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麻辣十三幺

20、到底哪一个才是真

　　百里霞！

　　关青阳认得她。正是在扶光殿上揭发婆娑门对百里哲一案隐而不发的首告。

　　听百里嫣然的话，百里霞之子该是死于百里无涯之手。

　　可她怎么会突然来找玉不渡？

　　“谷主，不好了。”百里霞神色匆匆，进屋未及落座，便急吼吼道：“百里翰查死了。”

　　玉不渡身子一僵，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百里霞有些歉疚，“我没撑住打了个盹，后来听到百里翰查妻儿的哭声，冲进院子的时候，正遇上那妖物离开。”

　　“遇上了？”玉不渡突然一把攥紧了桌沿一角，“是谁？”

　　百里霞摇摇头，表示困惑，“它应该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夺窗而逃，当时夜深又无烛火，我没太看清，只知道此妖物身形不高，却极胖，足有几人宽，而且，而且……”支吾半天，百里霞这才确定道：“而且它有九个头。”

　　“九个头？”玉不渡有些惊讶，“开明兽？”

　　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可能摇了摇头，开明兽乃远古魔族凶兽，早已绝迹，不可能存于现世。

　　“不是。”百里霞似乎被当时的场景吓到了，露出惊悚的神色：“它的九个头是人脸。”

　　“人脸？”玉不渡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不可能。”

　　仙门百家之中从未听说过如此法术，便是连幻术都不可能做到。除非……除非是邪术！

　　可什么样的邪术有如此能力？

　　驯灵术！

　　玉不渡蹙起眉头，当年魔尊紫夜修炼驯灵术，以无数魂灵为祭，操控巨大魔偶，攻打仙门，险些害整个仙门倾覆。

　　可如今紫夜早已神陨，难道三十年后，驯灵术卷土重来？

　　“九张面孔，惨白至极，阴森恐怖。妾亲眼所见！”

　　“走，快去找百里翰查的妻儿。”

　　百里翰查的妻儿昨夜受了惊吓，尚未曾从亡夫之痛的悲伤中缓过来，神色倦怠。

　　地上百里翰查的尸体未及装殓，只是草草盖了张白布。

　　见玉不渡几人进来，恍若浮萍终于靠了岸，淅索的哭声变得凄厉起来。

　　玉不渡也不催，就这么站着干等着，直到女子情绪缓和了些。

　　“没想到，翰查竟有公子这般的朋友。我一直以为他结交的都是那些狐朋狗友。”

　　“翰查兄行事磊落，为人仗义。嫂嫂何来如此一说？”玉不渡问。

　　“哎，他就是太仗义了。他那个朋友嗜赌成性，三天两头跑来家里借钱，现如今他死了也便罢了，还连累翰查丢了守卫之职，断了我们一家生计。”

　　“哦？”玉不渡故作惊讶，“可是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百里哲？此案与翰查兄有关？”

　　女子抹了把眼泪，有些忿忿，“就是他！哪里有半分关系，不过轮岗之时闲谈了几句。”

　　“闲谈？那不应该啊，会不会是闲谈的内容出了差错？”

　　“门主叫我夫君去，也问了跟您差不多的问题。可他绞尽脑汁也就只记得百里哲说他新得了个宝贝。可到底是什么宝贝，他确实不知。许是门主不信，便以翰查涉案为由，免了他的守卫之职。”说完，她看了眼床榻之上的孩子，一脸愁容，“如今可叫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

　　说罢又痛哭起来。

　　镇渊塔的守卫！到处找活计！

　　关青阳冷不丁想起昨夜鬼市那个替帝青出手的男人。

　　玉不渡吩咐一旁的玉笙：“买口上好的棺木，好生敛葬翰查兄”。

　　女子闻声抬头，眼中满是感激，只听玉不渡继续道：“嫂子莫愁，我既然来了，便不会袖手旁观。我在婆娑门有几间铺子，缺个给伙计们洗衣做饭的厨娘，不知……”

　　“愿意，我可以的。公子大恩，我替翰查拜谢。”女子作势便要给玉不渡下跪，被后者搀扶住。

　　“举手之劳，嫂子切莫挂心。”玉不渡话锋一转，“只是我翰查兄死的莫名，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女子一脸茫然，使劲儿摇头，“我夫君一向谨慎，怎么可能有仇家。”

　　“那这几日可有什么人来找过他？”

　　女子想了想，如实道：“前天我们少门主倒是来过一次。”

　　百里无涯？！

　　玉不渡问：“他来做什么？”

　　女子摇头表示不知道，“就说了几句话，我离得远，也没听清。只是瞧我夫君的样子，有些为难。……”

　　女子还想说什么，被门外的声音打断，“没想到玉小谷主竟来的比老身还早。”

　　百里嫣然一掀门帘走了进来。

　　一门之主亲至，女子有些诚惶诚恐，垂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直到百里嫣然站到她面前，“百里翰查任职守卫期间一直尽忠职守，如今还请节哀。”

　　说完探究的目光看向玉不渡，玉不渡也不躲，迎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淡淡道：“百里门主速度也不慢。”

　　另一边百里嫣然带来的人不顾玉笙阻拦，直接将尸身上的白布掀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女子急着想上前，被百里嫣然拦下，“不必惊慌，他们不过查验一下百里翰查的尸身。”

　　真的是他，关青阳一眼便认了出来。

　　死者神色安详，浑身上下并无明显伤口，只是尸身肿胀异常，不过区区数个时辰，原本棱角分明的脸颊已然变了模样，好似被充气一般鼓起。

　　能造成这般死状的，关青阳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便是婆娑门的巫蛊之术。

　　杀害百里翰查的是婆娑门的人？自己人！

　　玉不渡派百里霞监视百里翰查，他又想做什么？

　　这其间弯弯绕绕，各门派如此上心，真的只是在调查百里哲被杀一案吗？

　　百里嫣然踱过去看了眼尸身，神色瞬间一紧，挥挥手又让众人将白布盖了回去。

　　玉不渡寻了个借口，支开百里翰查的妻子，走过来问百里嫣然，“门主好像并不认识百里翰查？”言语间有几分戏谑。

　　百里嫣然笑的有些尴尬，“小谷主说笑了。他是我门中守卫，怎么会不认得。”

　　“哦？”玉不渡提了提眉梢，释然道：“门主莫怪，我只是以为昨日在镇渊塔，所有守卫都到齐了呢，原来并没有。”

　　“昨日他不在家中，所以并未出现，况且他已不是镇渊塔守卫，怕也没什么非他不可的必要。”百里嫣然忽然笑了，“倒是小谷主让人大吃一惊，这百里霞何时投奔了万幽谷，我竟不知。”

　　玉不渡仿似早已料到会有如此一问，大大方方道：“百里霞因子丧命，从而与门主产生嫌隙，另谋出路也在情理之中。至于为什么投奔于我，想必自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吧。”

　　“那件事早有论断，全然与无涯无关，是她不肯接受现实，死拽着不放。无涯他身体本就多有不便，我这母亲自然不能纵容他人欺他辱他。”言语间尽是对儿子的维护。

　　玉不渡笑笑，“门主对无涯兄真是关爱备至。”

　　“他乃我独子，自然。”

　　“那门主可知，百里翰查死前，无涯兄曾找过他？”

　　百里嫣然冷不丁愣了下，随即笑笑道：“无涯贵为少门主，平日也会料理些门中俗务，来此并不奇怪。我也不能时时绑着他不是！”

　　“是，是。”玉不渡笑着点点头，好半晌才话不对题的问道：“这翰查之妻说昨夜行凶之人极矮，肩阔异常，竟有九张脸，甚是恐怖，门主可知是何物？”

　　百里嫣然眼神闪躲，打哈哈道：“世间竟有如此魔物？我竟不知。”

　　玉不渡笑了，“门主为何确定一定就是魔物？”

　　“小谷主莫要说笑，体型异常，又有九孔，不是魔物还会是什么？”百里嫣然沉思片刻后，一副恍然大悟之色，“盗走百里哲尸身的魔物难道和杀死翰查的魔物有关？魔族究竟想要干什么！”

　　玉不渡凝视着眉头紧皱的百里嫣然，未置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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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她不知？装什么装。”

　　回到客栈，玉笙啐了一口，骂道。

　　“让玉欢尽快调查百里哲生前去过的赌场，务必搞清他到底赢了什么宝贝。交代玉褐，百里翰查的后事一定办好，他妻儿的心愿尽全力满足。”玉不渡拧了拧眉心，尽显疲累之态，与之前同百里嫣然交锋时的模样全然不同。

　　“知道了。”玉笙安忍不住安慰两句：“此事与你无关，衡儿。切莫自责。”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怎会没有关系。”玉不渡的声音失落中又有几分悲凉：“还是不够周全，我料到了百里嫣然警告过百里翰查，我贸然去问，定什么都问不出来。让百里霞看着他，一来护他周全，二来也是想看看会不会有线索。却没成想，给他引来了杀机。”

　　“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自然不占优势。更别提你所谋之事，本就是难上加难。”玉笙瞧着眼前憔悴的玉衡，轻叹一声，“你不是神仙，不可能计算好所有的事。这些年你的心血都快要熬干了。”

　　玉不渡不愿让玉笙继续担忧，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放心吧。”

　　“没事没事，就会唬我。等出大事就晚了！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玉笙絮絮叨叨的出了门，唤了关青阳进去。

　　“怎么又是我？”关青阳的不情愿几乎都写在了脸上，玉笙视而不见，理所当然，“你不去谁去！”就差在屁股后面踹他一脚。

　　关青阳进屋的时候，玉不渡倚在书案上，撑着头合眼休息。

　　这么虚弱？

　　他往香炉里添了香，又清了余灰，见人还不醒，便有些聊赖的也趴在桌上，不自觉盯着眼前人看起来。

　　以这几日的行事，这家伙明显在谋划什么，他一向不愿参和门派之间的恩怨，更不会像今日这样，虚情假意自降身份只为套取线索，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时而神采飞扬，时而虚弱落寞，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他真的变了很多，变得让人看不透了！

　　不过……毒舌的毛病倒是改了不少，关青阳笑笑。天黑了，他点燃了窗边的火烛，借着烛光，叹道：这家伙睫毛真长啊！

　　皮肤也这么好！

　　他的嘴唇竟然是粉色的！

　　看着看着，脑海里又浮现出早上的春光，他用力甩甩头，你干嘛呀关青阳，不过就是看了眼赤膊的大老爷们有什么值得你耿耿于怀的。

　　窗棂处刮过一阵夜风，关青阳起身护着烛光，玉不渡额边的一缕头发被吹落，他顺手去撩，恰碰上后者睁开眼睛。

　　橙黄色烛光，朦朦胧胧，关青阳在玉不渡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