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南朗月跟着萧骥到了五院,满眼的新奇,嘴里还止不住的感叹:“没想到宫里还有这样简陋的地方。”
看南朗月自从进了五院就没了刚才的那种紧迫感,萧骥就一肚子的火气。
听到他这番点评,萧骥淡淡道:“自是不比雍王殿下的府邸,那样富丽堂皇,我能想到藏身的地方,就只有这里,当真是委屈殿下了。”
南朗月对萧骥这几句带着情绪的话,付之一笑,未言其他。
萧骥的房间坐落位置在较偏的院角处,背光,无窗,是五院最差的一个房间,就院子的格局来看,这里虽是侍卫与内侍休憩之所,还不至于简陋至此。
南朗月轻瞥一眼就清楚了安排住所之人的深意,究其原因自还是萧骥这个死脑筋,惹的上头的人不高兴了。
到了萧骥房里,就着萧骥点亮的蜡烛,南朗月粗略的将这里查看了一回,除了床铺和桌椅,就没了别的物件儿,寡淡,无趣,和萧骥倒是绝配。
不仅如此,房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潮湿霉味,南朗月捂了捂口鼻,并不怕主人家不悦,似乎还有故意让其看见的意思。
好让萧骥自省,这死板的性格在这宫中,有多么格格不入。
当了三年侍令还不懂的讨统领的欢心,被众人当成异类排挤,是可以想见的,毕竟这里是皇宫,是比任何地方都更繁华之地,也是比任何地方都更注重高低贵贱之地。
南朗月幼时虽不长在宫里,可开府之前,他在这里生活了近十年,所以对这些入不得眼的丑恶东西他也算得上是了如指掌了。
他无意以此来挖苦萧骥,点拨也适可而止,因为马上他还要用的上他。
他在桌边上坐下来,和萧骥说了自己要趁着夜色与浓雾,悄无声息地出宫去,需要他的护送。
萧骥一度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掏了掏耳朵,“殿下,是不是小人听觉出了问题,方才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你护送我出宫,”南朗月浅笑盈盈,语气却不容萧骥拒绝,“我与你说我奉皇命出去办差非是戏言,玩弄你的,”他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我不能让你看父皇给我的手谕,不过我可以给你看这个。”
那是皇上身边的边内侍的令牌,无论何时都能在宫城内通行,萧骥在玄德门当差,曾见过几回。
对南朗月刚才的话也天然地信上了几分,“殿下既持有边内侍的令牌,又何须我护送,外头的人是不会阻拦的。”
“若换了旁人,那些人自然不会阻拦,只是我身份特殊,”南朗月停顿片刻后说,后面一句仿佛自言自语地低声道:“这皇子的身份有时候就是重枷锁,你又怎么会明白。”
萧骥从未和几位皇子有过太深的接触,都是匆匆一面,连交谈都是一语带过,没有爵位的他从未看在几位皇子的眼中,这他是知道的。
比起两个兄长身边总围绕着溜须拍马的人,他就是一棵路边不起眼的野草,无人问津。
他佯作没有听见南朗月的话,因为父亲不止一次的告诫他,不要和宫里的人交涉太过,尤其是离权位最近的人,此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萧骥不知道政权是怎么回事,他单纯是好奇,为什么他们一心要守护的,却又要时刻警惕,保持距离。
面对眼前的处境,他来不及细想,南朗月此刻的尴尬境地他也明了,可他既不想违逆父亲的反复叮嘱,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准则,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把南朗月带出宫去。
南朗月见他思量许久,想着以萧骥这样的性格,要让他破例,属实不易,硬来肯定不行,就马上转换了策略。
“萧骥,你是镇国侯家的三公子,文武双全,当个侍令就甘之如饴吗?”南朗月说话的时候,一双精明的眼睛一直盯在萧骥的脸上,留心着能攻破他心理防线的破绽,“你大哥封了平远大将军,手下数十万雄兵,二哥年初也封了少帅,掌一方兵马,即便不愿与他们比肩,可你也不至于,如此就甘心了吧?”
萧骥的眼睫很长,在烛火的映照下,像一只黑色的翅膀伏在他脸上,听见南朗月的话,那双翅膀颤动了片刻。
“殿下这话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不屑用别的手段来为自己谋取私利,可是现在,这样的机会并不与你坚守的准则相悖不是吗?”
萧骥抬眼时,脸上的那双黑色翅膀就飞走了,“仍非是正途。”
南朗月被萧骥的死板,呕地捶胸顿足,他想要用身份来迫使萧骥答应,只是转念一想,若非是他真心相护,变数和危险就会相对增加,那自己就和命悬一线没什么区别了。
还是要想法子让萧骥改变心意,南朗月心思缜密又灵巧,不消片刻就计上心头。
“若边内侍的令牌还不足以让你信我,让你看看父皇亲下的手谕如何?”南朗月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齐整的绢纸,递了过去。
萧骥只瞟了一眼,就立马跪在了地上,纸张上的金龙祥云的图案确为皇上所有,皇上给大皇子的手谕他是万万不敢接过来细查的。
“微臣不敢,”他拱手道,“微臣信殿下所说,听殿下吩咐就是了。”
南朗月嘴角歪歪地斜上去,把那道手谕又揣进了怀里,“如此,我就与你说一些你能知道的就是了,父皇命我去冼州办差,是极为隐秘的差事,所以才会漏夜把我召进宫里,并附有口谕,我可自行挑选一些侍卫随行。”
萧骥低着的头慢慢抬起来,他无意去问差事的具体内情,南朗月对他说要带侍卫随行一事,似乎有所表示。
“此行并无危险,故而我不打算兴师动众的,带你一人也便够了,”南朗月一副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之至的神情看着萧骥说。
这是证明自己的一个好机会,既为皇上办差,事成归来,定是要论功行赏的,就算不会一跃成为守卫议政殿的侍卫,也会往他的目标更进一步,他心动了。
“此事隐秘且十万火急,今晚定要出宫城去,如果一早就能出都城就更好了。”
萧骥说:“如此,容我先想想法子吧......”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串脚步声,还有小声的咕哝,是俞恕。
俞恕回来没看见萧骥就知道他先走了一步,对这个“背信弃义”之人,他已经咕哝了一路。
南朗月一听见外头的动静就吹熄了蜡烛,身形敏捷的藏在了门后。
萧骥看的瞠目结舌,怎么看眼前这位都不像是身份尊贵的大懿国的大皇子,而是一个擅长溜门撬锁,还颇为老道的梁上君子。
他疑惑的是,南朗月这样全神戒备,草木皆兵,是否真的有必要,让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他下一刻就要干杀人越货的买卖呢。
正在萧骥不知道南朗月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怎么拿下身手极好的俞恕时,俞恕已经打开门,他嘴里还叫嚷着:“我方才都瞧见屋子里亮着光了,萧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损人不利己了......”
一语未完,俞恕就倒在了地上。
萧骥被眼前这快速发生的一幕惊呆了,他忘了南朗月会用迷药这件事了。
他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的俞恕扛去床上,看着南朗月说:“没想到殿下还有这等手段。”
南朗月可管不了萧骥这话里有几分揶揄的味道,他忙着出宫呢,现在浓雾还未消散,若是顺利,天亮之前就能出去,可万一路上遇见什么棘手的情况呢,他不得不让自己绷紧了神经,打起精神。
“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南朗月冷静地说,然后走过去剥俞恕的服制,“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仍是出宫。”
萧骥拦住他,“你别动他的服制,我还有一身干净的找给你。”
他似乎知道南朗月,需要侍卫的服制干嘛了。
南朗月心里清楚萧骥就算相信他,也不会冒险把所有人都牵扯进来,毕竟夜间出宫这件事,想要做到万无一失,确实强人所难,他此举是怕将来有个万一,不至于连累到俞恕。
南朗月冷笑一声,换上萧骥的衣服,跟在萧骥身后,趁着夜色与浓雾出去了。
好在两人身形相差不多,他只比萧骥这样的习武之人偏瘦弱一些。
两个人走走停停,凭着边内侍的令牌,越过一道又一道的阻碍。
萧骥和南朗月一前一后,有条不紊地走着,快到御锦门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拦了一把南朗月,“你先在此处等上一等,我去看看今日是谁当值。”
“天快亮了,不能耽搁,”南朗月抓住萧骥拦着他的那只手的手腕,眼神和语气都变得急躁起来,因为他一旦被人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前面他都还能稳得住,越到临门一脚,他反而越心里没底了,因为人一旦有了希望,那么希望破灭的同时,怀揣着希望的人就会变得极为悲惨非常可怜了,更有甚者,是会要命的。
南朗月不止一次的经历过希望,和希望破碎,所以再次面临此情此景,他身上都不自觉的发着抖,脸色变得苍白了。
萧骥看了一眼那只手,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那只手想要抓住的不是自己的手腕,而是一根救命稻草。
他顾不得什么逾矩了,把手覆上他的手,“等我一会儿。”
南朗月看着他的眼睛,镇静下来,慢慢撒了手。
萧骥去到御锦门那里走了一遭,他先是谨慎的慢慢靠近,后来像是看见了熟人,悄悄地抬手把人招呼过来,两人把脑袋凑到一起,咕哝了几句,萧骥就过来,直接把南朗月带了过去。
南朗月不知道萧骥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他尽量让自己做足准备,倘或有突发事件,他就要用一些非常手段夺门而出。
只是没想到,不过是把边内侍的令牌又依例拿出来一回,就顺利地出去了。
他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随着东方有朝霞从远处的房顶上爬上来,他脸上笼罩的那方阴霾,也随即消散了。
浓雾被霞光驱散了,金光披在这座城上,商贩拆卸门板的声音也从街道上传进耳朵。
南朗月丝毫没有懈怠的意思,一边在墙角上做着记号,一边加快脚步,他要在都城的城门打开之时,赶紧出去。
萧骥不明所以地看他做着看不懂的记号,知道他在和什么人传递消息,可又不好多问。
一直到出了都城,爬上胥闾山,南朗月的脸色才变好,还泛着登山的通红,脚步也不似先前那样匆忙了。
萧骥和南朗月一起立在山崖边上,眺望都城,开口问他:“殿下,你方才留的那些记号是什么意思?”
“既已出了都城,就别叫我什么殿下了,我有个别名,凌九,今后你便如此唤我吧,”南朗月把身上侍卫的服制脱下来的时候说。
换上萧骥临时买的一身便服,他看看仍一副戒备模样的萧骥,笑着说:“衣服太过惹眼了,你也换了吧。”
见南朗月顾左右而言他,他也就没再追问,把腰间的佩刀取下来,刚要脱衣服的时候,他听见了刀出鞘的声音,他眉头一皱,还未转身,那把刀就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就如同他把刀架在南朗月的脖子上一样,而现在他们换了刀俎与鱼肉的关系。
“殿下......”
“连最基本的防人之心都没有,我该怎么相信你有能力护送我去冼州呢?”南朗月鬼魅一笑,眼里放射出一道寒光。
只是他似乎是第一次握刀,拿刀的姿势和身法极为滑稽。
萧骥听南朗月的语气,知道他起了杀心,他也顾不得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先把刀抢下来才有后话。
这时他听见了说话声,和朝这个方向走来的脚步声,他心里升起希望,马上南朗月也会听见,从而分散注意力,那时就是从他手里夺刀的最佳时机,也是自己活命的唯一机会。
一切都和萧骥预期的一样,南朗月晃神的瞬间,那把刀又回到了萧骥的手里。
他把刀插回刀鞘,说了句俏皮话:“殿下,刀可不好玩。”
南朗月尴尬了一下,随即笑道:“算是勉强通过我对你的考验了,这一路就由你护送我吧。”
萧骥把便服穿上,拱手道:“微臣万死不辞。”
就在这时,都城传出了响彻整片大地的钟声,那是哀丧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