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麻辣十三幺

18、一切都是因为我

　　茶寮门口人来人往，帝青二话不说，将皮料依次摆在地上，就开始吆喝。

　　关青阳时间有限，不能久留。正准备与之道别，茶寮的帘子一掀，率先走出一名壮汉，大约是嫌帝青的地摊挡了去路，上来就是一脚，“哪来的乞丐，起开！”

　　皮料裹着尘土散了一地。

　　“你干什么！”帝青大喊着跳脚起来，冲上去推搡壮汉，却被对方一掌逼得连退了数步。

　　他这一退不要紧，恰好撞到了身后的关青阳。

　　手中一直用法力煨着的陶罐跌落，碎成了几块，酒酿汤圆撒了一地，汤汁四溅。

　　临别前玉不渡冷着脸说的那一大堆要求，刹那间炸响在耳畔，关青阳皱了皱眉，真是让人头大。

　　“哼，不自量力。”壮汉冷哼一声，竟然转身去替后面出来的人掀茶帘。

　　轻慢的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说谁自不量力。”帝青气鼓鼓的要追上去理论，壮汉侧目一撇，暗中顺掌推出一道气息。

　　气息无色无形，却是正冲着帝青的命门而来，若是被击中，以帝青的修为，怕是修仙一途就要断送于此了。

　　好狠！

　　关青阳正欲出手，旁边的散座处猛然飞出一只茶杯，与那股气息嘭的一声撞在一起，碎成了粉末。

　　目睹了茶杯碎裂的帝青，已经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一黑袍人在几人的簇拥下，就着壮汉掀起的茶帘走了出来。斗篷遮住了脸颊，只有烛火投映在额头一块，看样子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似在赶时间，走的很快，看都没看杵在旁边的帝青。

　　“等一下。”接连被欺负的帝青突然回神，冲过去要讨说法，“你的随从弄坏了我的东西，不道歉不赔偿，还使阴招杀我，要不是那位大侠，此时地上躺着的就是一具尸体。”他指着刚出手的男人道。

　　“小二，结账。”帝青口中的那位大侠，似乎不愿掺和进这场纷争中，起身与店小二说了两句话后，走人了。

　　他声音不大，关青阳只听到了招人二字。

　　他在找活计？！

　　此人法力不弱，步履沉稳正值壮年，掌心指节处有茧，定是长期持兵器所致，再看他走路的方式，训练有素，应是兵士或守卫。

　　从他行进的方向判断，该同样是从婆娑门方向而来。

　　婆娑门的守卫来鬼市找活计？

　　关青阳心中生疑，能辞退一个守卫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婆娑门，大事？脑海中灵光一现，镇渊塔守卫，百里哲被杀！

　　此人与此事有关？！

　　他想追上去问清楚，却被帝青扯住了衣袖作证，“他还害得他打碎了陶罐汤。”

　　黑色斗篷之下的年轻人慢慢偏过头，迎着烛光，这下帝青和关青阳都看清楚了他的脸。

　　“齐少珩？”帝青脱口而出。

　　齐少珩似乎不愿自己的名字在这鬼市被提及，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对身后的壮汉说：“你惹出来的是非，自己解决干净。”

　　说罢径直走了。

　　“是！”嚣张的壮汉弓着身子，一直等到齐少珩走远了，才直起身，恶狠狠的看向帝青。

　　“看什么？”帝青叉着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扯着嗓子大喊：“道歉！赔钱！”

　　他这一喊，四周不少人看了过来，壮汉怒目瞪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打发叫花子似的扔在了地上。

　　“唉，你打发谁呢。”帝青还要冲上去理论，被关青阳眼疾手快一把拽了下来。上次在扶光殿时，没觉得这小家伙这么冲动啊。

　　壮汉见有人拉住了帝青，没再说话，走了。

　　壮汉一走，帝青瞬间就静了下来，回头狡黠的对关青阳一笑道：“幸亏你拉住我了，要不然我可就真得硬着头皮冲上去了！”

　　关青阳：！合着你在这演呢！

　　帝青自顾自捡起地上的银子，把最大的那一块塞进关青阳手里，“这个赔你的汤钱。”

　　“刚那架势，你就不怕真得跟他打起来？”关青阳问。

　　“他要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我当然怕了。”帝青头头是道的解释：“可一看齐少珩我就知道，他们不敢和我动手。你没见我叫他，他都不敢应嘛。”

　　帝青抖了抖皮料上的尘土，将其一张张打包好，放回包里，“名门大派盟主的少当家私逛鬼市，还与人私斗，这闲话要是传出去，丢人可丢大了。”

　　关青阳会心一笑，这孩子看着莽撞冲动，实则心细胆大，在帝青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帝青，走了。”一线巅的几人没什么收获，出了茶寮，准备前往下一处。

　　时机正好。现在汤圆撒了，他得抓紧往回赶了。关青阳略欠了欠身，道：“在下还有急事，就此别过。”

　　“别呀。”帝青一下子挡在路前，“说好带你吃好吃的呢。而且现在你的汤都撒了，你不得找地吃东西吗？”

　　关青阳有些郁闷，玉不渡那家伙嘴挑的很，鬼市的食物他一吃就知道，根本没办法糊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捧个汤罐到处走。

　　帝青好似看出了他在犹豫什么，抢一步问道：“你是怕玉谷主生气赶你走吗？”

　　赶我走？！

　　对啊！关青阳恍然大悟，我不是一直在想办法让他撵我走嘛，那还那么听话干什么！送上门的时机，正好！

　　“怎么可能，谷主对我们这些卖身的侍从不知道有多好！”关青阳随口胡诌道。

　　“那就行了。”帝青热情的拉住关青阳，“走吧，我和你说鬼市可多好玩的了！”

　　镇渊塔前来了不少人，正统门派的弟子和散修都不少，婆娑门的人正在向大家介绍当初发现百里哲尸体时的情况。

　　镇渊塔数千年来屹立不倒，是整个仙门根基的存在。为了镇压地下魔族的命脉，仙门百家不得不轮流看守，并按时投入魔灵供给镇渊塔中的法阵，以助其持续发挥威力，得保仙门世代太平。

　　今年恰好由婆娑门轮值。

　　“尸身当初发现的时候，周围可有打斗的痕迹？”万剑宗、琉璃岛等门派的弟子将婆娑门的人围在中间，问的细致。

　　玉欢和玉褐也凑了过去听一耳朵。玉不渡负手站在远处，远离人群，隐隐有些心绪不宁。

　　“既然这么担心，干嘛还故意把人支走。”

　　玉笙这话不是问句，倒像是诘问，又有种家中长辈不忍的心疼。

　　玉不渡垂头，抚了抚手中的玉骨扇，沉声道：“他那样重情义的人，这样的地方，就算只是站在这里，也会心痛到无法承受吧。”

　　“哎！”玉笙叹了口气，环顾四周看到了百里嫣然，叹道：“她竟也跟了来。”

　　玉不渡抿抿嘴没接话。

　　又等了片刻，才吩咐道：“将玉褐玉欢唤回来吧。”

　　见万幽谷的人要走，百里嫣然朝这边走了过来，“玉谷主这是要走了？不需要再问些什么了吗？”

　　玉不渡弯了弯唇角，反问：“门主觉得我们还该问些什么呢？”

　　百里嫣然一下语塞，笑容刹那间退尽，不过片刻后又重新挂在了脸上，“谁不知小玉谷主才思天下无双，思虑定要比我们这老太婆周全许多。”而后话锋一转，“只是今日特调了与百里哲有过交往的几名守卫过来，以方便大家问询查探。小玉谷主莫要遗漏什么才好，毕竟查清整件事，还我一门清白全仰仗各位了。”

　　玉不渡依旧笑着，不疾不徐道：“多谢门主信任，他们未见的比我们知道的多多少。”言罢，行了个晚辈礼，“告辞，留步。”

　　待离开镇渊塔，玉不渡突然变得急切起来，“回客栈，御剑。快。”

　　“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玉褐还没唠叨完，玉笙那边已经带着玉不渡御剑飞走了。

　　“哎，等等我啊谷主。”

　　一行人火急火燎的赶回客栈，玉褐收了剑忍不住抱怨：“不是，笙爷爷，你也跑太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赶着救火呢。”

　　他还想唠叨，屁股上突然挨了一脚，“唉？谁踹我。”

　　“闭嘴吧你。”玉欢看了一眼玉不渡，小声道：“没见谷主脸色不好吗？”

　　三间客房的门都被推开，空荡荡的甚至连一丝鲜活的气息都没有，玉不渡阴沉着脸站在门口。

　　他回来过吗？还会回来吗？

　　他不确定！

　　“小二说他回来过，没多久又下楼要了个陶罐。“玉笙从店家处打听消息回来，见玉不渡这副模样，转身就走，“我这就去找。”

　　“不必了。”玉不渡神色落寞，“他在鬼市。”

　　鬼市的探花楼前，关青阳看着剑拔弩张的两群人，一个头涨成了八个大。

　　“这消息明明是我们先拿到手的，”一线巅的弟子话音中有些委屈，“你们，怎么说抢就抢呢？”

　　“胡说。”齐少珩的一个手下站出来指着一旁尴尬的鸨妈道：“她刚说的明明是价高者得。”

　　鸨妈见对方气势汹汹，哪里敢说不是，只能硬着头皮赔笑打马虎。

　　“公子，一线巅绝无私贪之念，这消息原本便是买来供大家参详的，我们一番好意，望公子成全。”一线巅弟子中年纪最长的站出来，话说得谦卑得体。

　　“既然是供我们参详，那现在拿来便是。”齐少珩面冷话更冷，挡在路间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

　　此次是他第一次带人出门办事，虽说是历练，但他若无功而返，父亲定会认为他无能。所以眼前的线索，不论是否有用，决不能放过。

　　“这……不大好吧！”年长的弟子攥紧了手中的锦囊。

　　“切，还说没打算私贪？！”齐少珩身边的侍从嗤声道。

　　“我们已经一退再退，你们这样和明抢有什么分别。”帝青看不过去，梗着脖子嚷了一句，“你们半日壁就是这么欺负人的吗？”

　　半日壁这三个字一出口，周围气氛骤变，不少人开始探头探脑往这边瞧，齐少珩怒不可遏，双目喷火。

　　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帝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赶紧埋头往后退。

　　可惜半日壁的弟子根本不给他机会。

　　没等他退到后面，一柄飞刀便追了过来。这飞刀是法器，眼看就要扎在人身时，突然炸开，一把变成几十把，宛如刀雨，叫人躲闪不及。

　　原本还想护着帝青的师兄弟们一下子自顾不暇。

　　关青阳逼不得已出手，只见他衣袖一挥，刀雨仿佛突然失去了支撑，噼里啪啦落在了地上。

　　为了不加剧事态发展，他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好说好说，都是自己人，不必弄刀弄枪的。”

　　刚被人揭了身份，手下又被械了法器，齐少珩年轻气盛，哪里还沉得住气，他拨开身边的弟子，厉声质问道：“一线巅是什么贱婢，也敢和本门作对？”

　　关青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能感觉得到，身后的一线巅弟子一个个也气愤异常。

　　但也只是气愤，没人敢再说一句，激化矛盾。

　　少主开了金口，嚣张成性的半日壁弟子如同得了特赦令，一个个嘲笑道：“人人皆知一线巅的弟子是仙门的一条狗，舔狗，怎么？今日忘了夹起尾巴了？”

　　“一线巅的名声早烂透了，天下谁不知，你们苦修仙法就是给普通人寻失物，通茅厕用的呀！哈哈哈！”

　　“背叛仙门，私通魔族，要不是老盟主心善，岂能留你一门到今日。如今竟还不知悔改。”

　　讥讽声不绝于耳，关青阳心如刀绞。

　　原来当年那件事之后，一线巅的弟子们竟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堂堂仙门第一大派，如今为了生计不得不在其他门派之间委曲求全，隐忍讨好。这买线索的钱，还不知道是弟子们攒了多久的积蓄。

　　一切……都是因为我！

　　虚空之中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向关青阳，他踉跄了两步，堪堪站住，用近乎颤抖的声音念道：“仙盟训诫，百家应团结互助，戒猜忌，戒徇私，戒争斗，戒……”

　　“你究竟是谁？”齐少珩烦透了这经文似的戒条，粗暴的打断了关青阳。

　　关青阳没有说话。

　　反倒是齐少珩身边的侍从认出了他，附耳一番嘀咕。

　　“之辉的法器竟是你毁的？！”齐少珩冷哼一声，显然已将关青阳归在了一线巅一方，“新仇旧恨，今日就一并还清吧。”

　　语罢，右手一抬，一条水蛇从其袖中飞出，吐着红色的信子，直扑关青阳面门。

　　这是一条长鞭炼化的高阶法器，死物变活物是法器炼化的最高境界，以齐少珩的修为不可能做得到，定是为他人所赠。

　　想到如今贵为仙门盟主的齐菘，关青阳心叹，他还真是有个好爹。

　　可他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低阶散修，若是扛住了如此法器，岂不叫人生疑。

　　奈何水蛇速度极快，电光火石间，他来不及想其他的法子，只能本能得往后退避，却猛地撞在了一人身上。

　　身后清冷的声音响起，“齐小谷主，这是打算……当街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