布在那里。”
一语点醒众人。
山民猎杀野猪,一半因为野猪拱庄稼可恶,一半因为野猪可以卖钱。庄稼地不像树林中的水洼、小路,相对容易布电网,猎杀到野猪也好运输。毕竟一头野猪一两百斤呢。
赵弘毅立刻将判断转告钱北辰,很快,所有救援人员都收到消息:注意森林边缘的庄稼地,看有没有方承乾或是电网、野猪夹子的痕迹。
这个季节,山上玉米一人多高,玉米叶又长又浓密,青纱帐里卧着个人影,确实很难发现。
不到半小时,就发现了端倪:森林环抱的大湾边,离沙漠雨等人不远处的一处玉米地发现了电击痕迹。玉米地下种着稀稀疏疏的红薯,红薯叶子上一片凌乱,明显被碾压和践踏过。
周围不见任何人影。
赵弘毅、沙漠雨赶往时,警察在红薯地里翻出了一块手表,正用证物袋装起来。
赵弘毅一眼认出那块劳力士墨绿色纯钢手表,颜色张扬得有些骚气,正是他当年送给方承乾的第一件贵重礼物“潜航者”,俗称“绿水鬼”。
那时他还不懂手表,以为一块小十万的表就很不错了,后来才知道这块绿水鬼,在真正玩表的人看来简直是烂大街的入门款。而方承乾随随便便一块表,就是一部车起价。
可方承乾收到后却对这块手表很是喜欢,不时戴着,说是什么搭配衣服不错。——这次来七星山,他戴的正是它。
虽然这块表市面上为数不少,但出现在荒蛮的七星山,出现在这块公路边的红薯地,只能是方承乾无疑。
沙漠雨咬着牙齿垂下头,完全不敢看赵弘毅和钱北辰的脸色。
那或许是,比绿水鬼还绿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