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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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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一阵,赵弘毅从头说起,从自己回江城,怎么谋划报复,买通凤凰泉的内部人员,通过中间人和太极矿泉接触,怎么偶遇沙时崇和那不知小四小五的女人,得知了他和小三生了儿子,又怎么挑唆莫晚霞离婚,安排律师来助力,发誓要沙时崇倾家荡产,人财两失。待沙时崇莫晚霞离婚后,他又将莫晚霞外遇的证据交给沙时崇,让莫晚霞结结实实挨了打,以消心头之恨。
沙漠雨初闻心惊,越听反倒越平静,听完:“就这样?”
赵弘毅将头埋在两手间,哑着嗓子道:“就这样。”
他好一阵子才抬起头来:“芽芽,你骂我吧。如果不是我,你爸妈还、应该还维持着夫妻关系。凤凰泉还好好的,你依然是千金小姐,天真不谙丑陋事,五指不沾阳春水。不会去户外暴走爬山风吹日晒,你仍然住在别墅里,不会在这小屋里做饭拖地。”
沙漠雨长长一叹:“或许是吧。”
赵弘毅舌尖泛起阵阵老茶沫子般的苦涩。
沙漠雨低长迂回又是一叹:“可如果我爸没有蓄意挑拨,我妈没有袖手旁观,你妈应该还好好活着。你会考上大学,找个体面的工作,贤惠的媳妇,你妈就能跟你到城里享清福。你会是个意气风发的大好青年,不受生活磨难,不知人心险恶。更不会小小年纪到修理厂做学徒工,挨饿挨骂,被人算计陷害驱逐。
所以你看,你做的都是你应该做的,你报复的都是该报复的,有什么对不住我?何况我爸我妈那些事,是他们自己一件一件做下的,跟你没有半分关系。我爸早就在包养小三转移财产,我妈有了外遇已经烦躁不耐。就算你不揭开这些,他们自己早晚有一天也要开撕。没有你顾我念我为我打算,我还不知会有多惨。”
她说着说着眼圈儿一红,为了掩饰自己,侧过头去不肯看他,又伸出手来撑着脸颊,以手遮挡。
“赵弘毅,你不该跟我道歉。我身为他们的女儿,流着和他们一样罪恶无耻的血液,花着他们罪恶无耻捞来的金钱,没道理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我却被你安排着逃脱一切,继续安稳生活。你应该恨我,你应该觉得大快人心,而不是五年前为你仇人的女儿殚精竭虑谋划未来生活,五年后在这里向仇人的女儿诉说后悔心软。”
“我不恨你。”赵弘毅喃喃道:“芽芽,我做不到恨你,也做不到不爱你。五年了,我其实没一刻做得到,没有一刻。”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垂着眉眼,语气哀恳:“芽芽,我不该盲目报复误伤到你,不该骗你,不该和你装穷,不该拉黑你,不该失联,不该让你伤心,不该打乱你的生活。芽芽,为我做的一切事情道歉,你肯不肯原谅我,给我一个机会?”
沙漠雨轻轻抽出手:“你没有对不起我。如今想来,易地而处,我未必做得到你这样宽宏大量。”
赵弘毅顿了一顿:“我也不该耍流氓。”
沙漠雨扭头不看他,随手抽了张纸巾,无意识擦拭着干干净净的桌子边儿:“不提了,都过去了。”
赵弘毅心头一慌:芽芽的意思,是此事揭过不提?还是对他的心意视而不见?
肚子适时叫起来。
沙漠雨将纸巾揉成一团放在桌边:“好了好了,天大的事也要吃饭,弘哥哥你既然夸我手艺好,可要多吃点菜。”说着抬手给赵弘毅夹了好大一箸仔姜肉丝。
两人默默吃了饭,沙漠雨起身收拾碗筷,赵弘毅抢着要干活儿,被她推开了。
洗碗时,沙漠雨明显心不在焉,好半天才收拾好厨房,待出来时,赵弘毅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一天从成都赶来江城,一直奔走思虑,情绪起伏,如今松弛下来,他真是倦了。
沙漠雨疑心他在装睡,走过去细细看。却见他睫毛一动不动,呼吸沉沉,面容安详,口角衔笑,睡得很是安心。
他的面孔线条本是岩石般坚毅,如今睡着了,倒是软和不少。眉毛浓长,鼻梁高挺,闭着的眼角微微上挑,下巴上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利落整洁,与当年重逢时蓄着胡须的模样判若两人。
沙漠雨忍不住指尖轻轻抚触上去,嗯,这家伙看来很会刮胡须了。胡茬子刮得彻底,感觉光洁多了。
她的抚触太过轻柔,睡梦中的赵弘毅丝毫不觉。
沙漠雨又低头看他的手,他的手大而坚实,指头微有薄茧,手背上一条条青筋鼓起,虎口处的伤疤十分显眼。
当时,他该有多疼啊!
沙漠雨很想抚触上去,可不知为什么,又有些不敢,好像她摸上去,他还会疼一样。
正沉思,赵弘毅裤兜里的手机滑落出来,沙漠雨随手拾起,看了眼时间,10点。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恰好有微信跳出来,是方承乾:“弘毅,钱葳的事,我已帮你回绝了,这几天我看钱伯伯木阿姨一家也没有生气。姻亲不成买卖在,不影响你和明德集团的合作,你放心。我预祝你心愿得偿,和你的芽芽妹妹幸福快乐。”
沙漠雨愣了片刻,将手机倒扣回沙发。
事到如今,赵弘毅的情意已经天日可鉴。
没有几个人能放弃血海深仇,这样追求仇人的女儿,甚至为她拒绝了明德集团的千金。她就算人在江城孤陋寡闻,也知道那是国内大名鼎鼎的大型民营企业,钱忠恕木悦夫妇的名字多年来一直在胡润富豪榜上闪闪发光。
这世上,会拒绝钱家千金的男人,能有几个?
能让唯一的朋友,曾经最强烈反对的哥们儿说出祝福的话,也不知赵弘毅在方承乾面前说了什么。
想到他和方承乾说:“那样环境下我就算想做什么,体力、氛围都不允许。我就算再渴望芽芽,也要等——”
待她假装脱衣服,这人却慌张失措逃之夭夭。
真是,和她师傅无疆一样呢。
她心里有些软融。
这一软融,她取来自己手机,将赵弘毅拉出了黑名单。
工作一天,又做饭洗碗的,沙漠雨一身是汗只想洗澡。眼见赵弘毅睡着,索性任由他睡觉,自己取了睡衣去洗澡,将卫生间门牢牢反锁,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那家伙虽然口头道歉悔过,可谁知他会不会突然臭不要脸?
傻丫头平日独居,一人洗漱,不知道自己简单装修的卫生间多么不隔音,玻璃门质量次得多么过分。
总之,当花洒的水\"哗啦啦\"倾泻坠地,赵弘毅就醒了。转头一看,咳咳咳,半透明玻璃门上绰约玲珑的身影……好生、好生那个,叫人挪不开眼。
32岁的老处男,一旦幡然醒悟,爱与欲喷薄得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躁动不安,隔着薄薄一层地皮儿,炽热的岩浆翻滚不休,似乎马上就要冲出火山口。
赵弘毅扯了扯衣领,挽起袖子,一时间倍感燥热。
忍得殊为不易。
沙漠雨担心吵醒他,洗了个战斗澡匆匆出来,经过沙发时察觉不对劲,猛一回头——那家伙气息翻滚不平,不像睡着了?
她疑惑凑近,看见他额头鼓跳的青筋,身侧紧紧握着的拳头。
得,她就是引狼入室!还敢装睡骗她!
她大力推他一把,恨声道:“醒了还不走?”
赵弘毅忍得辛苦异常,闻言如蒙大赦:“好好,这就走这就走。”他一个翻身从沙发上站起,就要告辞。
这一站,衣摆之下的异样又巧不巧落在沙漠雨目光中。沙漠雨一口气憋得满脸红涨,指着门口:“你又……还不滚蛋?”
赵弘毅哪敢逗留,忙不迭出去,带上门,快步下楼。
夜里风轻气凉,小区草叶招摇,长小翅膀的飞虫在灯杆下围绕灯罩扑飞乱撞,浑没个去处。
赵弘毅找了个青石凳子弓身坐下熄火,赵弘毅摸出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发短信道歉:“芽芽对不起,我又犯错了。”
很快,沙漠雨回了他八个字:“性盛致灾,割以永治。”
赵弘毅双腿一夹,十分蛋疼。
垂头丧气出了小区,他才猛然想起一事,欢喜得嗷嗷叫:芽芽将他从黑名单放出来了!
他抖着手指,立刻打开微信申请添加朋友。
“叮——”“对方已添加你为好友。”
“芽芽,我走了,你早些睡。”
“睡了,晚安。”
芽芽跟他说晚安了!
他就知道,他的芽芽对他最好了,根本舍不生他的气。
赵弘毅一路飘着回酒店去,这一晚,连做梦都在云上欢快地翻筋斗。
第二天一大早,赵弘毅迫不及待给沙漠雨打电话:“芽芽,你今天要去哪儿采访,忙不忙?我送你去吧?”
电话里,沙漠雨打了个长长地呵欠,懒洋洋拖着尾音:“不用啦——我11点才有采访。”
赵弘毅看了看钟点,才七点不到,这是他一贯的生物钟,可记者好像都是夜猫子,喜欢熬夜写稿子的?他顿时有些不安:“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电话那头“嗯”了一声:“是吵到了,昨晚没睡好,气的。”
“对不起对不起,那你睡、你睡,我挂了。”赵弘毅赶紧道歉。
沙漠雨又打了个呵欠:“嗯,我再睡会儿,等我下午有空再给你打电话,大约4点多五点吧。”
“好好好,我等你。”赵弘毅乐坏了,芽芽说要给他打电话!
这进步,太大了!
他乐得一个大字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直弹腿儿。
两个小时,沙漠雨只不过饱饱睡个回笼觉,赵弘毅却连两人孩子名字都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