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行你心上》一起跳舞

81、盘问

　　远在海市的钱北辰看到了沙漠雨的朋友圈，远在昆明的莫晚霞也看到了。她立即给女儿打电话。

　　“你真是的，交男朋友了也不跟妈妈说一声。”

　　“妈，我们也才没多久。”沙漠雨握着手机在耳边，心平气和。

　　消息一发出去，她便立刻想到此事在父母那里会引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删除。

　　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她没想瞒着。

　　从答应和赵弘毅在一起，她就知道前路必然坎坷：来自父母的阻力、亲友乡邻的猜疑、陈年恩怨的后续影响……

　　那并非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她无惧无畏。

　　无论多大的风浪，都阻挠不了她和赵弘毅在一起的决心。

　　就像驴行一样，只要迈出去向前走，哪里都是诗和远方。

　　“没多久你们就住一起了？”莫晚霞很不赞成：“死女娃子！”

　　“他住我书房。”沙漠雨立刻声明：“你这都没看出来。”

　　莫晚霞先没细看，这一听才知道男孩子竟然住在女儿这里，顿时有些惊讶：“你男朋友没房子吗？怎么住你这儿？这种男朋友要来做什么？”

　　房子房子房子……怎么一开口就是房子？

　　沙漠雨皱了皱眉，耐着性子回答：“只要我们两个好就行了，跟房子有什么关系——”

　　“背时砍脑壳的！房子都没有，你还倒贴！我跟你说，没钱的男人看都不要看第二眼！”接下来，莫晚霞噼里啪啦训了沙漠雨好一通，什么我同学的女儿，我们楼下那姑娘，总之，都是嫁给穷小伙的种种自食其果。

　　语速之快话语之多，如狂风过境大雨瓢泼。沙漠雨一句话也没能插进去。

　　沙漠雨已经准备好告诉妈妈：自己怎么和弘毅走到一起，又怎样下定决心和他过一辈子。孰料接下来，莫晚霞竟没问过一句“你男朋友是什么人？”

　　她瞬间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赵弘毅给她寄来素饼，她遮遮掩掩说是男同学寄来的，很头疼接下来的谎话要怎么编。不料妈妈第一问的就是男孩子家境，到最后，也没问过那男生叫什么名字，什么模样什么性情。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眼里只有钱的不止她爸爸一个。

　　她闭了口，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莫晚霞电话刚挂，沙时崇电话进来：“怎么占线那么久？？”声音很是不悦。

　　沙漠雨忍住内心烦躁：“刚刚我妈来打电话问我。”

　　沙时崇“哦”了一声，立刻猜到了：“她问你什么，问你朋友圈那男人是谁？？”

　　“嗯。”沙漠雨坦言相告：“爸爸，我交了男朋友。因为之前没有告诉你和妈妈，所以妈妈有些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沙漠雨已经25岁，莫晚霞平素只有催恋爱催结婚的，有什么接受不了？

　　除非，那人很穷。

　　沙时崇顿时心子一落——也是，要是条件好，怎么跑来住女儿家？还好女儿心头有数，看照片情形，那男的是睡在书房。

　　转念一想，不可能。沙漠雨平时跑时政新闻，跑房地产圈儿，日常接触的不是官员就是老板，怎么可能看上穷光蛋？

　　“你男朋友干什么的？”

　　沙漠雨：“搞建筑的。他吧，就是……”

　　嗨！他就说嘛！

　　“建筑老板？那不错不错，建筑老板有钱！我女儿真厉害，不谈恋爱不谈恋爱的，一谈恋爱就是个老板！”

　　沙时崇立刻盘算着：“要得要得，好好谈，争取早点结婚，你年纪也不小了。嗯，结婚的时候彩礼不能少给，最少也要三十八万八，六十六最好……”

　　不问姓名不问脾性，一上来就关心彩礼！

　　沙漠雨怒了：“开挖机的，没钱！还算计彩礼？江城什么时候兴起彩礼我倒不知道！”

　　“没钱？那不行！我不同意！”沙时崇瞬间反悔：“没钱的男人要来做什么？赶紧一脚蹬了。”

　　沙漠雨被她父母一个接一个的财迷给气坏了：“是你找男朋友还是我找男朋友？我喜欢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哟呵！为个男朋友跟他顶！这要是真嫁了，眼里哪还有他这个爸爸？嫁给一个穷光蛋，哪还能有余钱给他？

　　沙时崇心头鬼火“突突突”冒，又不敢和女儿吵，怕惹毛了这个月也没钱拿，便放软了声音，语重心长：

　　“我还不是为你好？没钱只能过穷日子，吃苦受累还不是你？还有，女儿呀，你没交过男朋友，不晓得男人有多流氓，仗着力气大干坏事，你吃亏了都没地方哭！你一个女孩子吃了亏，那就亏大了。你把那家伙撵出去，小心一个屋檐下他欺负你。”

　　沙漠雨气极反笑。

　　他口中的流氓到底是谁？当年对妈妈用强的不就是他？要不是外婆炮制个妈妈有旺夫运的谎言，妈妈上哪儿哭去？如今他倒晓得男人坏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硬邦邦抵回去。

　　“你是我女儿，我不管谁管？你嫁得好，我也能享享清福……”

　　沙漠雨按断电话，将手机砸向沙发。

　　这就是她的父母，从头到尾只问钱财。

　　她担心赵弘毅身份带来风波，殊不知他们只关心对方是否穷光蛋。她根本没机会说出赵弘毅的名字。

　　如果这么快让爸爸知道她男朋友是昔日的沙弘毅，知道弘毅如今有多豪富，知道弘毅如今对她有多看重，会怎么样？

　　一想到她爸可能花赵弘毅的钱图赵弘毅的利，对赵弘毅颐指气使耍老丈人派头，就浑身犹如针刺。

　　——她爸吸她的血也就罢了，决不能让他缠上赵弘毅，绝不！

　　沙漠雨顿时下定决心。

　　沙时崇被沙漠雨挂了电话，一时有些呆愣。

　　自5.12地震时沙时崇第一个接到女儿的电话，父女俩冰封冷寂的状态打破，这些年沙时崇穷困潦倒沙漠雨时常接济，父女关系反而有所缓和。哪怕沙时崇厚着脸皮时时上门要钱，沙漠雨也从没甩过脸色。

　　哪曾想今日为了男朋友，沙漠雨竟然和他翻脸？

　　果真是女生外向！如今还只是恋爱，等结婚生娃，只怕女儿更没心思顾他！就算他缠着要，沙漠雨那点钱养家糊口后，哪还有余力支援他？

　　沙时崇越想越气恼，“啪嗒啪嗒”在屋里走来走去，看见沙发边亮得耀眼的绿色塑料板凳，没好气地“哐当”一脚踢开。

　　邓雯雯卸妆时听见一耳朵，一边往脸上拍水一边走过来，急急问：“沙漠雨怎么了？”

　　邓雯雯对沙漠雨的关切倒是实打实的。

　　这几年，邓雯雯和沙时崇闹得厉害，和沙漠雨并无龃龉，每每遇见还嘘寒问暖一番，刻意维持了面上关系。

　　这就是邓雯雯的精明之处了：若沙时崇还是个大款，沙漠雨就是她两个孩子的竞争对手，第一防控打压对象。如今沙时崇穷困潦倒，沙漠雨心肠软性子面，时时接济沙时崇，正好给她减负。出于利益考虑，她巴不得沙漠雨过得如意更上层楼，最好把沙时崇完全接管了，让她彻底解脱。

　　此时面对邓雯雯的关切之态，沙时崇毫无警惕，气咻咻回答：“死女娃子交了个男朋友，说是开挖机的，看样子一穷二白。格老子的，也不听劝！”

　　糟糕！邓雯雯听完沙时崇所述，心头一跳。

　　她立刻想到她的老客户秦总。

　　前段时间，秦总找邓雯雯打听沙漠雨。

　　当时，邓雯雯以为秦总对沙漠雨有几分“性趣”，立刻婉言拒绝。

　　她说沙漠雨年轻贪玩，一天天游山玩水徒步露营，性子散漫简淡，无论对钱还是对男女之事都还没开窍，实在不好搞。

　　这么说，倒不是她好心。

　　她做惯了皮肉生意，卖起继女来毫无心理负担。只是沙漠雨养着沙时崇，对她大有用处，她不肯为一次性买卖得罪沙漠雨。且沙漠雨为人很有原则，对她又颇有警觉防备之心，她很难突破。

　　秦总听了不置可否，走了。

　　邓雯雯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没想到前两天，秦总又捏着一张报纸约见她，细致打听沙漠雨的情况。

　　那报纸上，有沙漠雨最新发表的城市建设方面的新闻稿件，图文并茂好大半版。

　　邓雯雯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秦总问的是沙漠雨的工作、脾气，性格，日常交际，有没有谈过恋爱，和谁接触，提起过什么人没有，喜欢做些什么。

　　玩女人的话，实在不必打听这么详细。

　　除非，不是玩玩。

　　秦总可是鳏夫，有钱有势的鳏夫。

　　邓雯雯想到此处眼前一亮！

　　沙漠雨若是嫁给秦总，她说不定可以彻底摆脱沙时崇。

　　她一反常态，跟秦重把沙漠雨的妙处说上了天。什么性格爱好学历脾胃之类，总之，劝鳏居的秦总正经百八考虑追求沙漠雨，娶回家当新夫人。

　　秦总听了只是笑。

　　邓雯雯也笑。

　　“沙漠雨这样的，哪个成熟男人不喜欢？娶回家要当心肝宝贝的。秦总要看上了，就该早些行动，要知道跟我打听她的人，秦总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秦总收敛了笑容，似有深思。

　　邓雯雯又继续吹嘘沙漠雨，什么皮肤又白又嫩，胸大腰细腿紧实之类。

　　秦总最后问了句：“是雏儿吗？”

　　邓雯雯愣了愣，想起秦总的一贯偏好，暗骂自己愚蠢。

　　当即斩钉截铁：“她没有交过男朋友，看样子还是雏儿。”

　　她出身风月，这些年给老板们物色年轻女孩，在这方面很少看走眼。

　　经历过，眉宇眼神间便有风情。经历多了，腰肢、臀、步态行走也不一样，多一股女人的妩媚味儿。

　　秦总听了，似乎很满意，但也没说让她着手安排，只让她以后多提供些关于沙漠雨的消息，必有重谢。

　　邓雯雯越发肯定:秦重上了心。

　　她原本想拖一拖看看情况，说不定还能谈个高价。

　　哪知这才几天，沙漠雨就找了男朋友？

　　邓雯雯恰到好处做出急切关怀地模样：“那怎么行？咱们沙漠雨工作光鲜，长得漂亮，性情又好，应该嫁个条件好的，怎么能委屈呢？我们做长辈的必须好好劝劝，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沙时崇觉得这话说到他心坎里了，他的女儿怎么能白给个穷小子？听说沙漠雨经常采访搞房地产的老板，还有政府官员，那么多好资源，她怎么就不开眼呢？

　　不行不行，他得插手管起来，他还想风风光光摆老丈人的谱呢。

　　邓雯雯看着他的表情，适时参言：“我们沙漠雨人才好，嫁进豪门也不为过。她要是找个老板嫁了，让女婿给你投资，说不定你还能东山再起呢！”

　　重新当老板是沙时崇最大的渴望，他做梦都盼着有机会扬眉吐气。但这些年，沙时崇找过昔日合作关系，找过银行，人家都不给他个好脸色。

　　此时想到走裙带门路，沙时崇一拍大腿，几乎快要把自己腿拍断：“对对对！找个老板！再让大老板给我投资！”

　　想到东山再起有望，沙时崇狂笑数声。

　　想到现实又怏怏道：“可死女娃子才交了个开挖机的男朋友……”

　　邓雯雯忍住心头慌张，开口道：“这不才交往吗？还来得及。你想法给沙漠雨介绍个有钱的，我不信她还看得上那穷光蛋？”

　　果然沙时崇犹豫着看过来：“你认识的老板多，要不给她介绍个大老板？不不，介绍个大老板的儿子？”

　　邓雯雯心里一声冷笑。

　　她认识的老板倒是多。只是当老板需要时间，真混到功成名就，早就成中年油腻男了。一个个都是色中饿鬼，肥头大耳猥琐不堪，跟昔年的沙时崇一个样。

　　沙时崇还算有良心，想让沙漠雨嫁给富二代。可他混成这卵样，哪个富二代肯要个吃软饭的老丈人、拉皮条的继岳母呢？

　　邓雯雯故作低头思索，想了好一阵方沉重摇头：“难！”

　　沙时崇急了：“怎么不行？你也说沙漠雨漂亮，工作又光鲜。”

　　邓雯雯竖起手指头，摇了又摇：“富二代做不了主，无论在家在公司，都得听爹妈的。沙漠雨嫁富二代，顶多给你点儿生活费，给你拉投资难啊。”

　　沙时崇当过老板，立刻明白她说的都是事实。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富二代有出息的，父母存了大指望，娶媳妇都要找有助力的，哪里肯娶沙漠雨？富二代没出息的，父母给钱养着，根本说不起话，顶多给他点零花钱，投资什么的就是做梦。

　　“那，找个小老板？”

　　“小老板自己还想找人投资，哪顾得上你？”邓雯雯暗笑一声，不再理他。慢条斯理撕开抗衰面膜敷在脸上，歪倒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15分钟后，面膜干了，沙时崇也开腔了，这回，他不再急切，语调里甚至有些阴冷。

　　“你想怎么样？”

　　哟，明白过来了？

　　邓雯雯掀开面膜，干脆果断：“事成之后，我们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