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暖光 ...
-
傍晚的时候爸爸回来了。妈妈热了饭菜给他后就默默的进了卧室，熙和看着呆呆望着饭菜许久没动筷子的爸爸，心里感到一丝害怕。熙和怕这件事对于爸妈的关系就像压在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即将使这个家轰然倒塌。这些年来性格内敛的爸妈交流日益减少，加上爸爸沉迷于麻将已经在外面有一万多块的欠款，妈妈为此不知流过多少泪。曾经不够成熟的熙和，甚至在爸妈冷战的时候大声喊过“你们为什么不离婚？这样过着有什么意思。其实，我真的无所谓”这样让爸妈伤心的话。如今看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熙和知道若再不解开爸爸心中的结，可能真的要“遂自己的愿”了呢。
轻声督促爸爸，他勉强吃下半碗饭。随后，熙和拉着爸爸进了自己的房间。
爸爸，请你，认真的听我一次我说的话。
从小到大我完全按照您的意思做每一个选择。每一个。只要您决定了的，我最终都服从。我不想惹您和妈妈生气或担心所以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一直喜欢美术，这您知道。高二时我想进美术班的想法被您否决了，我大哭大闹后还是走上文科生的道路甚至复读两年，最终考上现在这个所谓的一本院校。这算是替您完成了大学梦么？我不知道。只是您永远不会了解我的漫长的高中五年是怎么过来的。那个人人都讲堪比油锅的高三，我过了三年。
我进了大学，读了一个一般般喜欢的专业，也在尽力想把它学好。可是您却一天天放纵自己。您不知道因为你沉迷于麻将，亲戚们在背后讨论您时的语气吧，我和妈妈只能装傻怕您伤心还不敢告诉您。去年夏天您快过生日，我询问好朋友该送什么礼物给自己的爸爸，他轻松地告诉我说当然是您最喜欢的。
真讽刺是不是，我应该送一副麻将给您么？我怎么好意思告诉他现在您最喜欢的是麻将。他也是您教过的并且一直在心里崇拜者您的学生啊。
爸爸，请原谅我情绪这么激动。
我一直想跟您说对妈妈多关心点儿。我知道您觉得她不够温柔太强势，可是若不是她拼命强势的撑着这个家，您以为很多事情都是理所当然能够解决的吗？
你觉得求人是丢脸的，她去；
您觉得借钱没有面子，她去；
您一致认为哦妈妈嫌弃您没有本事，可这二十年来我看到的事她一直默默地努力让这个家变得更好，她不是逃避或者抛弃。
爸爸，以前总是您给我讲道理，今天也换我来讲一讲吧。
这么多年我们都不提弟弟。我知道您被这件事伤透了心，可都快二十年了，您还以为逃避不肯面对现实。你以为妈妈心里不苦么？她是在忍啊，您以前告诉我写文章要像人生，有高低起伏才有味道，这样的人生才是鲜活的人生，那么您怎么可以在一次低谷中就退缩这么久，甚至都不准备为了我和妈妈再重新振作了么？
爸爸，我不用您给我买大房子不用您给我大手笔的生活费不用您觉得自责愧疚，我只要你和妈妈好好的生活，过日子。即使我们家没暖气我也依然健康的长大了，所以说这些又算什么呢？
我以后会努力学习工作赚钱找一个孝顺的男朋友好好对待你和妈妈还有奶奶。
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好了。
可以吗？爸爸。
正月十五元宵节。熙和一大早却就要离家去学校了
临走时奶奶非要把积攒的核桃和柿饼往熙和包里塞，但是想想两千公里的路程和已经塞得水泄不通背包，熙和还是偷偷放下了。熙和一直明白奶奶对自己的疼爱，那样小心眼的老人，却是对孙女一直口硬心软的。
那天和爸爸说完那些话，两个人都哭了。第二天爸爸看熙和的眼神不仅有羞愧还有赞许的味道。爸爸答应熙和，暑假回来一定看到全新的他。熙和期待着，那个在讲台上神采飞扬潇洒倜傥的爸爸，能够重新归来。
临走那天看到爸妈互相打趣，熙和知道爸爸已经做了第一件答应熙和的事——向妈妈道歉。
熙和还有什么理由不期待全新的爸爸的出现呢。
嘉和在熙和临走的前一天晚上跑来家里呆了一晚，两人回忆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并且约好七月份嘉和实习结束后去熙和学校玩些日子。早上出发时，熙和塞给嘉和一封信，集合答应他一定在她上车后自己再拆开。
汽车行驶了约半个小时，熙和收到了嘉和的信息。
“猪，记住你说的。等我。还有，就你最会害我哭。”
熙和不自觉嘴角上扬。那封信，是从姚望家回来那天晚上写的。
我的妹妹。是姑姑的孩子。比我小一岁。
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闯祸一起游戏一起过家家一起被别人欺负一起被大人教训，只是小时候的她总是傻乎乎的样子，所以大人总是批评她比较多，而那时候风光无比的我，便成了大人们强加给她的榜样。
她从来都和我要好。即便争吵时互相扯着衣服哭得死去活来不肯松手，即便为了赌一口气你一句我一句无意义的指责到口干舌燥，谁也不愿比对方少一句。她从来不在我当面叫我姐。我也有很长时间不知道我不在场的情况下她和别人提起我总是一口一个姐。呵呵，当我偶然知道时，她居然脸红了。
小时候我是那种平均三天就要感冒一次的人，而她整整一个冬天喝着生水依然结结实实。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生水喝多了，以至于那时的她脑子总像是一团浆糊，整天无忧无虑乐乐呵呵，甚至还走丢过一次所有亲戚出动找了几乎一个月，快放弃的时候才找到她，被很穷的一家人收养着，姑姑见到她时，她坐在那家人门口吃手指，喊收留她的夫妇爸妈。
我无从知晓初中三年她的思想经历了什么变化。我的高中前三年，她在初中的差班里挣扎想要离开，她要我给她讲新鲜事，她把我看过的书都拿去读，她想了解外面的世界，想要脱离自己身边的混乱和幼稚。只是生活总不是小说，最终力不从心和大多数混日子的同学一样毕业了。三年里每次见面，她都比上一次沉默很多。但是晚上躺在床上，总是能聊到半夜。我对她的疼惜越来越多，想要帮她的意愿也越来越强烈。
她不想和那些同学一样初中毕业就去打工，随便几年就找个人嫁掉。
我帮她和家里人说让她继续上学，为着她痛苦的境地流泪多次。但是要怎么说，那段时间的自己已经灰暗到绝望。只是一直以来在她心里我都是光芒万丈的，她羡慕我的生活，羡慕我最终可以上大学的前路。
终于找到专科学校，她被家人安排去学高护。
三年。她在那所变态之极的学校里奋战的前两年，我在复读教室里为自己和她祈祷。
总是会想起来多年前两个人无忧的玩闹，时光容易把人抛。
她毕业了，我终于来到大学。没有想象中的精彩生活。她亦面临就业或是继续上学。
无谓的抗争。
她告诉我自己有多么害怕进入社会。
这个一度自闭的小孩。初中那几年甚至买东西都不和对方讲话。她不懂人际交往。她惧怕踏入社会。
毫无悬念。她被动用关系安排到医院实习。家人希望早点可以给她一个安定的工作。他们认为，女孩子平平稳稳就够了。她被这样送进社会。猝不及防。
实习护士的辛苦让她茫然失措但坚韧无比。
告诉我因为没有扎好针而被骂，心里委屈得要死；
告诉我换了科室还不习惯；
告诉我一起实习的女生怎样挤兑她而她实在学不会献媚；
她的焦急她的烦恼，她努力想做好但是现实总是不如意。
每每这时我都对自己很失望。因为她把我看做可以信赖依靠的人，而我却只能告诉她要坚强。我不能去替她上班，去替她教训欺负她的人，因为我自己，也是过着处处都在碰撞流血的生活。
告诉她尽可能的做好自己的事，勤快踏实，少闲言碎语，只是职场上的那些边边角角又岂是我这样的人所能理解.她依然在自己充满荆棘的实习路上跌跌撞撞，而我继续在自己的求学路上磕磕碰碰。
难姐难妹。
有好玩的短信，她总是发给我。也很难得，她每次发的短信也真的很好玩。
只是今天偶然看到一篇讲护士辛苦的文章，就忽然想到她。
想到前几天她告诉我自己接了一个服毒的妇女，为她处理呕吐物后自己跑到厕所吐了很久，想到她告诉我第一次为男病人导尿然后几天吃不下饭，想到她告诉我病人冤枉她偷了药当着整个病房的人把她骂的狗血淋头，终于事情调查清楚后，我问她有没有给帮她澄清的医生说谢谢，她说“只顾着开心都忘了”，头脑单纯的样子，以及我告诉她要去正式道谢的时候她答应的很郑重满心欢喜的样子……
我的小我一岁的妹妹。当我在教室里在图书馆在寝室，安安静静干干净净的时候，她在忍受难闻的消毒药水医生的指责和病人的抱怨。还有科室里永远理不清的明争暗斗和鸡毛蒜皮。
我慢慢明白她总是说我不知足的原因。学校毕竟还是简单的多啊。
曾经和她讨论过一起去旅行，有喜欢的地方就住下来。只是当我们长大面对生活，那些小小的光芒熠熠的东西就得埋在心底，偶尔两人拿出来晾一下，似乎又回到了童年简单的时刻。
我只是想告诉她她真的很棒。一直以来她在和生活和命运抗争，艰苦卓绝但坚强无比。而我躲在学校的保护里迟迟不前，狐假虎威。
我不知道接下来我们的生活会怎样，但我相信我们会互相扶持。那些辛苦的阴暗的潮湿的肮脏的耻辱的不堪回首的总会过去，相信幸福的明亮的温暖的光芒四射的总会到来。
我还知道她一直默默地喜欢着一个我们都认识的人，傻丫头，她怎么瞒得过我呢，那一点小心思早就在藏不住心事的眼睛里一次次流露。只是亲爱的，我想说的是还太早还不能因为那个人也像我们一样在奋力拼搏和逃离，他现在还给不起任何承诺经不起任何分心。或许，坚守就是胜利哦。
傻丫头其实她应该庆幸自己喜欢的这个人是有责任心的男子汉，他在为以后努力而不是贪图青春涩果的酸甜刺激。
我希望他们两个以后会幸福，即使不能在一起，拥有彼此不同的幸福，也是好的。
让我们姑且存着这些小小的希望，毕竟希望是美好东西。
这个七月我会等她来学校，因为我们同是七月出生的孩子。我等她来和我一起过生日。到时候我要带她去看看她一直梦想的大学：自习室，体育场，图书馆，我们要一起面对以后的生活，即使现在全身刺痛鲜血淋漓。
受到伤害受到委屈受到不公平待遇时，想想那么多年遭遇到的种种，都会释然的。
生活还要继续，而我亲爱的妹妹，我会和你一起披上盔甲，斩断黑暗纠缠的触手，满心希望的走下去。
火车开动十分钟左右，熙和收到陶希的信息。
“睡一觉就到啦。到地儿给我信息。中途无聊也可以发给我，大爷有空的话会回复的。”一副臭屁的样子。
熙和笑着回复了“以你的乌龟回信速度，我怕是要等到开学一星期才能看到您老的回信呢”。
或许，对的人还没到，又或许，坚守真的就是胜利。
闭上眼睛，窗外虽然还是料峭春风，熙和的心里，却早已是一片温暖灿烂的，七月日光。
作者有话说第4章 暖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