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碎的岛屿》顾婉秋

3、风筝的葬礼

　　料峭的寒风从江面上刮过，在这清明的镜子上硬生生地留下了一道道刀痕。岸边的柳枝零零散散，跟随这风的节奏，敲打着跳动的音符。这是在县中心临江的一个小镇上，若言与晓彤的家。
　　那年晓彤8岁，若言9岁。
　　若言是在小镇上土生土长的，一草一木她都再熟悉不过了，但晓彤却不是，她是随她的妈妈搬迁到那里的。砰，砰砰。若言被一阵喧闹的声音从午睡中吵醒。若言极不情愿地从被窝里抽出一只手来，决定去一探究竟。
　　若言乍看时, 一个比她稍矮些的圆脸小妹妹正在门外吃力地拎着一个小箱子，随一位年轻的女士搬进她家的隔壁。这时，若言早已把其它的拋置九霄云外，一心琢磨着这个小妹妹。她从哪里来?她会与我一起愉快地玩耍吗?等到搬齐全后，若言隆重又不失风趣地介绍了自己“你好，我叫若言，若言的若，若言的言，你叫什么呢?““我叫晓彤，刚才那是我妈妈，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找我玩，”晓彤纯洁天使般的笑容呈现在若言面前“哦，好。”若言突然有点受宠若惊，忙用微笑一笔带过。
　　阳光透过树枝的间隙，让斑驳的光影映在灰黑的石板上。在这个和煦的日子，若言兴奋地拿着崭新的羽毛球拍去找晓彤，不觉笑了起来“嘻嘻，晓彤一定会很开心的。”
　　“叮咚咚~”“来了”首先映入若言眼帘的是身着一席灰褐色皮毛大衣的阿姨-一晓彤的妈妈，她轻轻地打开了门，显得高贵又不失端庄。“阿姨，你好，我找晓彤。"若言迫不及待地把不太清楚的字吐了出来。“晓彤，有人找”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缓缓传来，晓彤看着若言手里的羽毛球拍，会意地笑了笑。于是她们便手牵手一道打球去了。
　　公园里，绿荫荫的树木支起一大片天空，也延续了树荫下人们的笑意。她们来到一处宽阔的石板小路上，晓彤一下子把球抛置空中，正迅速地抄起球拍准备打时，“哎呦”一声，那球不偏不倚地落在晓彤的头顶上。“哈哈哈”若言看着晓彤狼狈的样子大笑了起来。持续了几秒钟，晓彤突然眉头一紧，嘴巴往外一抽“若言，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若言忽的感到百口莫辩，心口发闷，她自己原本并没有什么恶意，“晓彤，我错了，我丢一个给你看好不好?“刹那间，若言夺过晓彤手里的球，往上一甩，故意砸在自己头上。“哈哈哈”看着晓彤渐渐缓和的嘴角露出了笑容，若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要不，我们再多练练"若言试探地盯了盯晓彤的眼睛。于是她们在公园里认真地练习着，“晓彤，用力点”“若言，往后退”“晓彤，再往上抛”任凭汗珠顺着脸颊掉落，她们亦无怨无悔。
　　就这样，渐渐地，若言与晓彤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为了方便联系，她们互通了暗号一一口哨。当吹响三声口哨时，便是一人在呼唤另一人。而此时，中国盛大的传统节日-一春节，也悄踵而至。
　　“咕噜噜~”一阵清脆的口哨声划破天空。“咕噜噜~”晓彤迅速地打开房门，嘀咕了几声，她们便一同去河边放鞭炮。
　　河边的石梯下是一片荒废的大土坝子，土坝上残存有人们放鞭炮的红碎纸屑，以及弥漫着的一股水汽与硝烟的味道。“这里可真宽敞，可真找到一个好地方了”晓彤十分满足，脸上洋溢着笑意。“咦，你看，那是什么?“若言一下子打破了气氛，指着不远处一个明晃晃的东西。近一看时，那竟是一只断了线的金色的人鱼风筝。若言盯着出了神。
　　“晓彤，我们给这个可怜的风筝举行一个葬礼吧。”若言一脸认真，眉一紧皱，嘟起了小嘴。
　　晓彤侧着头，仰望着若言，笑盈盈地说:“好呀!"于是她们开始秘密筹划起来。由于没有土锹的缘故，她们只好就地取材。她们用周边较大的不规则的碎石块挖了一个浅浅的坑，把那只金色的人鱼风筝放在土坑里。一刹那，若言突然想到什么，从绒绒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打火机。飞舞的火苗点燃了风筝一角，而它一--这个被遗弃的风筝曾被人高高地在天空飞翔，最后竟也平静安乐地接受它生命最后的终结。若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伤，而究竟是为何，连若言自己也不清楚。
　　举行完风筝的葬礼后，晓彤在道路前连走带跳，不时转过头来扮鬼脸，露出惊恐之色来挑逗若言。若言才忽的恍过神来，盯着晓彤泛白的眼珠，一下子右手竖起食指，指着晓彤怒道，“好啊你，胆大了是不?你给我站住!“便一下子迈出了腿，笑着，风似的往前追。
　　晓彤为若言零碎的生活找到了前进的方向。她们在一起学跳绳，踢键子，打羽毛球，并且还谁都不让谁。一开始的比赛游戏后来竟也锻炼了她们，让她们变得更加优秀。
　　这一天，晓彤来到若言门前，迟疑地吹响了口哨。咕噜噜~若言听到熟悉的口哨声，一下子快步到门前，去与晓彤会合。“若言，我~我~就要跟妈妈搬家了，可是，我真的好舍不得你!“晓彤横起袖子擦去了大把的眼泪与鼻涕。“这些算是我的家底了，一些精美的卡片，送给你。”晓彤诚恳又伤感地看着若言。若言接过卡片，并从晓彤不知所踪的眼睛里悟出了诀别的意味，“晓彤，你等等"若言一扭头便栽进屋中，把自己最心爱的彩色棒塞进晓彤手里“晓彤，这个回赠给你，我会想你的”“嗯，我也会的"晓彤坚定地点了点头。“晓彤，走了”她妈妈不耐烦地抽了抽嘴。“来了”望着晓彤逐渐模糊又渐渐消失的背影，若言心里一阵刺痛，却终究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默默忍受。这时她忽的明白了风筝最后的安乐与祥和，其实，她也是一只风筝。
　　晓彤走后，若言的心变得浮躁不安。若言总觉得她的心空了一个位置，于是连同晓彤送她的礼物埋在了风筝的旁边，作为风筝的陪葬。
　　江边的风依旧呼啦呼啦地刮着，岸边的一切看似出其的平静。却因为风的肆虐，柳枝变得潇洒。因为葬礼，风筝也变得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