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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血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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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变故来得非常突然。
起初是老和尚要将寺庙迁到无人问津的深山老林里,寺庙里除了小和尚以外的人都表示坚决反对。但老和尚年纪大了,性格犟得离奇,谁也说不动他。
也是在这个节骨点,小和尚撞破了乞儿和尚藏匿金钱的地方。
兰若听到他们在争吵。
“混账!”普赐的脸涨得通红,大声训斥着面前的普海,“从前你私收香客钱财,我只当你是孩提时过得太苦了,害怕重新回到一无分文的时刻,所以才对你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竟然,你竟然……!!!”
“我竟然怎样,师兄?”与激动的普赐不同,普海的脸上有一种几近异常的平静,“师兄与其斥责我,不如想想这里的房屋是用什么翻新的,这里的佛像是用什么重塑的,你们的吃喝住行一饮一啄,靠得又是什么?”
普赐指着他的手不停颤抖,似乎是气得说不出话了:“可你再怎么样,也不能,也不能将那些东西藏在,藏在……”
“为什么不行?”普海的声音很淡,“师兄你不觉得,这是个绝佳的藏匿地吗?”
普赐的巴掌重重地打在了普海的脸上。
普赐压着怒火问:“《佛说四十二经》的第二十二经是什么?”
普海不说话。
“是‘欲念之人,犹如执炬迎风。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烧手之患!你能听明白吗?!”普赐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齿缝里咬出来的,说及最后,他甚至无可自抑地吼了起来。
“那又如何?”普海捂着半边红肿的脸,对普赐露出一个看起来极为真心的笑,“师兄,我说过了,我拿这些东西不是为了私吞,是为了让你,师父,我,还有我们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师兄,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想让大家体会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苦。师兄,普赐师兄,你会理解我的,就像从前理解我一样,对吧。”
普赐看着普海,眼中似有痛楚。
就在普海以为他将要松动的时候 普赐将身体转了过去。
“不,师弟。”普赐似乎也冷静下来了,“我要将这件事告诉师父。”
兰若当时听到这事时心里想的是,其实告不告诉都差不多了。他们二人吵得太凶、动静又大,外头的扫地小厮早就被吓得出去请老和尚去了。这会儿老和尚肯定就在附近了,说不定还听见了他们吵架的只言片语。但盛怒中的人哪里会想到这些,普赐转过身来,看着普海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白下去的脸说:“我要禀明师父,将你逐出师门。从此以后,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普海从哪里来的,这谁都很清楚。于是在无限拉长的死寂中,兰若看到那张惨白的脸渐渐扭曲了起来。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缩动,每一根须发都在战栗,所有的一切扭曲着混杂在一起,就像是要从脸上撕下一张不属于他的面具。
感知到前所未有的危险,兰若看见普海在普赐转身的刹那将足重的念珠从腕上扯下来,重重砸向了普赐的后脑。
兰若再怎么说也是看着普赐长大的,心绪焦灼至极,竟奇迹般地化形飞出,用手腕强挡下了普海的一击。但他一个刚化形的小妖,哪怕受了香火沐浴也无法直触佛家法器,当即身上泛起一层波纹,重新归了兰花盆中去。
普赐注意到了动静,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睛瞪得极大。
可他还没开口说话,第二件让他不可置信的事发生了。
一击不成后,普海毫不犹豫地拿出了金刚杵,将它捅向了普赐的心口。
老和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但普海只是冷静地将金刚杵拔出来,看向老和尚,问:“师父,你会将我逐出师门吗?”
兰若当时的视线已经很模糊了,看着老和尚的脸,他感觉他似乎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这么多的表情,有震惊、有愤怒、有痛苦甚至还有一点不合时宜的出神和迷茫,但最后,这些都被一种名为平静的情绪覆盖了。就像暴风雪后堆积的雪层,静静的,甚至能在阳光下折出一点莫名的光。
“会。”老和尚看着普海被血染红的袈裟说。
于是,老和尚也倒下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门外起了点风,将庙门摇出细微的笃笃声。而普海站在血泊之中,良久嘴唇翕动,说出一句话来。
“你们可真是怪人。”
说完,普海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凄惨地笑了。
“你们可真是怪人!”
“你们都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