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语》延路

77、第七十七章

　　翟安靠在城墙上，看着眼前站着的黑衣人，他们如今并未有什么举动，只怕是在等着什么。

　　翟安勾唇一笑，瞬间便明白他们真正的目的。

　　等了不久，翟渊一行人便感赶到了城墙下。

　　百密一疏，翟渊咬紧牙根，他们只顾着揪出叛徒，一时间竟是忽略了皇宫那不堪一击的防守。

　　“等你等的真是好不容易啊，翟将军。”城墙上站着的黑衣人开口，一口的陌生腔调。

　　李尚书看见那人，瞬间便激动起来。

　　翟渊静静撇了他一眼，明白了城墙上人的身份，不带丝毫笑意的开口，“不妨说说，三王子想要什么。”

　　三王子先是一愣，随后笑出声来，拍了拍手，便有黑衣人将翟安和碧云一同押上来。

　　等到看清翟安的脸时，翟渊瞳孔微缩。

　　翟安静静的和翟渊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摇摇头。

　　“我听你们汉人说，这是你的长姐。本王原来还不信，如今看来真是如此。”三王子语气慢悠悠的开口。

　　翟渊神色不变，“多说无益，提你的条件。”

　　“本王要的也不多，将玉玺给本王双手奉上便可。”

　　三王子话音刚落下，城墙下便传出士兵的谩骂声。

　　翟渊未开口，城墙上便有了变故。

　　他跳下马，快速的跑到城门前，用尽力气的顺着阶梯向上爬。

　　碧云不知何时解了绳子，接到翟安的示意后，瞬间便有了动作。

　　翟安挣脱开黑衣人的禁锢，反手抽了黑衣人的长剑。

　　转身间，翟安神色不变，黑衣人捂着脖子上喷涌的鲜血，不过片刻便没了生息。

　　翟安盯着三王子，神色中竟是带着些快意。

　　她拿长剑指着三王子，破风的剑尖顷刻间便冲着三王子袭来。

　　碧云站在翟安身后护着她，两人使的是相同的剑法。乍一看，倒像是同一个人似的。

　　三王子和翟安过了几招后，便站着不再有动作。

　　翟安来不及疑惑，便被身后扑来的黑衣人砸的一个踉跄。

　　三王子人数众多，碧云已是免力支撑，翟安此时更是腹背受敌。

　　她却丝毫不见疲惫，尖锐的剑尖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翟安看着三王子，忽的笑出声来，身后的痛楚都察觉不到似的。

　　翟渊喘着粗气，终于将要赶到时，便听到那道熟悉的嗓音。

　　“翟家满门忠烈，却被冠以叛国通敌之罪名。家之不幸，国之不幸。”

　　翟安眼底含着泪，口中泛起血腥气，她却仍是高声的开口，“我是翟家的女儿，生来便该在战场上。”

　　翟安说完后，便吐出一口鲜血。

　　她对着奔过来的翟渊笑了笑，眉目间尽是孩童时的影子。

　　回过头，翟安撒出怀里的纸，使出最后的力气，毫不犹豫的朝着三王子撞去。

　　三王子早已被翟安逼到城墙边，此时顺着翟安的力道，便直直的掉下去。

　　翟安嘴角噙着笑，不知想起了什么。

　　碧云早在翟安开口时，便知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她看着翟安，眼底闪着光。

　　未等周围的人从这变故中反应过来，碧云便撑着身子走到城墙边，轻轻张了张口，随后便毫不留恋的直直跳下去。

　　翟渊跌撞着走到城墙边，神色怔愣着，便要随着往下跳。

　　墨秋同云歧在他身后用尽全力的拉着，才算是勉强将人拉住。

　　“阿姐，阿姐……”翟渊此时仿佛找不到家的孩童一般呜咽，苍白的手无力的抓着冰冷的城墙。

　　翟安无疑是伟大的，但那一瞬间翟渊却只觉得翟安越发小了，像是看到幼时嚣张的阿姐，穿着最亮丽的衣裙，举着长
　　长的的剑，稚嫩的嗓音坚定。

　　她说，“我长大了要做像父亲一样的大将军，阿渊不愿上战场，那就待在学堂里，等我凯旋。”

　　等到十年后，翟渊再见到她时，却已成了一副枯朽的皮囊。

　　城墙下，处高处。在马蹄踏起的无数渺小尘埃中，城中的百姓都看到了她，听到她的话。

　　那一抹亮丽的颜色，像是由谁精心谱写的一首赞歌。

　　城墙上的翟安拿着长剑时，像个将军。她高声告诉每个人，她从未忘记自己是翟将军的女儿，翟将军府的长女。

　　高墙绿瓦困不住她，繁华满地的京城不属于她。

　　鲜血满地，翟安死了，在她最接近活的时候。

　　一场浩荡的战争终于落了幕，随之被揭开的，是雪花般密密麻麻的一纸文书。

　　白纸黑字红章，薄薄的一张纸，印着一个朝代的九座城池。

　　百姓吵翻了天，谁也没想到，最先叛国的会是当朝的皇帝。

　　一时揭竿起义的呼声，一阵儿高过一阵儿，但皇宫里却久久没有动作。

　　翟渊颓废的靠在椅背上，翟安一走，如今翟家便真的只剩他一个了。

　　墨秋站在门旁，云歧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主子一直这样，是不是要想个法子？”

　　墨秋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如今又有谁……”

　　话未说完，墨秋一顿。

　　两人对视一眼，显然是想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翟渊在乎，只怕也只有一个了。

　　云歧眼前一亮，便听墨秋开口，“主子如今应是不会见他。”

　　墨秋话一出口，云歧眼底便暗淡了几分。

　　说是不会，只怕是不敢。

　　“先提了再说，总也好有些盼头。”云歧轻声开口。

　　墨秋低垂着眼睫，最终还是轻点头。

　　云歧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才敢推门走进去。

　　翟渊即使颓废的半靠在椅背上，身上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云歧进来时，翟渊却不见有什么反应。

　　“主子，林公子那日与李妨年一起被发现，李妨年已经被江叔带走了。只是不知林公子那儿该怎么处理……”云歧低声
　　说着话，小心翼翼的抬头瞄了一眼翟渊的神色。

　　见翟渊并未阻止。云歧便有继续说下去，“现在正是要有人出来统领大局的时候，主子有什么计划，还要早日实施才
　　是。”

　　翟渊皱着眉，轻轻摆手。

　　云歧看着他的动作，瞬间便止住了声。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了，出去。”翟渊声音平淡的听不出起伏。

　　云歧二话不说，立刻静悄悄的推门走出去。

　　直到关上门，云歧跺了跺脚才开口，“主子现在看起来可真吓人。”

　　墨秋带了些笑意的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随着关门声响起，最后的一丝光亮便彻底被隔绝在门外。

　　翟渊脸上带着一丝茫然，随后又被决绝覆盖。

　　手心上存着几个带血的指甲印。

　　他怔怔的愣了一会儿，难得的流露出些脆弱来。

　　他如今已经不知何为对错，他现在最想做的便是将所有在意的人都留下来，留在他知道的地方，让他哪也去不了。

　　翟渊脚下发虚，撑着扶手站起身。

　　他不敢耽搁，生怕在晚上一会儿，便会又忽然出现他无法接受的变故。

　　翟安的那一跳，让翟渊处在一种随时都会被抛下的感觉中。

　　他没办法决定会不会被抛下，便只能尽全力的留下如今还在的人。

　　翟渊直起身，推开门时，刺眼的阳光照的翟渊微微眯眼。

　　门外的两人像是没想到翟渊会出来的那么快，但也是很快的反应过来。

　　“翟安的…事儿，怎么样了？”翟渊脸色略有些苍白，但丝毫不见弱态的开口。

　　“只等着主子将人带回将军府。但那侍女……”墨秋顿了顿开口道。

　　那日翟渊冲下城墙，将已没了生息的翟安带到胡杨面前。

　　面对冰冷的尸身，结果自然不会有任何改变。从那日起，翟渊便未曾出来过。

　　翟渊略微怔愣了一瞬，才轻声开口，“好。”

　　顿了顿，翟渊开口补充道：“那侍女，便葬在翟安身边吧。”

　　当初带列祖列宗回将军府时，还是他同翟安一起。

　　不过短短几日，便到了他带翟安回家的时候。

　　翟渊跪在蒲团前，看着一排排的牌位，默默的上了几柱香。

　　只是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翟渊便走出祠堂。

　　“带我去见李妨年。”翟渊轻声开口。

　　墨秋赶忙应了声。

　　江南业便是将李妨年带到了将军府来审问，不过倒不是他的本意，此番举动皆是墨秋和云歧的要求之下的结果。

　　李家父子被关在一个地方，这是江南业特意提的要求。

　　对于这样的要求，墨秋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此时翟渊却只问李妨年，不提李尚书，墨秋虽不解，但仍是恭敬的带着路。

　　等到了那间用来审讯的小黑屋时，便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嚎叫声。

　　翟渊皱了皱眉，一听便是李尚书的声音。

　　他推门走进去，暗色的衣裳，几乎要与四周的黑色融为一体，“堵上嘴打不行？非得叫出声来。”

　　江南业哼笑了几声，“打了不出声有什么意思。”

　　墨秋点了桌上的蜡烛，四周昏沉着也算有了点亮光。

　　李尚书裸着上身，入目可见的地方没有一块好肉。

　　翟渊冷冷的扫过一眼，便将目光移到了李妨年身上。

　　李妨年身上倒还算是干净，只是干裂着唇角，显然也是受了折磨。

　　翟渊抬手轻飘飘的一指，“他，我要带走。”

　　江南业一愣，立刻反驳道：“不行，我还有用。”

　　翟渊看了他一眼，“你若是想用他做投名状，不如我来给你拿个更好的。”

　　江南业“呸”了一声，“我见我儿子，用的上他。”

　　“江清忆知道你还活着的事。”翟渊轻声开口，江南业却像是被钉在地上。

　　翟渊看了墨秋一眼，墨秋立刻上前解开李妨年身上的绳子，将人放下来。

　　江南业看着他们的动作，却也未曾阻止。

　　翟渊勾唇笑了笑，“好好审你手里的人，别弄死了。”

　　等到走出屋子，李妨年咳了几声后，忽的笑了几声。

　　翟渊不曾过问，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杀你，但我要你去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