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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还没入夜,整座懿城就被薄雾笼罩住了,夜色越深,雾就越浓,到子夜的时候,就已是五步开外,雌雄不辨了,即便多掌了几盏灯,也好不了多少。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萧骥腰间的佩刀架在了一个身着内侍服饰,鬼鬼祟祟的小贼的脖子上。

      冰凉的刀身泛着寒光,贴着白皙的脖颈,紧紧地咬住脆弱的血管,似乎下一秒,那刀刃就要咬进去,染上满身的鲜红。

      “哪里来的小贼,天子脚下,宫城重地,也是你能擅闯的?”

      萧骥声音冰冷,如夜间的冷雾一样,潮湿,寒气逼人。

      他口中的“小贼”微微站直身体,轻蔑地斜睨着他,“放肆,你是在哪里当差的侍卫,竟敢把刀架在本宫的脖子上。”

      萧骥一愣,将信将疑地上前一步,眯着眼,透过浓雾,想要看清面前之人,他忽然收了刀,蹙眉抿唇,跪在地上,双手一抱,请起罪来。

      嘴上把此刻所有能想到的词儿都说了一遍,想要平息这位大皇子的怒火,心里却依旧支棱着,没有半分退让之意。

      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萧骥如坠云端,平日里难得一遇的大皇子怎么会漏夜出现在皇宫之内,他疑惑不已......

      萧骥是在玄德门外值守,子夜时分正好有人来换值,他和一同值守的俞恕就往五院的方向走。

      五院是在宫城里值守的侍卫睡觉休息的地方,之所以叫五院,是因为里头分为五个院落,其中三个是按侍卫们的品阶安排的,另外两个则是分给了在各宫里伺候的内侍,共五处院落,简称五院。

      从玄德门到五院,要经过长街,甬道,建德门,距离颇远,所谓朝里有人好做官,俞恕没有,萧骥是不愿背靠大树好乘凉,他的身份除了俞恕,几乎无人知晓。

      所以俩人自然而然地就被分配在了位于角落的玄德门值守,分配和发配的意思其实一样,只是一个是从决策这件事的人嘴里说出来的,一个是听指挥的人听进耳朵里去的。

      建德门是皇宫内院的外围侧门,每次经过此处,萧骥都忍不住驻足片刻,仰着头,盯着“建德门”的匾额发好一会儿愣。

      皇宫内院除了侍卫,其他人是不允许进入的,他任职三年还只是个三品侍令,并非他能力不济,而是他不屑和旁人一样去使些金银财帛,满脸堆笑,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去巴结掌管他们升迁和去处的侍卫统领。

      眼瞧着和自己一批进来的人,都已升至侍卫,再不济也是二品侍吏,进了内院当差,他唯有徒叹一口气,默默良久。

      用黄白之物疏通关系,和依仗着身份,以达到升官发财的目的,殊无二致,而这些并不是萧骥想要的,他要的,是凭借着自身的能力,一步步地往上走,走到能够被人看见的地方,给他父亲看。

      还没到建德门的时候,俞恕忽然内急,他捂着肚子,五官拧在一起,他拉住萧骥说:“萧骥,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方便方便。”

      “嗯,”萧骥答应着,他知道俞恕有肠胃不好的毛病,这样的事已是司空见惯了。

      他立在建德门前高高的围墙边上,右手按着腰间的佩刀,这不是他喜欢的兵器,只是成为宫中侍卫,服制及佩刀都是统一配发,所以尽管用着不顺手,他也得时刻佩着,左右在这宫城重地,也用不上。

      透过浓雾,越过高墙,依稀可辨里头那一座座宫殿楼宇的轮廓,就算闭上眼睛,他也能准确无误地描摹出在这个位置所能看到的,那些殿阁的样子来。

      他淡漠的眼睛里忽然浮现出一抹向往,他眼睛直视的方向,是议政殿,尽管议政殿在这座宫城最中心的地方,连边边角角他都从未看到过。

      在议政殿外值守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

      因为皇帝在那里上朝,接见外国使臣,决定国家大事,凡是和苍生社稷有关的大事,多在那里决断,在那里值守,就如同守护着天下万民,守护着整个大懿国一样。

      他对议政殿有无限的憧憬和向往,也是因为这个,他才拒绝了父亲为他安排的人生--成为征战沙场的将士,而一心一意地想要做一个侍卫。

      他望着议政殿的方向发怔了,微仰着的脖子许久也不觉酸疼。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听声音应是一人,还刻意放轻了脚步,萧骥断定来人不是值守巡逻的甲兵,因为甲兵为十二人一组,脚步声沉闷且有规律可循。

      来人不仅身形纤细,更是没有丝毫的功夫在身上,萧骥的耳朵在深夜或是看不见的情况下,异常敏锐。

      那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杵在那里纹丝不动的他,确实,如果不是先听见脚步声,隔着浓雾,萧骥也不会发现那个躬着身子,贴着墙,往前疾走的身影。

      “是哪个宫里的?”他突然开口问了句,他知道宫门下钥之后,宫里的内侍是不许出皇宫内院的,这人獐头鼠目,形迹可疑,定有什么猫腻,他故意出声惊扰他,是想让他在顿生恐惧之下露出马脚来。

      这一惊收效甚微,那身影是当即就顿住了,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跑,也没有立即转过身来。

      萧骥警惕起来,他按住佩刀,慢慢靠近,那人还是一动不动。

      他走到跟前,看着把头压的很低的内侍,沉着嗓子道:“哪个宫里的?你不知道子夜时分出内院是什么罪名吗?”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牌,在萧骥还没来得及看清的时候,他又把玉牌揣进了怀里,他用尖细的嗓音回道:“回大人的话,奴才是奉皇命出去办差的,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让奴才过去。”

      “这个时辰奉皇命出去办差?就你一人?鬼鬼祟祟的,把头抬起来,”萧骥厉声道,同时转换了一下握刀的手势,以便随时拔刀将贼人擒住。

      “奴才有皇上亲下的手谕,”说着,他把手探进了怀里。

      萧骥见状,连忙抬起右手掩住口鼻,也是同时,那人朝他抛撒出粉末状的东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就跑。

      好在萧骥提前掩住口鼻,屏住呼吸,才没着了他的道,他见贼人要跑,腾空而起,眨眼间就在那人前面站住了,并在下一刻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宵小之徒,下三滥的技俩倒是不少,今天遇见我算你倒霉。”

      那人揣着的手忽地放了下来,躬着的身躯也挺的笔直,他抬头看着萧骥,没了刚才的胆怯懦弱,而换了副目空一切的神态,他清清嗓子,道:“大胆,你竟敢把刀架在本宫的脖子上,你不看看我是谁么?”

      褪去伪装的嗓音,萧骥就觉得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见过,他半信半疑地上前一步,才得已看清那人的面貌,他把手里的刀收回进刀鞘,单膝跪地,拱手道:“小人眼拙,不知是雍王殿下,有所冒犯,还请殿下降罪。”

      在他面前的,是大懿国的大皇子南朗月,他父亲生辰之时,南朗月带着礼物到过他家里,他们匆匆见过一面。

      也是萧骥凑过来的那一刻,南朗月严肃的脸上多了些神采,他勾唇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镇国侯家的三公子。”

      “是小人。”

      南朗月负手而立,睥睨着萧骥,他还不想让他起来,因为刚才他的冒犯之举让他有点儿不悦。

      “只是这个时辰,你怎么在这儿?”南朗月四下张望,显得极为诧异。

      萧骥恭谨道:“小人在玄德门值守,刚下职正要回五院,经过此处......”

      “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南朗月带着一种嘲讽的口吻瞧着萧骥说,“堂堂镇国侯家的三公子,在宫里头当了三年的侍令,还未能晋升?你先起来。”

      因为宫里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所以萧骥是第一次听见这样公然的奚落,脸上火辣辣的,有些难为情。

      他站起来后,南朗月再近前一步,萧骥略显惶恐的后退一步。

      “别动,”南朗月微嗔道,然后上来绕着萧骥打量了一圈,观察他的服制,又拿起他腰间的令牌看了看,不禁嗤嗤地笑起来,“还真是侍令啊,镇国侯也委实太过死板了些,凭他在朝中的人脉地位,在江统领那儿为你说上一句话,他还敢拂镇国侯的面子不成?这深更半夜的,他就不心疼你这个儿子?”

      萧骥最不想遭遇的就是这样的境况,因为他的家世,对他侍令的身份随意置喙,他皱着眉,语气也冷淡下来。

      “世间所有,皆有章法可循,不管是怎样的地位身份,都不能越过我国的法制去,谁也不能例外,”萧骥加重了最后一句话,“就算我父亲是镇国侯,也不能倚仗身份来图谋私利。”

      南朗月眉毛一挑,冷笑道:“又是一个老古板,无趣,好了,你退下吧,今日就当未曾见过我。”

      说完,他四下又看了一眼,转身就要继续赶自己的路。

      没想到萧骥紧走几步,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放肆,你敢阻我?”南朗月不耐烦道,声音仍是压低的,似乎是怕惊动了旁人。

      “小人不敢,”萧骥嘴上依旧谦恭,可态度上并没有想要相让的意思,“只是殿下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下钥之前就应当出宫去的,这个时辰怎么会在宫里出现?”

      “你已经下了职,本宫如何,都不当由你来询问,”南朗月把脸凑到萧骥的脸前,因为浓雾,他不想让萧骥忽视掉足以表现他已经极度不悦地脸色,“让开。”

      萧骥微微垂首,道:“即便如此,殿下此举已然不合宫里头的规矩,所以小人不能就这样放你走。”

      “说你老古板,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南朗月说话的时候,背在身后的手已蠢蠢欲动。

      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队巡逻甲兵的脚步声。

      南朗月咬着牙,着急道:“萧骥,赶快把我带走,要是让人发现我在子夜时分还在宫中逗留,我肯定难逃一死。”

      “殿下言重了,你贵为皇子,即便是有违宫规,也不至于......”

      “你就不要讲你那些大道理了,你先把我带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我把今晚的事仔细说与你听就是了,要是我被抓,我一定供你是同谋,再把镇国侯拉下水,到时候大家玉石俱焚。”

      南朗月的语速很快,不过萧骥耳聪目明,也不难理解,说到“同谋”的时候,他还镇定自若,觉得清者自清,可涉及到镇国侯的时候,他握着刀的手不自觉的多用了几分力,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尽管他看不惯南朗月这种卑劣的威胁,可也无可奈何,先不说南朗月是不是真的会攀咬他父亲,单是他能说出这番话,萧骥就知道大懿国的大皇子和敢作敢当这四个字没有丝毫的关系,这样没有原则的人,恐怕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他往甲兵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叹一口气,就带着南朗月到五院他的住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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