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行你心上》一起跳舞

54、婉拒

　　方承乾陪钱家四口游完川西回来，见到赵弘毅时，立刻发现了这人状态不对。

　　他还是言笑晏晏，接待钱家人依然热情周到，分寸拿捏十足，可，就是有什么不对。

　　方承乾观察了一顿晚饭的功夫，凭借他多年游戏花丛的经验得出结论：这货内心烦闷，压抑装相，心浮气躁，欲求不满。

　　嗯哼，还好，他没在错误的人身上错误地破处。

　　沙漠雨是他的执念，方承乾还没蠢到直接戳他的心窝子，他连沙漠雨三个字都不敢提。

　　好在，有现成道路可以“曲线救国”。

　　这晚，他拧了两瓶帕图斯来找赵弘毅，酒喝一半，借着轻松氛围将钱葳的事提了出来。

　　“你看钱葳多好！要家世有家世，要人才有人才，性格好，学历好，家教好，年轻漂亮，气质也不错，还对你有那么几分意思，简直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姻缘！弘毅，你认真考虑考虑？”

　　赵弘毅的回答官方得不能再官方：“钱小姐如此优秀，自然有同样优秀的男儿相配，我赵弘毅何德何能？实在不敢高攀。”

　　“少来！说人话！”方承乾捶他肩头一拳：“人家哪点不好？”

　　赵弘毅皱眉想了想：“样样都好，和承乾你更加相配。要不你考虑一下？你们两家门当户对，你爸一定乐见其成。”

　　“人家看上的是你，又不是我。”方承乾又好气又好笑：“我和钱葳要有感觉早有感觉了，还轮到你？”

　　赵弘毅讶异了：“你不是说，让女孩子喜欢你是最容易不过的事？”

　　方承乾气得咬牙：“少他妈往我身上带节奏，你就说行不行吧？”

　　赵弘毅态度坚决：“很感激，更惭愧。”

　　“你是不是傻？那可是钱葳！明德的千金！”

　　凭方承乾怎么威逼利诱苦口婆心，赵弘毅只是笑着拒绝。方承乾恼了：“你这人怎么、怎么……你们四川话怎么说的？油盐不进？”

　　赵弘毅挑眉：“可能我属四季豆。”

　　方承乾给他气笑了：“你属石头！我看你这辈子也端不上明德的台面！只配给人打工！”

　　“那可未必。”赵弘毅张开腿，大马金刀坐在那里，自信得叫人牙痒痒。

　　通常，能让男人膨胀的不是事业，就是女人。

　　方承乾脸色有些不好看：“你，是不是，是不是……”

　　赵弘毅按了按胸口，口角渐渐漫上温柔笑容：“嗯，我有芽芽了。”

　　死不悔改的家伙！方承乾彻底怒了，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他身上：“你他妈还是不是人？沙漠雨是你妹妹，你们同一个祖父母，三代以内血亲！！”

　　赵弘毅一个灵活闪躲退到窗边，远远站定。

　　窗外，楼宇低俯，有新月高悬，小小一瓣，指甲掐出来一样。

　　从海市的冬夜长街，到四姑娘山的风雪之夜，到江城可望可及的暮春时节，这一弯月牙儿跨过半个国境，跨过5年时光，还是那一轮月亮。

　　但他的心境已经大不同了。

　　赵弘毅回头，笑得眉眼生花：“幸好，我和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什么？”方承乾目瞪口呆。

　　54婉拒

　　钱忠恕、木悦、方承乾一行离开那天，成都有些晴热。

　　飞机起飞时，万里天空无一纤尘，川西皑皑雪山在城市楼宇线上浮现出来，如仙境漂浮。

　　群山之上，有锐利雪峰刺破苍穹，如刀，似箭，绝类枪戟，突兀、圣洁、崇高、端美。

　　方承乾到底是学人文地理出身，在飞机舷窗看了一眼便有猜测，忍不住叫来空姐核实：“那是什么山？幺妹峰？”

　　空姐躬身微笑：“先生好眼光，正是幺妹峰。\"

　　方承乾点点头，果真是是四川第二高峰，号称蜀山之后、海拔6250米的幺妹峰啊。那么，那片山区，就是沙漠雨与赵弘毅重逢的四姑娘山了？

　　空姐不动声色瞄了瞄高大俊朗的方承乾，眉目含笑，柔声细语：“在低海拔城市中，能够在120公里之外看到6000米级别的雪山，成都可以说独一份了。先生，欢迎您再来成都。”

　　再来成都么？

　　方承乾怔怔出神：他倒是很想去那座雪山看看，也看看沙漠雨挥舞火焰大战羚牛的地方。

　　他没想到的是，此后他用了足足十年，在登顶了7座8000+雪山之后，才勉力站在海拔6250米的四姑娘山幺妹峰之巅，成为国内极少数登顶这座超高难度山峰的业余登山家。

　　彼时方承乾站在山巅环视，很快准确找到白雪覆盖的长坪沟与毕棚沟之间的垭口。那一刻，他想到了10年来唯一的执念。

　　可惜，他明白得太迟，陷入得太深，已经掐不断。

　　此时此刻，身侧有人碰了碰他手臂，声音柔和悦耳：“承乾看什么？”

　　是钱葳。

　　方承乾给她指看幺妹峰和四姑娘山区，顿了顿，又道：“就是弘毅前些天赶过去救援的地方。”

　　钱家人闻言纷纷转头看过来。他们只知道赵弘毅去处理突发紧急事件，却不知他是去救援，赵弘毅回来后也只字不提。

　　“看来挺顺利，这小子，回来提也不提一声。”钱忠恕含笑谴责。

　　木悦夸了一句：“救人如救火，弘毅心怀大义。”

　　是时候和钱家人摊开讲了，好在当初未说破女方是钱葳，不至于伤了钱家人脸面。 方承乾仰头抚额：“是啊，有仁有义，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

　　钱葳的手突然抓住扶手，直到指关节个个突出泛白，才一根根松开：“哦？听起来，还有番感人故事？”

　　方承乾眼睛微微一眯，口角不禁弯起，转头向钱忠恕和木悦：“钱叔叔、木阿姨，您猜赵弘毅去救谁了？”

　　那两位自然猜不中。

　　“您还记得当年在赵弘毅病房外见到的那位小姑娘吗？”

　　木悦略一回顾，想起来了，虽然始终不见那姑娘模样，却还记得她娇柔清甜的嗓音，一口一个“弘哥哥”，说话间带些孩子气，偏偏赵弘毅很吃她那套。

　　方承乾不会平白无故提起此人。

　　木悦微微皱了皱眉，顿时记起方承乾曾说过，赵弘毅喜欢过一个女孩子，是个小他很多的小妹妹，性子天真烂漫得很，脾气好，心地善良，心肠软，爱哭，有点长不大似的。

　　“她就是赵弘毅以前喜欢过的女孩子？”

　　方承乾郑重点头：“就是她。”

　　那两夫妇对视一眼，双双摇头。

　　赵弘毅为人成熟圆滑，深谙世故，跟那个不知事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像狼和小羊。狼么，逗逗小羊还行，却绝不可能真正跟个小羊在一块儿。

　　方承乾一见两位长辈表情，便知他们所想，可这番故事太过曲折离奇，又涉及弘毅母亲的私密事，也不好多讲。

　　略一思忖道：“那是他老家的……邻居小妹妹。他从小看着那姑娘长大，两人小时候好得亲兄妹一样，姑娘一直拿他当亲哥哥依恋。他疼着疼着，就上心了，还他妈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那种。起初我也不看好，可弘毅五年来念念不忘。这不，一听说小姑娘在四姑娘山旅游可能遇到危险，飞一样跑去了，真真是见色忘友的的家伙！唉，他难得有个喜欢的人，我虽然觉得不太合适，也只能祝福。”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毕竟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怎么说呢？或许，像亲人一样的爱人就是他的所求吧。”

　　钱葳承认，自己有被安慰到。

　　自己不是不如她，只是赵弘毅的情感需求太过特殊。

　　她不禁苦笑：他真的懂爱情吗?还是一直没开窍？爱情和亲情，怎能混为一谈呢？

　　方承乾没有继续讲。误导到这里就可以了，何必将赵弘毅对沙漠雨的深情摊开来，让钱葳听了刺心呢？

　　在他这里，赵弘毅已经顺利在钱家人那里画上句号。没有麻烦，不起涟漪，最好不过的结局。

　　他只希望赵弘毅那个蠢货不要再犯傻，能顺利抱得美人归。

　　既然沙漠雨的父母是害死赵弘毅母亲的帮凶，那就让沙漠雨赔赵弘毅一个幸福人生吧。

　　故事的男主人公赵弘毅踌躇一整天后，终于在晚间下定决心虚心求教。

　　该找谁呢？方承乾那家伙虽流连花丛，却鲜少真心，不值效仿。倒是卫成昭，迷妹一大片，偏偏和老婆恩爱无匹，又是心理专家。

　　拨通卫成昭电话：“卫成昭，我记得你说过，你从小就特别招女孩子喜欢？”

　　大晚上的耽误他造人计划，就为了八卦？

　　卫成昭一边伸手安抚身边猫咪一样蹭来蹭去的老婆，一边漫不经心道：“千年铁树开花？有喜欢的女人了？”

　　赵弘毅一闭眼：“嗯，惹她生气了。”

　　卫成昭翻了个白眼儿：“道歉！”

　　“被拉黑了。”

　　“这么严重？你干什么了人家要彻底跟你断绝关系？”

　　想当初，他也拉黑过芽芽。赵弘毅这回知道自酿苦果的滋味了。“你就说，怎么讨女人喜欢吧？”

　　卫成昭挠头：“这种世纪难题，一时半会儿怎么说得清楚？”

　　“咝——”老婆在被子中拧了他一把。

　　得，他还要当消防队员灭火，对不住您嘞。卫成昭赶紧道：“我给你发个链接。”

　　划拉了几下手机，随便找了点鸡汤发过去，卫成昭关了手机，掀开被子一阵狞笑：“小妖精，这么迫不及待？看大爷怎么收拾你！”

　　赵某人立刻被卫医生抛到脑后。

　　“叮——”微信响起提示音，卫成昭的链接发过来了，赵弘毅迫不及待点开。

　　——《四招帮你搞定女神》，呃，看起来不太靠谱。

　　想到这是心理专家卫成昭的推荐，赵弘毅皱了皱眉，还是看下去。

　　“第一，人品要立住，谦谦君子风。别开黄腔，别耍流氓，就算你内心全是欲望，也要温文尔雅给我装。”

　　完了！他第一条就踩雷了！

　　咦，卫成昭怎么知道他开黄腔耍流氓了？

　　赵弘毅摸了摸下巴，觉得身为心理医生，同为雄性动物，了解他的本质也挺正常。

　　他扒了扒手机，继续往下看。

　　“第二，追女人本质上是一场个人营销，找准自己的卖点，突出表现，让客户接受你的卖点，在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索德斯嘎。

　　抛开哥哥这一重身份，他还真没营销过自己。当哥哥吗，对妹妹好天经地义，可作为男人，只对人好远远不够，还得硬件软件一起加分。

　　他的卖点嘛，毛爷爷多算不算？

　　肯定算。天下人就没有跟钱有仇的，如果有，也是恨钱太少。

　　“第三：帅，不解释。”

　　优势来了！赵弘毅忍不住咧嘴一笑，论外形他很自信哪，颜值能打，身材不错。健身房的教练不止一次说过，他这身肌肉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人靠衣裳马靠鞍，他穿得楚楚衣冠走出去，还挺受看的。

　　过去，外面的女人为他相貌身价一个个扑身上来，他恨不得一爪一个掀出去，如今若换了芽芽扑上来……哎，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好。

　　芽芽是颜控呢，几次夸过他帅。这招一定行！

　　“第四，男人要主动，多刷存在感。越熟悉的人越容易生出好感。”

　　这个容易，也不容易，他都被拉黑了。不过么，要主动，还有什么比找上门去更主动？

　　赵弘毅双目炯炯，计划了半晚上。

　　经成都，回江城，沙漠雨将车停在地下车库，背了包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晾晒帐篷、睡袋。当日雪压霜欺，外帐湿透，一直没好好晾晒，如今已经洇湿了背包睡袋，少不得一番折腾。

　　这一折腾，从背包里翻出了几样赵弘毅的东西。

　　一个750毫升的保温水壶，一个带指南针的快挂，一枚蓝色救生口哨，还有一根扁带。

　　它们共同的特征是陈旧和廉价。若在淘宝上搜索出来，按从低到高价格排序，它们必位列前三。

　　沙漠雨想到赵弘毅那一身既脏且旧还不合身的冲锋衣，沉默了好一阵。

　　她打死也想不到，这是向导的背包，顺手给了赵弘毅应急。而川藏一带的向导们，很多就是这么随性将就，毕竟对他们而言，户外向导只是个生意，生意么，自然投入本钱越少越好。有的藏民干马帮背夫这行，甚至只用塑料布搭简易三角帐。

　　弘哥哥，啊——呸！姓赵的家伙!这些年过得……还是不好啊。

　　可是，不对啊？沙漠雨自己就跑城乡建委口子和房地产市场，自然知道建筑这行虽然辛苦，工价却是不低，这些年房地产市场红火，建筑工人的收入也很有保障，再也没有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事发生了。砖工、木工、钢筋工、塔吊工等蓝领工人收入不比白领差。赵弘毅干挖掘机手这么多年，还懂修理技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半点家室负担，怎么也不至于穷得这地步吧？

　　是不是还有她不知道的困难？或是受过伤，或是害过病？或是捐了干细胞后有不良反应？还是，买了房要还房贷？

　　管他呢，他穷不穷与她何干？

　　他流氓，无耻，嘴欠，无赖，完全不像当年温和耐心的大哥哥。

　　她讨厌死他了！

　　她才不想看见他！

　　她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好了……

　　沙漠雨鼻子一酸。

　　他还活着。

　　活着，就好。

　　眼下，他活生生的就在电话那头，等她缓一缓消了气，随时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她再也不用燃起香烛，祭一杯水酒，对着袅袅青烟说什么“做个有钱鬼”的屁话。

　　感谢上天，他在那场大地震中活了下来，她所有愧疚不安思念心痛，都还有机会表达。

　　她将手机取出，点开“骚扰拦截”，看了看黑名单中的“弘哥哥”，狠狠瞪上几眼，哼哼两声，撇头丢在一边。

　　沙漠雨将赵弘毅的物品一一收拾放好，这一番动作，也让她收拢了心情。一番洗漱后，在明亮的台灯下打开电脑，准备第二天的采访。此次公休假流连一周，□□上已经收到不少建委办公室主任传来的近期工作简报，上班第一天的稿子么，自然从简报中找点亮点补充采访一下，先写个小稿子应对过去再说。

　　联系了第二天的采访，她安心入睡。

　　偏有一人，极不听话地闯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