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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拒绝 ...

  •   方承乾知道此事时,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怎么赵弘毅竟会是钱伯伯的儿子?

      怎么钱伯伯竟然会……

      但方承乾很快想通了,不仅想通了,他还劝钱北辰。

      “你看我那爷爷,抛妻弃子翻脸无情。你看我那叔叔,日嫖夜赌仗势欺人。你再看看我,流连花丛纨绔浪荡。我和我们家的人都烂透了,你不也一笑了之?鲜廉寡耻的人过得开心快活极了,反而有道德感的人痛苦不已。钱伯伯一辈子就做过这一件错事,为这个还信了佛,依我看这就不错了。我们都不是完人,都不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从不犯错,又何必对钱伯伯一味苛求呢?”

      钱北辰苦笑:“我哪敢苛求父亲?我自己做了对不起弘毅对不起朋友的事,忏悔还来不及呢。我烦恼的是,父亲非要办一个晚宴,向亲朋好友和媒体坦诚错误,公开认回赵弘毅。母亲为这个很不愉快,偏偏又顾及父亲身体不好闹开。我愧对弘毅,葳葳也没立场说什么,僵得很。你这么会做工作,要不你去劝劝我父亲,让他先搁置搁置?”

      方承乾摸摸下巴:“你不想认弘毅做弟弟?”

      钱北辰摇头:“我想认或不想认都不重要。他是我血缘上的弟弟,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我担心的是我父亲的身体,他受这次中风影响身体虚弱了些,总害怕自己时日无多,着急弥补。他越这样,身体越不好,说实在话,我有些害怕。”

      让方承乾去劝钱忠恕,他打死也不敢的。

      只能先去问问赵弘毅的意思。

      孰料赵弘毅坚决不肯。

      方承乾被惊到了。

      他恨得直拍赵弘毅的脑袋,“啪啪”的,真用力那种:

      “你脑子进水啦!那是钱家!是上了胡润富豪榜的钱家!从前你心里有沙漠雨不肯接收钱葳也就算了,现在,钱伯伯是你名正言顺的父亲,他对你和你妈正愧疚得要命,想方设法要补偿你。钱北辰造假害你,钱葳命是你救的,木阿姨顾念钱伯伯身体,最终只能接受你。你不赶紧想办法利用,居然还犹豫?你还是不是赵弘毅?你忘了当年你怎么想方设法往钱伯伯跟前凑了?”

      赵弘毅捂着脑袋,看着方承乾又好气又好笑:“你还说我?你是不是方承乾?你忘了那是你们家的世交?你忘了你钱伯伯木阿姨多少次帮助你和你父亲渡过难关?你忘了你和钱北辰一块儿长大?你该和他们站在一边,对我同仇敌忾才是。”

      方承乾哑然,只得挠头尬笑。

      呃,一时情急,忘了。

      赵弘毅笑:“你看,从利益角度方家和钱家才是捆绑一体的。可你也有忘记利益,只顾我们朋友情谊的时刻,是不是?”

      方承乾悻悻一哼。

      赵弘毅说:“所以啊,我也有忘记利益,只顾情谊的时刻。”

      亲生父母当年的那段过往,身为儿子,他实在无法置评。

      但有些事是清晰无误的:钱忠恕再犯下大错,也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个男人救他母亲出水火,教他母亲识字看书,伺候他母亲坐了小月子。如果不是钱忠恕,母亲早就不在这世上。

      木悦收容过孤苦伶仃的母亲,待母亲并无半点不好。

      在不知他身世血缘的那五年里,钱家和钱北辰都真心实意帮助提携过他。

      这一切,他都铭记在心。

      至于钱北辰作假欺骗他——恩是恩,过是过,大丈夫不会混淆一体。

      让钱家陷于风雨飘摇,夫妻龃龉父子离心,他不愿为之。

      母亲若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

      她躲在凤凰山那个小村庄一辈子,艰难抚养他长大成人,不就为了成全钱忠恕的“人生光明,年华如英”吗?

      方承乾听完,自然又是一番感叹。

      感叹完了出门,转头就直奔钱家,将赵弘毅的话一字不落讲给钱家所有人听。

      其实私下里,沙漠雨也逗过赵弘毅:“真不想要了?”

      赵弘毅摇头:“不要了,有你我就够了。”

      只是他和沙漠雨感慨道出的话语,又有一些不同。

      更私密,更内心,更纯粹。

      赵弘毅说:几个月前,他恨不得用他所有财富,去换取他和她的光明未来。

      如今,他的财富未曾丢失,光明未来就在手中,他们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折腾人。

      他有了父亲,他父亲就是母亲心心念念至死不忘的人,那个杀人凶手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人生的所有不圆满都圆满了。

      他,不再贪婪。

      是的,从前赵弘毅孜孜以求的利益,今天,他不想要了。

      父子相认那天,太多往事太多悲喜一起袭来,搅得他昏昏然,很久才消化吸收。

      这些天思绪的海潮退却沙滩露出,他在沙滩上,看见一串烁烁闪亮的珍珠。

      那珍珠是——“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爱欲是欲,物欲也是欲。

      想到没人敢劝阻生病偏执的钱忠恕,而钱忠恕情绪身体都每况愈下,赵弘毅思来想去,决定亲自去劝。

      想来如今,他的话,父亲或许还能听得进去?

      如果,如果可以称呼一声父亲的话……

      孤儿赵弘毅,最渴望的就是父亲的爱。

      然而,那句话再度出现在他脑海里——“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为了他的渴望,伤害无辜的木悦,他不忍为之。

      赵弘毅收起渴望收拾心情,再度登门钱家,当着钱家所有人的面,坚拒了钱忠恕公开相认的心意。

      他说:“事情太大太突然,公开来对明德集团,对钱家影响都不好,要是为这个让你们一家人不愉快,更不值得。我原本已经如坠深渊的人,如今知道自己身世,知道我和芽芽没有血缘关系,已经心满意足,别的我并不在意。”

      他也谢绝了钱北辰的弥补感谢之意。

      “我捐干细胞,原本就没有想过什么感谢之类,我和芽芽救承乾,那是因为承乾也是我们的好朋友,不需要明德来感谢。至于你欺骗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钱忠恕一眼:“我虽然不能原谅你,但你也是担心父亲的身体,所以我能理解你。”

      “父亲”两个字,到底情不自禁出了口。

      钱忠恕一时红了眼圈。

      看着眼前昂藏男儿,想起方承乾之前转述的话语,木悦、钱北辰、钱葳无不动容。

      钱葳大胆上前:“我,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一句话刚出口,她又小心翼翼看向自己的母亲:“我,我就是觉得,他人挺好的。”

      木悦看了赵弘毅很久,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你这孩子,确实是不同的。”

      赵明英和钱忠恕犯下过错,兜兜转转,赵明英生下的赵弘毅,却救了女儿的性命。这就是宿命吧?

      所谓宿命,就是命中注定,无法抗拒。一切生成灭坏,都有因果循环。

      酬因感果,30多年前的一个偶然,就已经注定这段纠葛。

      算了吧,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

      木悦看向女儿,缓缓摇头“不能叫哥哥,要叫二哥。”

      钱忠恕到底没能公开认下赵弘毅。
      但钱家人,至此全都认可了赵弘毅。

      小名小金鱼儿,大名赵熹的宝宝出生在一个晨光熹微的早晨。

      刚抱出产房,便有一大群人围着她转:爸爸、爷爷、木奶奶、伯伯、伯母、哥哥、小姐姐,还有姑姑。

      过了一会儿,这群人又呼啦啦跑向产房,去围着她妈妈转。

      小婴儿裹在襁褓里,被护理人员抱着,乖咪咪的一动不动。

      风吹起窗帘,散开一晃阳光,有人过来,挡住了光线。

      嫩嘟嘟的小东西动了一下,撩起眼皮儿看那人。

      来人是方承乾。

      其实方承乾带过弟弟元贞,也抱过钱北辰的两个孩子,知道刚出生的小婴儿看不清东西,但他偏偏觉得,小婴儿看见他了。

      因为她一直盯着他,目不转睛。

      方承乾忍不住抱起她,看了又看,越看越喜爱。

      “小宝贝,我是你方叔叔。”

      两名金牌月嫂是钱家特意给孩子准备的,已经跟了沙漠雨大半个月。其中一个开朗的便笑呵呵道:“小宝贝有个小名儿,叫小金鱼儿。”

      方承乾终于明白沙漠雨当时呆愣愣地说“我只想要小金鱼儿”是什么意思。

      刹那间,他想起了他送给沙漠雨的金鱼,觉得自己是个大傻B。

      方承乾这辈子,给很多姑娘买过礼物,珠宝、首饰、包、车子、表……那一池子又健壮又好养活的金鱼大概是他买过的最不值钱的礼物。

      却是他着急忙慌,如奉圣旨一般,一条条亲自选的礼物。

      记得那时沙漠雨挺着肚子在池边喂食儿,脸上终于露出欢喜的笑容,他也跟着很欢喜。他小心翼翼扶着她的手臂,侧头看她,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柔化成一团模糊的如晕似雾的东西,让他有些恍忽,心头某处融成了一团,好像奶油面包不小心落进香浓温热的牛奶里,软塌塌的不成形状。

      短暂的欢喜过后,是乌云一般围拢来的悲伤。明明和煦不过的秋日,他总觉得酸风射目。他以为,他是为她和赵弘毅悲伤。

      悲伤这种感情,在方承乾纵情恣意的人生中,大约等同于矫情。

      他不矫情,所以他果断把悲伤丢到一旁,下定决心,劝赵弘毅留下孩子。

      人生在世,想要的就去争取,管他什么天王老子,拦路者死!

      那一刻起,方少豪情迸发。孩子留就留!哪怕是个呆子傻子,他也会捧在手心里当宝贝。他从此将倍加努力,让他的宝贝做整个方氏的宝贝。

      此时此刻,方承乾抱着怀中软融融肉嘟嘟的小东西,心头再一次软塌塌地不成形状。

      他抱过自己的弟弟、抱过婴儿时的钱葳、抱过钱北辰的两个孩子,此时此刻抱着小金鱼儿,姿势并不陌生。

      甚至,还很有手感。

      新生儿在他手里,稳稳当当。

      这是弘毅和沙漠雨的孩子,也是他的宝贝。

      他笨拙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嘟起嘴,去亲他的小金鱼儿。

      嘴唇碰上小金鱼儿脸颊的那一刻,有东西在他心里轰然坍塌,碎了一地,就像冰山炸裂,露出里面历经千年不变不化的岩石,一个他从没想过却早已存在的事实。

      他呆呆立了片刻。

      直到身后一阵动静,沙漠雨出了产房。

      方承乾艰难转身去看沙漠雨。

      刚出产房的沙漠雨坐在轮椅上,头上戴着软软的小棉帽,头发被汗水湿得一缕一缕,一张圆嘟嘟的脸儿白得有些缺血色,声音低微,笑容有些虚弱:“承乾,孩子我看看。”

      方承乾慌忙弯腰把孩子抱给她。

      沙漠雨抱着孩子,吸了吸鼻子,又哭又笑:“她长得好丑。”

      哪里丑了?方承乾想,她没见过新生儿,不知道小金鱼儿是新生儿中很漂亮很漂亮的了,没有一点胎脂,皮肤白里透红,头发乌黑油亮,就是眉毛和眼睫毛还没长出来而已。

      方承乾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小金鱼儿薄如蝉翼的肌肤,恰恰的,接到了沙漠雨的泪水。

      温热的珠泪似乎瞬间变成铁水,从他的手指开始灼烧,顺着血管摸爬到左心房,滋啦啦一路贯穿。

      此前,方承乾无知无觉。

      如果他有知觉,如果他知道这事儿什么时候发生,这这情感从心里哪个角落长起来,他不介意对心脏动个大手术。可,他竟然察觉得这样迟。

      方承乾脑子里冒出来一句四川话:完都完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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